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080章
慶國公顏平一臉倦色地回到了府上。
林管事忙迎上去, 把大小姐和前夫人帶着小公子回來的事兒說了，特意提了是太子爺親自送回來的。
“……老爺，因是太子爺親自送回來的，老奴不敢怠慢, 便擅自做主, 将大小姐等人安排到了雲鳳院，暫且住着。”
顏平接過林管事遞來的茶水, 沉默着喝了一口, 面上雖看不出什麽, 實則心裏有些吃驚，前妻戚氏和長女顏圓青離家已經四載, 一直音訊全無，怎麽突然回京了？還是太子爺親自送回來的？莫非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謠言，是真的？
圓青生了太子爺的孩子？
他放下茶盞，想去雲鳳院瞧一瞧，剛邁出兩步, 卻見顏錦若走了進來。
顏錦若福身見禮，問了安, 這才柔聲道：“爹, 姐姐和前太太回來了, 聽說還帶着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爹，襲擊姨娘的刺客, 有線索了嗎？”
顏平看一眼二女兒，臉色有些沉, “刺客定然還在城中, 我會繼續派人搜查的。你姐姐回府了，咱們去雲鳳院瞧瞧你小外甥去。”
顏錦若一怔, 緩緩點頭，“按說，姐姐和前太太如今是客人，咱們去看看她們也是該的。只是女兒聽說，姐姐一回來，就把女兒身邊的桂芝要走了，打發她要這要那的，其霸道程度遠超當年她在府中當大小姐之時，顯然沒把自己當外人。既沒把自己當外人，那便該姐姐主動來拜見父親才是。父親在外奔勞了一日，辛苦了，回到家，連口熱飯都不曾用，還得親自去一趟雲鳳院，知道的說父親心軟，不知道的還以為父親貪慕權勢，不分青紅皂白護着一個不認父親的不孝之女呢……”
顏平臉色更沉。
心底那點子隐秘的期待和歡喜都墜了下去，他默了片刻，打發林管事去雲鳳院把大小姐喚來。
林管事答應着去了。
雲鳳院。
圓青吃飽喝足，正盤問桂芝府上發生的事兒，“尤姨娘怎麽不見？二妹妹不知道我回來了嗎？她怎麽不來見見我這個姐姐？”
圓青自然知道顏錦若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自己，她也知曉，桂芝定會把雲鳳院發生的一切都告訴顏錦若，她這麽問，無非是想給顏錦若添堵罷了。
她才不想見顏錦若呢。桂芝知道，尤姨娘病重在床的消息會令大小姐感到快意，可此事阖府上下人盡皆知，大小姐随便找個人問一下，就會知道答案，她若存心欺瞞，說不定會惹惱大小姐。倒不如，實話實說了好。
桂芝說了尤姨娘的情況，“……委實是尤姨娘傷得太重，二姑娘衣不解帶在床邊伺候呢，一時顧不上來這邊院子見面說話，還望大小姐莫要誤會了才好。”
顏圓青茶色瞳仁微微一震。
這麽巧？她前幾日剛被人用毒箭刺殺，尤姨娘昨日便也遭到了毒箭刺殺，如此詭異的相似性，要說只是巧合，她是不信的。
姑娘腦子裏閃過一個人，會是穆宴辭嗎？是他替她報仇？
心念電轉，圓青面上卻一派淡然，只睜着一雙清澈冷然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望着桂芝。
桂芝被這種看穿一切的眼神驚得頭皮發麻。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碧蘿走進來，“主子，林管事來了，說老爺回府，請姑娘去福禧堂。”
顏圓青眨了眨羽睫，彎唇笑了笑，起身道：“好，我去看看。”
圓青同戚氏說了聲，詢問母親是否想要同去，戚氏斷然拒絕。
圓青明白母親對父親的怨怼，沒有勉強，只朝顏閑伸出了手，“閑哥兒，走，娘帶你去見見外祖父。”
顏閑瞧瞧姥姥，烏黑的瞳仁裏閃過猶疑和不解，他恍惚記得，姥姥是不喜歡這個外祖父的，可娘親讓他去，他也不敢不去。
圓青牽着崽崽，走在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她以為她早已把這裏忘了，可踩着熟悉的地磚，看着熟悉的景致，過往的一切猶如潮水襲來。
她深吸一口氣，捏了捏小家夥肉乎乎的小手，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前世，她都沒活到這個時候，更沒有生下崽崽，父親舍棄了她，任由她被尤氏母女構陷，冤死诏獄。
重生後，她心裏懷着對父親的怨怼，再也沒有真心喊過他一聲父親，只有毫無感情和靈魂的客套與敷衍。但父親不知是感情粗疏，所以分辨不出來，還是因為不愛她，所以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如何，從未對此表達過不滿。
如今她回來，也不過是要利用父親的身份罷了。她必須是顏平的嫡長女，珣帝才會認她，只有成為真正的太子妃，她才有機會與尤氏母女，以及她們背後的尤皇後一較高下。
為了活下去，她沒什麽不能忍的，不管一會兒父親要說什麽難聽的話來羞辱她，她都不打算放在心上。
顏閑不明白娘親在想什麽，邁着兩條小短腿，費力地跟着。
爹爹說，要他聽娘親的話，過段日子，爹爹就會接他們一起出去住。
雖然不知道爹爹說的是去哪裏住，但只要能和爹爹、娘親還有姥姥住在一起，他就會很開心了。
一路上，母子倆靜默無言。
到了福禧堂，圓青頓了頓腳步，牽着崽崽的手，跨過了正廳的門檻。
她一眼，便瞧見了父親顏平和她那個姿容姝麗但是心腸蛇蠍的二妹妹顏錦若。
圓青抿了抿唇瓣，牽着兒子，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顏平面前，對着已經斷絕父女關系的“父親”，鄭重福了一禮：“父親，不孝女攜外孫顏閑來看您了。”說着，又讓顏閑給外祖父磕頭請安。
顏平眸光一滞，心頭生出了幾分激動和歡喜，視線落到了一旁眉清目秀的小團子身上，那份喜悅更甚，但他習慣了端着，面上絲毫不顯。
關鍵時刻，顏閑從不掉鏈子，他聽娘親的話，準備下跪，一旁的林管事早眼疾手快地往地上鋪了跪墊。
“小子給外祖父磕頭請安，祝外祖父身體安康。”小家夥竭力使自己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大孩子，吐字清晰，聲音清脆如銀鈴。
顏平唔了聲，從腰間解下一塊佩戴了許多年的墨玉佩，遞給顏閑，“這塊玉，跟了外祖父很多年了，是聖上賞的，給你罷。”
顏錦若眼眸一擴，手帕絞得更緊。
父親這是幹什麽？是要認下這個野種嗎？
顏閑看一眼娘親，見娘親沖他點頭，他才起身，走過去，雙手接過，“多謝外祖父。”
屋子裏有一瞬的沉默。
顏圓青牽着兒子，在一旁的客位上坐下，溫聲詢問父親近來身體可好，恍若離家多年，一朝回家探親的女兒，一點不似和顏平斷絕了父女關系的不孝之女。
顏平沉默了片刻，竟也勉強回應了幾句。
看得一旁的顏錦若氣得心裏直發抖，面上挂着的三分淺淡笑意幾乎挂不住。
不是說好了斷絕父女關系，老死不相往來嗎？
怎麽就這麽輕飄飄地揭過去了？
父親，您的老臉不要了？
“父親，女兒許久不曾在家，對府上庶務不太熟悉，就借了二妹妹身邊的桂芝，使幾日，幸而二妹妹大方，把人借給了女兒，省了女兒多少事兒呢。不然，我們恐怕連口熱飯都吃不上，聽說府上如今改了規矩，女兒要吃飯，還得另外掏銀子了。”圓青語氣淡淡，臉上閃過一抹黯然神傷。
顏平眸色湧動，心頭壓着一口濁氣，想發洩，而又不敢發洩出來。
長女如今這姿态，擺明是想借他的勢兒，名正言順成為太子妃，可又對當年忤逆自己的事兒避而不談，想輕輕揭過去。
他身為一個父親，焉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可長女和戚氏離開慶國公府已經四年，這幾年他時常想起他們母女來，也曾于無人處反思過自己的言行，确有做得不當之處。
如今人回來了，還要把人罵走嗎？
長女從小是個有主意的，戚氏要同他和離，也是長女的慫恿。戚氏也回來了，她卻避而不見，心裏定然還在怨恨着他。
心思百轉千回，顏平最終只是道：“林管事，你去廚房說一聲，大小姐要什麽，廚房都按需供給，不得搪塞，違者嚴懲不貸。”
林管事答應着去了。心說，還是大小姐手段高超啊，一回來，便給廚房那幫人來了個下馬威，往後這府裏誰還敢對大小姐不敬呢。
圓青彎唇淺笑，又蹙眉道：“女兒聽桂芝說，尤姨娘受了重傷，不知可查出來是何人所為？”
顏平嘆氣，他今日帶着禁軍在城內挨家挨戶地搜索，也沒有揪出刺客。“沒有。刺客很狡猾，定然有十分隐蔽的藏身之所。”
“尤姨娘一個內宅婦人，好端端的，怎麽會惹上這種殺身之禍呢？當真是咄咄怪事。”圓青擰眉思索道。
顏錦若雙目圓睜，氣得發抖，忍了半日，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語聲有些尖銳，氣息也不太穩。
“姐姐這話是何意？是在暗示姨娘做了什麽非法之事，所以才招致了殺身之禍嗎？”
顏圓青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生着一張美豔的臉龐，心思卻極其陰暗歹毒，她才不會如前世般，陷入不斷自證的陷阱呢。
她只是微微一笑，眼神裏滿是驚愕和不解，也有幾分被誤解的茫然和委屈，“二妹妹，多年未見，你竟是這般想我的嗎？你、罷了，尤姨娘傷勢沉重，你必是憂慮過重，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姐姐不會同你計較。”
顏錦若：“……？？？”
這個女人，到底在胡扯些什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