第79章 79 、079
第79章 79 、079
079/木雲木夕
常寧公主府邸落成那日, 年輕的工部右侍郎傅良吉親自等在門口,領着常寧細細地參觀府邸的每一處角落。
朱牆綠瓦,綠漆大門。正門五間, 廳堂九間。五進院落,共有一百零九間房, 前有影壁儀門,後有花園涼亭,雕梁畫棟,無一處不精致貴氣。
常寧靜靜地聽着傅良吉的介紹,不覺對這個人刮目相看, “傅右侍郎, 你好厲害呀。我這府邸,交給你來督建,當真是找對人了。”
傅良吉對上常寧水潤冷豔的桃花眸子,耳根滾燙,唇角一扯,讪讪笑道:“九公主謬贊, 微臣不過是個高級的工匠罷了。”
“傅右侍郎何必過謙?”常寧覺得這人還挺有意思, 忍不住逗了一下,“建房子, 看起來不難, 但難的是細節,你胸中有丘壑,大處結實,細處好看, 看這房子便知道你為人也是如此, 板正可靠, 卻又細膩多情。”
傅良吉心中一動,擡眸看向常寧豔若牡丹的臉,心尖兒好似被掐了一把,顫得他神魂激動。
他太驚訝了。九公主據說才十六歲年紀而已,怎會有一雙如此洞悉人心的眼睛?
他和九公主接觸并不多,可她對他的評價卻如此熨帖,簡直是一語中的。這比那些和他共事多年的同僚還要精準。
傅良吉紅了臉,讷讷道:“九公主把微臣說得太好了。”
常寧看他一眼,意識到這人不太經逗,便負着手往前走道:“喬遷宴那日,你必須坐主桌。”
傅良吉一怔,拔腿跟上,低低應道:“好。”
“你空着手來就行,不必帶禮物。”常寧又叮囑道。“我聽說,你還替我掏了一個月的俸銀給王四郎的家人?”
傅良吉:“嗯。”
“按說,這錢該戶部掏,不過,我掏也行,讓你掏,總歸是有些欺負你了。回頭,等你成親,我給你封個大紅包,可好?”
傅良吉點頭:“好。”
房子建成,接下來便是置辦家具。常寧的嫁妝很豐厚,該有的器具、擺件都有,挪過來,就大差不差了,只要再酌情添設一些便可以了。
有些箱櫃床啥的,可以請木匠師傅上府裏打制,金銀酒器,則可以請銀匠師傅上門打制,這些都有林嬷嬷操心。
要搬家了,常寧心情好,沒事便上街溜達,選些清雅有趣的擺件,裝點自己的起居室。
買好後,直接送去常寧公主府,所以,藺府的守門人雖然日日見三夫人出門,卻從未見她搬東西回來。
很快便到了十月底,常寧打算提前三日搬進去,十月三十日辦喬遷宴。
林嬷嬷指揮着一衆下人把東西往外搬,動靜不小,驚動了朝晖堂的陳氏。
陳氏也知道常寧遲早要搬出去住,可她真要搬走了,陳氏仍是覺得突然。
陳氏拉住常寧的手,藹聲道:“常寧,嫁入我們藺家,委屈您了。這裏确實太小了。您和老三搬到新房子去住,我得空了,會常來看你們的。”
常寧只覺得被陳氏拉着的手腕皮膚滾燙,心底湧起一陣郁郁的感覺,她瞧着這位善良的婆母,歲月和生活欺着她,在她眼角留下了皺紋。
聽說她前不久病了一場,瘦了不少。
“母親,”常寧輕喚,頓了頓,“驸馬不會和我一起搬過去。”
常寧不去看陳氏的眼睛,可她的震驚和不解依舊從她掌心的溫度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陳氏:“怎麽?是老三又惹您生氣了麽?老三性子倔,您、多包含,帶他一起去罷。”說着,陳氏紅了眼眶,水汽漫出,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常寧心中一酸,把手抽出,輕聲道:“母親,對不住……”
陳氏震驚:“常寧,您、當真要舍下老三?”
常寧點頭,垂下眸子,斂住眸底的掙紮。
默然半晌,陳氏失魂落魄地離開,去前院找兒子藺啓。
*
外書房內。
陳氏走路帶風,走到正在看書的藺啓身前,低嗔道:“老三,你媳婦要搬走了,不帶你一起,你還有閑心坐在這兒看書?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去向常寧道歉,求她原諒你!”
藺啓收起看了半日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書,起身招呼陳氏坐。
長東獻茶。
陳氏沒有心思喝茶,只追着藺啓問,“你倆到底怎麽了?是因為上回四丫頭和老二媳婦造謠的事兒嗎?常寧因此怪上你了?可你、你不是為她的事兒,受了一身的傷嗎?難道抵不過藺家其他人對她的傷害嗎?”
藺啓墨黑眸光輕閃,看向一臉驚怒交加的母親,抿唇,默了默,“一碼歸一碼,太太,兒子和常寧之間的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您就別管了,行嗎?”
陳氏氣得雙目圓睜,半晌說不出話來,“我怎麽能不管?你是我兒子,你為了她,從天之驕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她怎麽能說丢下就丢下呢?”說着,淚水滾落,眼珠子紅了。
藺啓眼尾也跟着泛紅,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凄恻的笑,“母親,您別怪她,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咎由自取。”
陳氏氣得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作好多片,茶葉掉在地上,顏色萎黃。
“老三,你一向是個最懂事的孩子,從小到大,從沒讓我操過半點心。如今,你長大了,娶了親,怎麽反而變得混賬起來了?常寧若真是個不好的,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和離便和離,咱們家也不怕娶不到兒媳婦。可你,不是喜歡她嗎?費盡心思娶到家,怎麽還把人氣跑了呢?你、真是氣死我了。”陳氏捂着發麻的心口,不斷順着。
藺啓垂眸,起身,彎下腰,給母親順氣,低啞道:“是,是兒子混賬,太太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兒子心裏也愧疚。”
陳氏仍舊怨氣難消,捶了兒子一把,“你也不要灰心,等常寧搬走了,你也跟過去,好好哄,哄個一年半載的,不怕她不心軟。沒把人哄好,你也別回來了。”
藺啓劍眉微挑,好笑道:“太太,您這是逼兒子去住客棧吶。”
陳氏瞪他一眼,哼道:“追不到兒媳婦,我管你住哪兒呢!”
藺啓低低嗯了一聲,“知道了。”
陳氏又絮絮叨叨說了一番女人要疼的話,“……老三,我跟你說,你真不能做那些傷你媳婦兒的事兒,傷得多了,心裏積攢的怨恨、失望多了,心就死了。像我,沒辦法,我、不像常寧,離開婆家,還可以去更大更好的公主府邸,我若是可以走,我早走了,哪裏還會留在這裏受你父親的鳥氣?”
藺啓被逗樂了,輕咳兩聲,“嗯,兒子現在知道了。”
*
東西都陸陸續續搬運了出去,常寧望着空落落的房間,心底漫起一抹蒼涼的感受,她黛眉微挑,眸光凝滞,待了良久,這才轉身出去。
常寧往前走,身後跟着春滿等四大婢女。冬青抱着玉包兒。
長東立在廊下,看見常寧等人,眼眶一酸,扁了扁嘴巴,迎上前,躬身見禮:“公主夫人萬福金安。”
常寧看他一眼,嗯了一聲,“他在裏面?”
長東點點頭,“爺準備好了。”
外書房的門打開,一道高大挺拔的帝青色身影走出來。
墨黑如淵的視線掃過來。
常寧只看了一眼,便覺心口無端一悸,忙別開視線。
藺啓快步走過來,就像昔日他從未受傷時那般大步流星,他盯着常寧的臉,走了過來。
一陣熟悉的柏香盈入鼻端。
常寧往前走開一步,“走了。”
藺啓看着常寧,她今日穿一身羽藍色繡銀線牡丹紋長身缂絲褙子,沒有系帶,敞開着,裏面穿月白繡暗花抹胸,着蜜合色月華裙,纖瘦勻停的骨架,看着似亭亭玉立的姚黃牡丹,美麗不可方物。
她眼睫低垂,瓊鼻秀挺,嘴唇飽滿水潤,似枝頭顫巍巍的水蜜桃,散發着香甜的氣息。
墨黑鳳眸眸色翻湧,藺啓低低嗯了一聲,走在常寧身側,兩人不過半步的距離。
常寧眼瞳一擴,瞥見那人腰間懸挂着的荷包,不是她繡的那個牡丹花鳥紋荷包,又是什麽?
心驀地一跳,常寧捏緊自己的手指,她一路忍着心中的疑問,可是眼睛卻不時往那邊瞟。
藺啓比常寧高出一個半頭,他本就在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自然也發現了她的視線,劍眉微挑,嗓音低沉磁性道:“是你繡的那個。我從藺儀那兒要過來的。”
常寧:“……”
常寧眸光一滞,擡眸看向藺啓,“這個繡工一般,你戴別的罷?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繡工不好。”
“我覺得挺好的。你若是覺得不好,你再繡個好的給我,我就換下來。”
常寧難以置信地瞪着藺啓,“藺陽和,你要點臉!随你!左右我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藺啓定定地鎖着常寧的視線,語氣平和,似是在說一件再尋常正經不過的事兒,“抱歉,我不覺得戴一個從自家妹妹那兒讨來的荷包,就是不要臉。若你覺得是,那便是你對,左右我不打算改。”
常寧心裏那點悵惘的情緒不翼而飛,氣呼呼往前走,但那人腳長,雖然不時輕咳兩聲,但跟上她并不費力。
走到藺府大門前,陳氏帶領着朱氏、羅氏,并藺珍、藺儀等一幹人,早等候在那兒了。
常寧腳步一頓,看向陳氏等人。
這不是她預想中的告別。
她本打算靜悄悄地離開。
藺家人不喜歡她,她早就知道,她也不稀罕他們的喜歡。
陳氏快步上前,笑着握住常寧的手,“常寧,今日您要喬遷入公主府,是件大喜事,我們來送送您、和老三,放鞭炮,喜慶。”
常寧怔住,看一眼藺啓,那目光似是在說,你到底怎麽和你母親說的?不是說好了,不帶你一起去的嗎?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