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第十章 囚鶴(十)
沉櫻禦劍閃身來至熾苘面前,揮劍斬去那一瞬,将她身下花燈一分為二,驚得河水飛濺四散。
熾苘輕身飛至後面花燈之上,手臂纏繞幾根花枝,笑顏若盛放之花:“聽聞不夠強大的妖,在你面前妖術都是無效的,因此你才這樣飛揚跋扈。那麽,除此之外的東西就能傷到你了吧。”
沉櫻輕蔑看着面前的妖,手腕輕一轉動,長劍上随即刀光浮動,與月色交相輝映。
“那種事情,你辦不到。”
“辦不辦得到,總要試一試才見分曉。”短短幾瞬,那花枝已蔓延到身前,熾苘瞬間折斷兩根花枝融成木劍,提劍就朝漣軻而去。
沉櫻即刻跟上那花妖的步伐,在她擡手觸碰漣軻的那一瞬,一劍斬了下去。
幾根花枝突然間織成樹網,抵抗住一瞬,又被斬斷。
蘇音用自己擋在漣軻身前,同時拉開長弓,手中凝聚出長箭,匆匆幾下射去。
“啪嗒——”
溫熱的血滴落下來,随風落在地上。
熾苘在那一刻用木劍劃傷了沉櫻的臉頰,而她,心髒卻被沉櫻手中長劍完全貫穿。
“你……”她眉頭猛地一跳,看着自己驅動的花妖一個個倒在她面前,頃刻間化作塵土。
“今日我可以饒了其他花妖的命。”沉櫻略一揮手截停蘇音和晚菲的舉動,手中長劍又往前沒進一分,妩媚的眼冰冷注視着熾苘,“但你不行。”
同一瞬,巨大的法陣在她足下散開,将群妖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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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蝦兵蟹将,根本不足為懼。
“條件呢?”熾苘手握住那柄長劍,勉強站住身體,聲音嘶啞,“放過他們的條件是什麽。”
“你得替我辦件事。”她低垂眼眸,唇角輕輕扯動,附到熾苘耳畔低語一聲。
熾苘聞言瞳孔猛地擴開,口中咳出血來。
“我答應你。”
沉櫻聞聲默了默眼睛,冷然将劍拔出,巨大的法陣從地而起,旋轉成一個紅圈,套在熾苘手腕。
俏麗倩影很快随着她拔劍動作跌了下去,她甩劍将血卸下,極快收了劍。
“走吧。”
蘇音和晚菲跟在她身後,看着周圍花妖如同傀儡的影一般重疊散去,直至再也看不見。
“我還是第一次見大人用這等法陣,也不知道有何等用處。”蘇音手裏還握着鐵鏈,湊近晚菲身邊問道。
而晚菲的回應卻簡潔明了,明顯不願與她搭話。
“做好你的事。”
夜晚的風冷像刺刀,吹在沉櫻面頰上,将那傷口吹的更刺痛了些。
她仰望天際落單的星星,心底的冷愈加攀上來一瞬。
這一代三巫真的有聚齊的可能嗎?
也許不會。
回到客棧後,沉櫻将晚菲蘇音一起叫到自己的房間。
漣軻閉目坐在床邊,冷着臉靜靜養神。
“這麽晚了,大人叫我們來是為了……”蘇音話說了一半,頓了頓,瞧了漣軻一眼,“所為何事?”
晚菲站在一邊不語,似是對所有事都毫不關心。
沉櫻坐在桌旁,慢條斯理給自己斟了杯茶,舉止優雅得體。
“今日的法陣,你們可看明白了。”
蘇音搖了搖頭,眼眸純淨如孩童那般。
當初他們巫師一派為了給紅巫女沉櫻選護法,可謂是沒少費心思。
晚菲是一路過五關斬六将,打敗了所有的競争者,這才被選做了護法。
可她在第一場比試中就落敗了。
按道理說她早就沒那個資格了,她巫術不精,甚至身手亦是不佳,不思上進慣了,哪想成為護法的人中出現了她的名字。
若要随便拽個人來湊數,有的是絕佳人選。
可偏偏選了她。
在尋找沉櫻的路上,蘇音和晚菲可沒少打架,像是兩個極端,冥冥中遇見彼此。
若要形容她們那時的關系,用冤家路窄這四個字便再好不過了。
方才沉櫻設下那紅色法陣,她特意好好看過,可思索了一路,仍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護法這個位置,她至今還是無法勝任。
這樣一想,心情更加低落起來。
靜默片刻,晚菲沉着眼睛回答:“是木偶術。”
“木偶術?”蘇音訝然落眸,“為何要對她施以這種巫術,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可是——”
“就是冥界。”沉櫻不以為然接住她的話,唇角吊起胸有成竹的笑。
在這件事上,晚菲和蘇音持有相同觀點,她思忖一番,平淡啓唇道:“大人你這是在兵行險招,就算已縮至手腕大小,你的巫術仍有機會被察覺到。”
“除了冥君臨咎,沒有人會察覺。”沉櫻把玩着今日從集市上買來的玩偶,手中像纏了操縱木偶的細繩一般,“等那花妖到了冥界,巫術自會自行脫離,到時,我便可找到我想見的人。”
冥界這個地方,活人是直接無法進去的,只有死掉的人才可以。
而她已知的最後一道人界通往冥界的入口,也在不久前被風神樓澤和木神林商徹底封鎖。
此時的沉櫻,進不去。
但卻有辦法看得見聽得到。
沉櫻通過花妖将巫術圈帶進冥界,那巫術圈便成了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只是一道小小的紅圈,一般不會引人注目。
只要小心行事,就不會被發現。
“你要找的——是黑巫女。”晚菲瞥開一眼,淡聲道:“可知曉了她在何處又有什麽用。”
“我要知道她都經歷了什麽,得知她的所在地。”沉櫻低垂一雙眉目,溫柔神情惹人垂憐,“洞悉冥界發生的一切,等待機會。”
“等什麽機會。”晚菲問她。
“等待親手将她救出來的機會。”她掌中玩偶一瞬脫手,落在地上,而她凝着雙瞳,似是将這黑夜盡數裝進于此,“我要接她回來。”
漣軻在此時緩緩睜開雙眼,神情平靜淡漠。
背對他的那個女人,聲音堅定有力,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
可她這個想法卻實在可笑。
“她是被冥君關起來的人。”蘇音身子一低,雙臂撐在桌沿,想要勸解沉櫻放棄這個念頭,“就算強大如紅巫大人,也斷無可能将她救出。”
“有何不可。”沉櫻緩緩起身,一身紅衣輕盈灼目,穿在她身上更顯得她容顏惑世。
一颦一笑,直叫衆生傾倒。
“這是在送死。”晚菲冷言指明。
“你們回去吧。”沉櫻避開她的眼,吹滅桌上燭火,“先不要睡,不久後我會叫你們過來。”
晚菲聞言眉頭狠蹙了下,被蘇音扯出門外。
門被一瞬合上,發出沉重一響。
沉櫻站在半明半暗的月光與陰影下,忽而輕哂一聲:“你也覺得,我是在送死嗎?”
漣軻維持端坐的樣子,面色不變,聲音低沉好聽:“冥界之境非尋常險惡,就算是神和仙亦不會随意踏入。”
“你這是在勸誡我嗎?”她目光緩緩挪過去,唇線扯得平直,“明明幾日前還舉薦自己為我尋得黑巫女。”
她頓了頓,落寞笑了聲:“我以為,至少你會站在我這邊,原來就連你也不懂嗎。”
漣軻在黑暗中尋見她的眼,薄唇輕啓:“你心中已有堅持的答案,又何必再問旁人。”
“不打算繼續說服我了嗎。”
“你已布陣,再勸亦無用。”
聽到這句話,沉櫻發自內心的笑出聲來,倚着窗看向他:“我要許你的願望,你可想好了。”
“我從未想過要向你許願。”他照舊冷淡回應。
“那從此刻開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了。”她目光柔和落在他身上,“直到你想出來,我都會一直等着你。”
“讓我離開。”他直截了當。
“都說這個不可以,再想。”
漣軻依言輕吸了一口氣,面色竟有些為難。
“不急,慢慢想。”她站着阖了眼,“你待在我身邊的時間還有很長。”
她話音剛落,漣軻沉聲就回了句:“我想見她。”
刺痛的感覺漾在心間,沉櫻一瞬就睜了眼,倒吸進一口冷氣。
他說的是——冰神如曦。
“你竟然還念着她。”她忽地冷笑了聲,眉目間色彩一瞬變得沉重起來,“你想見她是嗎,那我就把她帶來——見你。”
漣軻聞言一怔,像是沒想過她會真的答應一樣。
沉櫻很快捕捉到他那轉瞬即逝的神情,聲音跟着冷了一分:“怎麽,不信我?”
而他只是沉着眼,再無回答。
她亦跟着收了眼,望向天邊月色。
算算時辰,也到時間了。
“晚菲,蘇音。”她敲了敲旁邊的牆,“可以了。”
須臾過後,晚菲和蘇音已來到她面前,手中武器在夜中透着紅光。
沉櫻掌心向下幻化出紅色權杖,落地之時敲出巨大的紅色法陣,一圈跟着一圈,快速重疊起來。
她瞬間閉眼,身下法陣愈加鮮紅起來,一道道血痕落在地面上,随着她口中術語越來越烈。
晚菲和蘇音在她身旁揮動武器,将力量注入到法陣中央。
下一刻,紅色的風卷地而起,霎時間吹落她們身上的鬥篷。
不過眨眼間,那道法陣已将她們的神識完全吞沒進去。
沉櫻狠狠握着手下權杖,入眼的黑在她腦海中不斷游走。
她憑着三巫之間的相互牽引慢慢上前,每一步都走的緩慢。
她看見一道道門,和一個個冰冷的臉孔。
他們臉上沒有笑,擁有的只是一份刻骨的法則。
冥君就是他們的法,在此處,他擁有唯一的掌控權。
聽聞從未有人見過冥君的真正面容,他可以是幼年少女,又可以是翩翩少年,還可以是穩重長者,但唯獨不是他自己。
沉櫻盡量無視掉那些冥界之中的存在,一步步走向更深處的黑暗。
然而就在她走到一扇門前之時,腳步突然間被牽制住。
沉櫻恍然擡眸,心跳停了下來。
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