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
二十一
張是被兩個工兵用擔架擡出來的。我看見他的時候,張被一張單子完全蓋着,根本看不到臉,只有被單的輕微起伏,證明那下面有個正在呼吸的活人。
擡他出來的那兩個工兵顯得很慌張,他們放下擔架後,立刻站在一邊,和擔架保持了相當的距離。李維諾夫見狀把煙盒遞了過去,他倆哆哆嗦嗦地抽出煙來點上,不安地看着那個擔架。
“怎麽回事?”李維諾夫朝着擔架揚了揚下巴,大聲問他倆。
“我們……我們也不知道……接了教授的電話之後,我倆本來已經出了那個洞了……在寶藏那裏,然後我倆就說再下去看一眼。
“快到最裏面那個洞室的時候,我們聽見有人在說話……小聲快速的說話……然後我倆進去了……就看見那家夥倒在地上……樣子……樣子變得很奇怪……
“我發誓我們出來的時候洞裏還沒有人……出來之後,也沒看見人下去……但是他就出現在那裏了!就像他憑空消失一樣,呯地就冒出來了!”
其中一個工兵指了一下擔架下的張,“然後……你們自己看看吧……他的樣子,特別奇怪……我發誓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情……上帝……”
我們對視一眼,大家都被這番話唬着了。教授揮了揮手,讓那兩個工兵出去,他倆立刻如蒙大赦般快步離開了營帳。然後我大着膽子,上去揭開了被單——所有在場者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直接映入眼簾的是——張的頭發全都變白了!他的眼睛也變得渾濁不堪,成了一片灰白色,像是白內障患者——他明顯已經瞎了!張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仿佛被脫水一樣幹枯蠟黃。他唯一還像是活人的地方只有他的嘴,在不停動着,像是在喃喃自語。
教授愣在了當場,半張着嘴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反而是理子在我們中第一個恢複了理智,她立刻撲到擔架前,大聲叫着張的名字——但那可憐人毫無反應,只是在嗫嚅着嘴唇。
這時教授總算從驚愕中緩過神來,他也上前正要和張說話,理子突然大聲說道:“安靜!”然後她從口袋裏掏出來錄音機【那是她日常攜帶,用來做備忘記錄的】,放到了張的嘴邊。于是大家都安靜下來,帳篷裏只有張發出的模糊的低語,以及錄音機的沙沙聲。
過了好一會兒時間,張突然睜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巴,抽搐着擡起了頭,喉嚨裏發出了啊啊的聲音,然後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他吐出了一大口氣——
張死了。
一股冷流從我的頭頂注入,一直流到了我的腳底。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也算身經百戰,殺人無算,可現在我卻被這種恐懼感從頭到腳包裹住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其他人也吓壞了。李維諾夫在一邊用手使勁抓着頭發,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教授揮動着手臂,神經質地走來走去。木鹿小姐呆站在那兒,盯着張的屍體不放,已然淚流滿面。整個帳篷裏一下子就充滿了恐慌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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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氣氛很快也傳到了帳篷外面。脆脆拉開門簾探頭進來,看到這一幕後他也呆住了。“這……是怎麽了?”半晌他才開口問話。
我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火就上來了,嗓門也高了起來:“你還不明白嗎?!死人了!張!他死了!”
脆脆驚疑地看向張的屍體,“他怎麽——”
教授一下子撲上去,把被單拉上了,“發生了事故,他被雕像砸到了!”
什麽?!我們都看向埃德蒙·李,只見教授神色堅定,似乎已經從剛才的震驚和慌恐裏跳了出來。他看向我們,“張是死于事故。那個阿富汗人也是死于事故。他們的的确确是死于事故,而且,他們也只能死于事故!明白嗎?各位?!”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這些怪事不可以傳揚出去,否則會造成民工的恐慌,而現在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那些黃金必須優先運完!
教授盯着我們幾個的臉,他知道我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這些事情的人不允許出去和別人說,一個字也不行!你們都吩咐下去。不能讓阿富汗人知道,包括那些塔~利丨班。李維諾夫,你去通知工兵隊長,讓他們把那個洞口攔上——不,把那個雕像區域整個攔上,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允許進去,要派人一直看守好,每天下工的時候再撤,明白嗎?兩具屍體,立刻找人埋了。”他看向我,下達了命令,“戒備要升級,要升級。多派些人看着。”
他的命令被我們立刻傳遞下去了。接下來的幾天,并沒有發生什麽情況。阿富汗人基本都聽信了教授的謊話,夏達特倒是半信半疑,不過他也沒能打聽出什麽來,看着黃金搬運依舊如常,他也就不再問什麽了。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我們也有意無意地避免談論這些事情——就好像我們主動忘掉,就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樣。
事實當然并非如此。我現在每次下洞,都要準備好武器,在進入最後一個洞窟後,也主動不去看塔後的雕像,和那個神秘洞穴。教授讓人裝了更多的照明燈,現在整個洞窟裏處處都是亮如白晝,這也讓人的不安減少了許多。我們現在只想着趕緊搬完,早點回去,把這個鬼地方和這些鬼事情抛之腦後。
某天我完成監工工作,和其它人一起回到地面後,我準備去教授的帳篷彙報一下最新的進度——現在黃金只剩下一堆了,預期在兩到三天內就能搬運完。下一步,教授應該安排搬運那些佛像,以及安排打開那些佛塔,看看裏面是否有值得搬走的東西。
當我走到帳篷門口的時候,我聽見裏面在争吵,是木鹿小姐在和教授争吵。于是我停下來聽他們吵些什麽。
“我已經放了錄音給你聽,你為什麽還不信?!”理子生氣地說道。
教授冷冰冰地回答:“我什麽都沒聽出來。”
“那相機裏拍的照片呢?明明就是——”
教授依然冰冷地回複:“張的那些照片都很虛,應該是他摔倒時胡亂拍攝到的,根本看不出是什麽。”
“那裏一定有問題!教授,我們得停下來,不能搬走那些佛像,它們是——”
“夠了!你現在是精神太過緊張,理子!那些事情讓你産生了不好的聯想,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這些了。立刻!出去!”
理子氣呼呼地摔簾而出,根本沒看見我。我稍等了一下,才走進了帳篷向教授彙報。他皺着眉頭聽完了我的彙報,表示明天就讓工兵隊先去打開一座塔看看,然後疲憊地揮了揮手讓我回去。
我出來之後,突然想去找理子,我想知道她發現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