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唐力一
第58章唐力一
一個月後。
年關将近。
這天是禮拜三,大概中午十點半,一個長相迷人,但是脾氣暴躁的紅頭發年輕男人走進了津渡心理。
按照規矩,小舟先讓來人填寫信息采集問卷。
這個年輕人眉頭一擰,眼神猛烈一勾,表現出強烈的敵意,“小姐,如果你想知道我叫什麽名字,你大可以直接問我,我會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叫唐力。”
小舟垂下眼簾一秒鐘,定了定神,用毫不通融的語氣堅持讓他填寫問卷,“唐先生,這個信息都是給咨詢師看的,還是辛苦您填寫一下吧。”
“我要是不填呢?”唐力冷笑一聲,眼神充滿挑釁,“我不填寫誰他媽還能勉強我?”
忽然,從過道裏傳來一個聲音,“沒人能勉強你。”
唐力暴躁的情緒忽然平靜了些許,他擡頭看去,是一個長相非常英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裝,黑色的高領毛衣,走了出來。
只是腳好像有點問題?
唐力驚愕地看着突然冒出來的祁珩,愣了一會兒,随之看到牆上的照片,恍然大悟,“你就是祁珩?”
昨天,祁珩去醫院照了片,骨頭已經基本長好,拆了石膏,開始嘗試不用拐杖走路,但醫生建議循序漸進,不要一下子用力過猛,更不要發生任何碰撞,以防出現變數。
所以祁珩現在走路就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兩條腿平均用力,看起來就有些一瘸一拐的。
祁珩嗯了一聲,淡唇色的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剛才還沒說完,唐先生要是實在不願意填寫信息采集問卷,也可以,但我們津渡心理不會接配合度這麽低的來訪者。大門開着,唐先生好走不送。”
唐力瞪着祁珩看了好一會兒,“我是聽人家說你有多厲害多厲害,我才來的。你這是什麽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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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珩毫不露怯地對上他的目光,勾唇一笑,“唐先生大概是希望看到我跪下來求你,你才願意留下來是麽?很抱歉,本診所不提供這種服務。”
“啪”的一聲,唐力将中性筆摔在茶幾上,飛了出去。
小舟吓懵了。趕緊撿起了筆,攥在手上。她看一眼老板,發現他一臉淡定,從容,神色絲毫沒有發生改變。
珩總今天怎麽了?他怎麽和來訪者對剛呀?
唐力又瞪了祁珩一會兒,眼神突然從充滿敵意變成了驚恐絕望,配合他那張白皙明豔的臉龐,就顯得楚楚可憐了。
“祁博士,我……需要你的幫助。”
“歡迎。”祁珩臉上的威嚴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半永久式的微笑。
唐力乖乖填寫了問卷,雖然在看到“我是那種_______的人”一類的短語問題時,他仍會忍不住用憤怒的謾罵來回應。
“我操.你祖宗——”
唐力在還沒來見祁珩之前,已經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症(長期未分化型)。
唐力的第一節咨詢結束後,祁珩和唐力約定了一周兩次的咨詢頻率,一次在周三,一次在周六。
唐力在會談開始前,扭扭捏捏地和祁珩商量:“祁博士,我現在沒錢,我知道你一次收費六百,能不能只收我六十?”
祁珩甫一落座,一瞬間的錯愕閃過眼底,怔了怔,似乎是在思考怎麽回應這個來訪者。
“祁博士,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不管我,我感覺自己會殺人,進監獄。”
祁珩平靜的眼神落在這個紅發男人身上,略一思忖,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嗯。”唐力露出一個熱切的眼神,鄭重地點了點頭。
“但是,”祁珩話音一轉,“等你經濟條件變好了,你還是要恢複我的收費标準。”
“嗯。”唐力從嗓子眼發出一個聲音。
……
祁珩給唐力建立了一個檔案,白玉管似的修長手指在鍵盤上吧嗒吧嗒地飛速敲擊着。
“盡管體重很重,但唐力還是擁有相當迷人的外表,并且穿得很像大學生。他的外表沒有任何讓人不愉快的地方,但是他傳遞出來的強烈敵意和驚恐絕望很容易讓人感到攻擊性的壓力。他表現得非常偏執,人格組織處在邊緣性水平的偏執-受虐型特征。
“唐力出生于一個中産家庭,家裏有三個孩子,他是老大。他父母雙方家庭中都出現過嚴重精神疾病的先例,一個自殺了,另一個病人智力水平持續幾十年都維持在三歲孩童狀态。
“唐力的父親依靠房地産生意發家致富,但是基于某些不幹淨的手段牟取暴利。他很享受于滿足帶給唐力富足的物質生活,而且喜歡炫耀家庭的富有。唐力記得,有一次他們一家開着寶馬在附近轉悠,享受着他們自以為是的別人的妒忌。
“唐力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才19歲,根本沒有準備好承擔做一個母親的責任。唐力出生後,母親陷入嚴重的産後抑郁症,歷時兩年。由于持續感到疲憊不堪,她給嬰兒的養育和照料,只是一種敷衍的監護式關注,她會讓唐力在嬰兒床上獨自待上數個小時,即使是尿濕了床,或者哇哇大哭也不去管他。抑郁期間,她從未脫下她的睡衣,走出家門。外婆曾偶爾來照顧過唐力,這讓唐力對外婆有很深的感情。
“前不久,唐力的父母分開了。唐力的父親和寄宿在他們家的一位離異女士——她母親的好朋友——在一起了。唐力說自己一開始很讨厭這個女人,但現在似乎接納她了。他母親和他父親分開後,經濟狀況不大好,在一所職業中專做保潔,還時不時在商店偷一些日用品來補貼家用……”
忽然手機屏幕閃了一下,祁珩看了一眼,是護士蘇芸發來的。點開一看,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朋友醒啦!!!」
「別忘了請我和護士站的同事們吃飯呀!」
祁珩唇角瘋狂上揚,眼神乍現欣喜之色,一邊打字一邊說出了聲:“太好了!!!沒問題。”
趕緊發了個大紅包過去,備注:「請大家喝下午茶,大家辛苦了。」
結束咨詢後,祁珩迫不及待趕去醫院看桑正陽。
半個月前,桑正陽已經從ICU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祁珩剛到病房門口,便聽到裏面好生熱鬧,似乎有很多人在房間裏談笑。腳步一滞,聽了兩耳朵,慢慢地走了進去。
滿以為會對上桑正陽驚喜的眼神,結果卻發現他像房間裏所有閑聊吹水的病友一樣,用同款迷茫、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好似他是個不速之客一般。
只有中間床的奶奶認出了祁珩,用一種高興的口吻對祁珩說:“你來啦?大家都在這兒看他呢。都說他昏迷個把月了,還能醒來,真是福大命大。”
祁珩咧嘴笑笑,掃視了一圈從別的病房跑來看熱鬧的人們,緩緩地走了過來。
看熱鬧的人們自動讓開,眼神都落在他的臉上,大概是難得看見長得這麽英俊的男人,加之他的腳一瘸一瘸的,也就更加引起他們的好奇了。
旁邊一個穿病號服的小姑娘附耳她的媽媽:“哇!這個哥哥長得好帥呀!”
她媽媽含笑點了點頭,“就是腿好像瘸了。”
小姑娘眼神裏也閃過一絲同情,扁了扁嘴巴,默默地打量着祁珩。
桑正陽一直盯着祁珩走近,眼神充滿問詢,嘴巴微張,撓了撓他那已經個把月沒洗的頭皮,頭發已經留長了,胡子拉碴,頗有幾分頹廢的滄桑感。
祁珩見他一副“你哪位”的表情,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阿正,你醒啦?”
桑正陽點點頭。
他醒來後,整個護士站的護士小姐都來看過他了,還有劉醫生和顧醫生。他們說他叫桑正陽,一個月前發生了嚴重的車禍,肇事司機已經死了。他在重症病房躺了半個月,又在普通病房睡了半個月,能醒來,真是奇跡。
他們給他做了一個全面的體檢,發現各項指标都很正常,外傷也基本痊愈了,再留院觀察一個星期,沒大礙就可以通知家屬來辦理出院手續了。
護士小姐蘇芸說已經幫他通知過家屬了,并把消過毒、裝在密封袋裏的手機還給了他。由于待機時間過長,手機早已沒電關機了。
他仔細地想了想,卻發現自己對發生車禍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感到一種恐慌,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自己的主治醫生。
但劉醫生說:“你之前發生車禍,頭部遭受重擊,造成顱內出血,昏迷了這麽久,一時想不起過去的事情,也是正常的。你先莫慌,再等等,等适應了,也許就慢慢想起來了。”
真的會想起來嗎?
桑正陽心裏懷着巨大的擔憂,但他沒有告訴別人自己失憶了這件事。
“我渴了,你能給我倒杯水嗎?”桑正陽盡可能表現得自然一些,他知道這個人大概就是蘇芸口中的“家屬”,否則隔壁床的奶奶不會認識他,必是他常來看我,所以她認得他。
祁珩怔了怔,嗯了一聲,轉身拿了在一旁的床頭櫃上的水杯,進去裏面的洗手間,把杯子洗幹淨,拎起一瓶5L的純淨水,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來,喝水。”
正陽接過他的水,眼神撞上祁珩的眸子,還是覺得陌生,“謝謝。”抿了兩口水,招呼祁珩坐下。
旁邊圍觀的人群,見他們如此英俊,卻又彼此疏離客氣,有一個好事的大嬸就忍不住向桑正陽打探道:“這位是你的什麽人啊?”
祁珩怔了怔。心跳卻莫名地快了起來。為了避免尴尬,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喝着。
桑正陽愣了愣,見衆人都看着他,不編一個怕是蒙混不過去了。
他長得這麽好看,又是我的家屬,看樣子比我小一點,大概是我的表弟?
“嗯,他是我親戚……唔。”桑正陽又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掩飾自己的心虛。目光悄悄投向祁珩,見祁珩除了略微蹙眉之外,也沒有什麽大的反應。
難道不是表的,是親的?
“啊……是我弟弟。”桑正陽捧着水杯,看向衆人,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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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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