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一千年的蓮花,就這樣落到了楚漁的手裏。而楚漁只以為那是朵觀賞花,直接塞進了花瓶裏。
黑色毛團從床底慢吞吞地鑽了出來,它終于克服了內心的恐懼,而且,艾嘉爾德也沒有來追逐它,它這才放松下來。
毛團滾了出來,身上沾了一層灰,看着灰撲撲的,十分髒兮兮。
楚漁無暇去關注這團黑灰毛,他枕着手臂,在床上睡午覺。他的手臂有些灰白,和麥枕拼在一起,顯得可憐。
黑毛團的目光在房間裏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發現了它費盡千辛萬苦從翡的花園裏拾來的花草,一朵綠色的蓮花。它插在一個細長的玻璃瓶裏,花瓣上還留着晶瑩的水珠,看着格外新鮮活潑。
這可不是拿來觀賞的呀!
毛團跑到桌子上,用小小的嘴把蓮花叼出來——濺了它整整一身水。黑毛浸了水,便變得無比沉重,它被水黏在原地了。
毛團哆哆嗦嗦地抖了抖,好不容易才把水分抖出去。它叼着蓮花,撲到寬大的床面上。蓮花上的水珠滴落在枕巾上,它本身的潮濕,像海風一樣拂面。
楚漁在睡夢中皺了皺鼻頭,他長長的黑色發絲貼在臉上,或許是因為這個而感到不舒服。
黑貓團把蓮花挨在枕頭上,它自己也埋在松軟的枕頭裏。等人類醒了,一定要讓他把花拿到醫師那邊去。
但它沒忍住磨牙的沖動,在其中珍貴的一片花瓣上咬了咬。
蓮花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成為“貓”的磨牙棒。
楚漁睡了一整個下午,醒來的時候氣溫已經降下來了。他發現被自己放在花瓶裏的蓮花又在他枕邊了,對方微微卷邊,看着有種枯萎的悲傷。
楚漁正打算去挪動這朵花,手指卻碰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等等……該不會是……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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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鄉下的人,一定會有那種經歷。睡着睡着突然之間有什麽東西掉到自己的臉上,伸手一摸,不是蟑螂,就是老鼠。
絕對大恐怖!
楚漁的手指突然變得鋼鐵一樣,萬一放任髒東西離開,他會懊悔一整夜。可他揪出來的不是蟑螂也不是老鼠,而是黑乎乎的毛團。楚漁的力氣太大了,揪得對方都炸毛了。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才把毛團放在手心裏,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在捧一塊易碎的寶石。
被弄醒的毛團在楚漁的手心裏翻了個身,兩只又大又萌的晃眼睛占據了身體的1/3,簡直是個大眼怪。
對可愛又可憐的東西,楚漁總是表現得很善解人意。
毛團嘤嘤地叫喚着,它真的受傷了,差點就被吓死了,力量外洩導致原形都無法維持,只好以如今的模樣出現在人類面前。
它早就知道人類根本就抗拒不了可愛的事務,果然如它所想,但、但是,這實在是一點威嚴都沒有。
楚漁用手指撫順着對方亂蓬蓬的毛發,這雙眼睛——每一次,他都是憑借這雙眼睛去認識對方。
至于花,楚漁還以為是對方拿過來玩的。他不知道黑色動物到底遭遇了什麽才變成如今的模樣,然而他心中卻産生了因為似曾相識引發的甜蜜。楚漁捧着對方蹭了蹭臉頰,毛團并沒有拒絕。就蹭了那麽一下,毛團就掉下來一撮毛。
毛團沒想到人類竟然這麽溫柔地對待它,但它很快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它蹦到了枕頭上,用沒有手也沒有腳的圓滾滾的身體去推攘那朵精美得仿佛藝術品一般的綠色蓮花。和口吃兒似的,毛團第一次從發出聲音。
“吃、吃……”
楚漁頭一次聽到對方講話,以前,黑色動物甚至不表達自己的想法,它總是固執地用一些讓人根本看不懂的動作來表達自己想說的。一般情況下,楚漁都看不懂,除了吃飯和睡覺。
他的驚訝勝過了對方的內容,毛團又推着花朵,非要推到楚漁手上去。
真的要吃嗎?楚漁蹩起眉頭,雖然他已經吃了很多生食了,但把這麽漂亮的且是花的東西吃掉,真的可以嗎?比起植物,它更像是工藝品。
毛團因人類的墨跡終于忍無可忍了,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總之一個飛踢,花砸到了楚漁的臉上。
被現實重重一擊的楚漁再一次感到世界的奇妙。
……
這朵蓮花最終被研磨成了汁液,被醫師做成了綠澄澄的藥水。
綠色的藥水,和白雪飛揚的天空。
一夜之間,花之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也稱不上是品味,藥水的味道和其它藥一樣苦澀,楚漁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到底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毛團還是小的,但他卻感覺健康慢慢回到了司機的身上。
既不是回光返照,也不是幻夢一場。
他的遺書看來都白寫了。
黑色毛團在床上滾來滾去,在白色的被單上留下一撮又一撮的浮毛。
艾嘉爾德竟然沒有報複它,這事為什麽呢?毛團不相信對方是發了什麽善心,畢竟人家的險惡是鬼神皆知的。可毛團等了很久,他依舊沒來,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它懸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來。
翡花園裏的植物,果然都有神奇的力量。算是誤打誤撞救了人類一命的毛團,又變得非常驕傲。
人類偶爾會搭理它的驕傲,或許是因為它如今變得太小了,看着一點威懾力也沒有,人類時不時就捧着它。
這種感覺非常好。
它喜歡的正是這種輕飄飄的感覺。
在這雲朵一樣柔軟的氛圍中,毛團忘記了自己最先堅持的東西。
名字。
它忘記了去找人類的名字。
……
……
貓後退到懸崖角上,此下是無盡深淵,死亡的孕育之地。
既是翡,又是艾嘉爾德的那個東西眉眼間凝着亘古不化的冷雪,他吃了翡,現在就打算來吃「命運」了。由他來紡線,由他來裁斷線,由他來回收線,烏托迦的種種,都回歸到本初。
從哪個角度看,貓都是不如艾嘉爾德和翡的。它是一個意外,而生命和死亡一直存在,從未消失。
微風拂過艾嘉爾德的裙擺,他千萬丈的銀絲白網織就周圍的一切,一個純白的繭出現了,等他吃掉「命運」之後,他就要在繭中完成最後一次進化。
逃離這牢籠,穿越這逆境,這就是貓、黛青、命運的指向與目标。
碧綠色的藤蔓從艾嘉爾德的背後伸展至他的脖頸,一條翡翠色的項鏈,點綴着黃花,就這樣開在他的頸間。開得無聲無息,比細雪的動作還輕。
他們兩個一直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離過。
貓的瞳孔震蕩着,突然之間,它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黑色的大海波濤洶湧,它在深淵裏流淌。它分出無數枝條,去往四面八方。
貓跟随着一群游魚,那其中有一條小白魚,笨拙地晃動着。貓忍不住觀察對方,白魚擺了擺尾巴,從貓的眼前消失,湧進大部隊裏去了。
他想起楚漁,楚漁的名字裏也帶着“漁”,四舍五入他也是一條魚。
楚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裏的酒杯一時沒拿穩,酒水從杯中傾斜而出。他有一種古怪的仿佛被挂念的感覺,但到底如何,怎麽都說不上來。
他也沒打算在這裏發呆了,聽說邊境守衛軍找到了什麽東西,派了人送到王宮來交由歷史學家研究。楚漁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是瑪雅,但他想過去看看。
長廊上也覆蓋着雪,氣溫急劇下降,花之都成了雪之都。遙望着城牆上的白雪,楚漁又新奇又迷茫。
真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