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079章
這一日,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顏圓青一行人終于棄船登岸，改坐馬車趕往京城了。
馬車徑直奔往慶國公府。
守門的小厮見是太子爺的車駕, 誰也不敢阻攔。更何況, 一同回來的，是大小姐和昔日的國公夫人。
雖然國公夫人已經和慶國公和離了, 但眼下府裏也沒有新的當家主母, 所以下人們見着戚夫人, 多少還是存了幾分遙遠的敬意的。
大小姐的性子和手段，下人們仍舊記憶猶新, 誰也不敢小瞧了她去，更不敢掐尖冒頭，得罪了她去。
府裏有管事兒的，早迎了上來，把穆宴辭等人恭恭敬敬請到了花廳, 獻茶。
林管事看着憨厚，實則是心思活絡, 慣會望風使舵的。
近日, 京城早有傳言, 說太子爺和大小姐已成婚，并生了皇長孫。雖說他一開始不怎麽信, 如今眼見為實，小郎君就在眼前, 由不得他不信。
且這大小姐本就是顏家嫡出的小姐, 雖說已經和國公爺斷絕了父女關系，但若是認回來, 大小姐保不齊就是準太子妃，大晉朝未來的皇後啊，他可不敢得罪。
至于聽雨閣的尤姨娘，她的心思，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林管事自然也不會得罪。不過，昨日尤姨娘出門赴宴，遭到歹徒襲擊，受了箭傷，至今還昏迷不醒，已然是不中用了。
如今這局面，确實有些複雜，不好輕易下賭注大小姐和二小姐哪邊會贏，且等國公爺回來再看如何處理罷。
林管事笑眯眯道：“大小姐，您原來住的栖燕居，如今是二小姐在住着。東北角的雲鳳院，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您看，您是和夫人先搬過去暫住一段時日呢，還是等老爺回來再說呢？”
戚氏和圓青對視一眼。
戚氏柳眉蹙了蹙，心裏堵得慌。果然她們一走，屬于她們娘倆的一切就被尤氏母女霸占了去。
想到這些，心裏對顏平的怨恨加深了幾分，也越發不想見他。
“圓青，此事，你怎麽看？”戚氏臉色有些沉，語氣無甚情緒。
圓青不能說心底毫無波瀾，只是她不想再去顏錦若住過的地方住，沒得叫她惡心。
不過東北角有角門，可以直接出府，倒也挺方便。李四等人是錦衣衛，明目張膽住進慶國公府，于理不合，只能暗中聯系，需要時調用即可。
“那就有勞林管事安排一下，把我和母親的行李搬進雲鳳院罷。”
林管事：“是，大小姐。”
“再安排四個粗使婆子、四個粗使丫鬟，到雲鳳院當差。”圓青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語氣熟稔道，“我記得，二妹妹身邊有個叫桂芝的二等丫鬟，聰明伶俐，把她借到我院中，使喚幾日。”
林管事答應着，有些遲疑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這桂芝如今已被提拔為一等大丫鬟了，很得二小姐的青眼，二小姐怕是不會答應借人呢。”
圓青卻不以為意，彎唇笑道：“林管事莫要擔心，成與不成，我都不會怪到你的頭上，你只要把這話給我傳到就行了。”
林管事只得答應着去辦差了。
片刻後，圓青等人到了雲鳳院。
院子不大，但勝在精致小巧，前廳後舍俱全，十數間房屋，足夠圓青等人居住。
兼之在東北角，往來人口少，也比較清幽。
院子裏有一株梧桐樹，乃圓青幼時親手所植，如今已經亭亭如蓋，枝繁葉茂了。
圓青看着這株梧桐樹，倒是生出不少懷舊的心思。
穆宴辭牽着顏閑的手，走到顏大姑娘身側，緩聲開口道：“娘子，你且在這院子小住一段時日，為夫回宮向父皇禀報，定當盡快安排咱倆的成婚大典，給你和閑哥兒一個名分。”
圓青回過神來，看穆宴辭一眼，點頭道：“知道了，夫君自去忙罷。妾會照顧好崽崽和兩位母親的。”
原本穆宴辭想把趙母安排到別處居住，但圓青認為，住在慶國公府，反而比住在外頭更安全。若是尤皇後想對趙母動手，反而要有所顧忌。
穆宴辭颔首，牽起顏大姑娘的手，捏了捏，柔聲道：“嗯，辛苦娘子了。”
搬東西進來的下人們見了，一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偷看，趕緊垂了腦袋。
穆宴辭沒有多待，他還得回去應對珣帝的威壓和質疑。
圓青和戚氏住主屋，格局和在靈鶴巷時一樣，戚氏住東屋，圓青母子住西屋。
趙母住東廂房。
聽雨閣。
顏錦若正守在尤姨娘身邊，見母親病得糊裏糊塗的，她哭紅了眼圈。
丫鬟桂芝在一旁安慰道：“姑娘，您快別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姨太太平日裏最是疼姑娘，若是知道您如此作踐自個兒的身子，可不是要心疼死了麽？”
顏錦若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淚痕，甕聲甕氣道：“阿娘傷得這樣重，萬一有個好歹，我可怎麽辦？”
主仆二人正說話間，忽聽得小丫鬟打簾進來，“姑娘，林管事來了。”
顏錦若站起身，看向小丫鬟，“林管事來做什麽？是請到好的大夫來給娘治病了嗎？”
小丫鬟搖頭，“林管事說，請桂芝姐姐出去一下，有事情和她商量。”
顏錦若和桂芝對視一眼，兩人均有些疑惑，這林管事找桂芝一個大丫鬟能做什麽。
顏錦若朝桂芝丢了個眼色，桂芝走了出去。
桂芝笑眯眯道：“林管事，您老找我有什麽指教呀？”
林管事一臉嚴肅，“桂芝，大小姐和府裏原先的太太回來了，是太子爺親自送回來的。”
桂芝目露驚疑之色，以帕捂嘴，啊了一聲。
“大小姐看中你機靈能幹，要借過去用幾日，你快進去同二小姐說一聲罷。”林管事道。
桂芝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眨了眨眼睛，呆呆怔怔道：“林管事，我這就去同我們姑娘說一聲。”
林管事還在院子裏等着。
裏間。
桂芝把方才林管事同她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顏錦若，“……姑娘，大小姐素來看不上奴婢，怎麽今日一回府，就把奴婢要了去，定是要給姑娘您一個下馬威呢。”
顏錦若眼眸一擴，她也驚住了。
她絞着手中的帕子，垂眸默了半晌。
姐姐怎麽又回來了？還是太子爺親自送回來的？莫非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她真的和太子爺生下了皇長孫？
姐姐回來了，那她怎麽辦？
阿娘昨日上午突然遇襲，中的恰是毒箭，和娘派出去刺殺顏圓青的那批人所用手法，如出一轍，所以顏圓青發現了是娘做的，借太子爺的勢兒報複了她娘？！
顏錦若只覺得背脊一涼，心中閃過一抹後怕。
“姑娘——”桂芝喚道。
顏錦若回過神來，“桂芝，你替我去姐姐身邊好好探探，看她們母女此次回來，到底想幹什麽？”
桂芝雖惴惴不安，但也只得答應着去了。
不多時，桂芝到了雲鳳院，她見到四年不見的碧蘿，揚起了笑臉，同她敘了幾句舊。
碧蘿進去通禀了一聲，出來道：“大小姐喚你進去呢。”
桂芝進去，見了顏大姑娘，不覺眸光一亮。心說，這大小姐出去幾年，怎麽還出落得越發明豔動人了呢。
她快速瞟了一眼顏閑，暗道，這便是大小姐和太子爺生的兒子了。又瞟了一眼戚氏。
按說，這大小姐已經和慶國公府沒關系了，眼前的戚氏也不再是昔日威嚴的戚夫人了，她也不用再把她們當主子看待了，可是林管事是什麽樣的人，連他都對她們母女畢恭畢敬，有求必應，她一個丫鬟，又豈敢拿喬托大？
萬一這大小姐要收拾她，二小姐也未必就能護得住她。
心念電轉，桂芝面上卻不顯，馬上恭恭敬敬地福了身子，“奴婢給大小姐、夫人、小少爺請安。”
圓青面無表情地唔了一聲，“我許久不曾回來，對府上這些年發生的大事小情一概不知。桂芝，你是府上的家生子，又是個伶俐人兒，你每日來和我們說說府裏的變化，一則解解悶，二則适應一下環境，你可願意？”
桂芝一怔，她能說她不願意嗎？林管事都親自出馬了，二小姐也讓她留在這邊打探消息，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承蒙大小姐看得起奴婢，奴婢自是願意的。”
顏大姑娘看一眼碧蘿，碧蘿捧出一個錦盒，遞到主子手上。
“這是我用過的一對金釵，你拿去戴罷。”圓青遞給桂芝道。
桂芝更吃驚了，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侍奉各位主子，原是應分的，豈敢要主子的賞賜。”
圓青杏眸微眯，視線落在桂芝的簪子和手镯上，很顯然這都不是她一個丫鬟能用得起的，必是顏二賞給她的。
察覺到顏大姑娘打量的目光，桂芝臉漲得通紅，忙跪下，雙手接過錦盒，道：“奴婢謝大小姐賞。”
圓青微微扯了扯唇角，笑意不達眼底，“今日舟車勞頓，我們都乏了。桂芝，你且去和廚房的人說一聲，多燒十幾桶熱水擡過來。去罷。”
桂芝還想說些什麽，她何曾幹過去廚房跑腿催熱水的活兒？這于她而言，根本就是跌份。更何況，一下子要這麽多熱水，廚房一時半會也忙活不過來，指不定還會借故找她的茬兒，讓她難堪。
她平日裏就和廚房裏管事兒的關系不睦，這下好了，不是送上門去給人家作踐她嗎？
可她目光觸上大小姐那雙無情無緒冷冰冰的眸子，登時便什麽委屈也不敢訴了。只得不情不願地答應着去了。
碧蘿笑眯眯給圓青斟了一杯茶，“主子，您這招實在是高，咱們剛回來，府裏這起下人，慣會捧高踩低的，若奴婢出馬，別說十幾桶熱水了，怕是幾桶熱水，也未必能馬上要來。桂芝去的話，不僅能要來熱水，還能幫咱們挨去不少抱怨呢。”
圓青笑而不語。
戚氏指着碧蘿笑嗔道：“瞧這張小油嘴，跟着你主子在外野了這麽些年，說話越發沒個忌諱了。”
圓青舒舒服服泡了個玫瑰精油熱水澡，初一伺候顏閑在西廂房沐浴，一家人沐浴完，都饑腸辘辘，圓青便打發桂芝去廚房傳飯。
“也不用太多菜，就從老爺、二妹妹和尤姨娘的份例裏面各挪一道葷菜出來，另外，再蒸碗雞蛋羹給閑哥兒，炒一道新鮮時蔬給我，炖個骨頭湯給親家太太，炸一碟子酥肉給太太就行了。”
桂芝此時已經被廚房那群婆子給抓花了臉，她為了要熱水，和廚房的人大吵了一架，發髻都被抓亂了。
她委屈巴巴道：“大小姐，廚房的劉嫂子，慣來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兒，去廚房要什麽，份額之外的，須得另外掏銀子。不給銀子，不給做。”
圓青蹙眉道：“還有這種事兒！桂芝，你且去，把我的話帶到。劉嫂子想要錢，你讓她來雲鳳院找我，我給她。”
桂芝将信将疑，抹着眼淚跑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