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下雨了。
他們不得不一路狂奔。
雨下得真的很不看場合,楚漁和黑色動物本來好端端地在穿越山林,可是大雨忽而降至,完全沒有給人反應過來的時間。
周圍沒有房屋,他們只好躲進陰暗的山洞裏避雨。
“好難聞的味道……”楚漁捏着鼻子,實在聞不進去其中腐朽的氣味。濕掉的枯枝竟然是這個味道嗎?
他往裏面撥弄了一下,卻摸到了奇怪的東西。
山洞裏太黑了,什麽也看不到,所以他也無法得知那是什麽。
黑色動物随意地打開一只眼睛,瞳孔像燈泡一樣發光。
楚漁先是驚吓,随後忍不住給人家比了個大拇指,随身攜帶鬼神牌手電筒——野外專用版本。
黃色的光芒把漆黑的山洞照得無比明亮,楚漁這才弄清他碰到的東西是什麽。
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這也是怪味的來源。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屍體,還是它的慘狀,一股反胃的感覺湧上喉頭。等到楚漁好不容易強壓下那種感覺,去觀察那殘缺的屍體,發現對方的致命傷是腹部的刀傷。
那張臉上,遺留着絕望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誰殺了。
楚漁離屍體遠遠的,幾乎躲到洞口去了。猛烈的雨水滑過黑天,像在玻璃上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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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害怕,要勇敢。他這麽對自己說,可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冷,身體瑟瑟發抖。
黑色動物盤着它的身體,它變得比原型小了很多,這樣才能被這個山洞容納。它平穩地呼吸着,觀察着他飼養中的人類。
也許對方是太冷了。這麽想着的它,伸出尾巴去繞住了對方。
楚漁抱住對方毛茸茸的尾巴,頭低下去靠着肩側。
黑色動物就這樣趴着睡着了。或許是風雨太爆裂,這自然的催眠音竟然讓它睡得很熟。天地本來就是黑暗的,生來就是安睡的搖籃。
等它睡了個“午覺”起來,尾巴勾在一起,尾巴纏住的東西不見了。
外面仍然在下雨,暴雨狂流。
它飼養的人類難道又逃跑了嗎?
黑色動物伸了個懶腰,尖銳的爪子在地面上勾出條條的痕跡。
好了,該出去找找他了。
雨水從它的皮毛上彈開,黑色動物的表面出現了一層散發着淡淡光亮的光罩。它嗅着空氣中還未被雨水完全沖刷走的味道,去尋找跑丢的人類。
楚漁正在踏過一條湍急的溪流,雨太大了,他快要連眼前的道路都看不見了。溪流中有幾塊不平坦的石頭,他便是踩着這個過去的。
雨水嘀嗒嗒嗒,把他整個人都淋得一塌糊塗。
趁着對方睡得如此之深,楚漁悄摸離開了山洞。他走出去的時候對方還沒醒,于是,楚漁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希望大風和大雨會把他的味道全都刮走。
楚漁很難去形容他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到哪裏去,但總得走走看。世界上本沒有路,但總有人會走出去的。
樹林長得很雜碎,他也分不清南北,只好憑借着第六感向一個方向走去。
切,他自言自語,怎麽現在當起好漢來了?
楚漁抹了一把自己變得冰冷的臉,手指插-進頭發裏,可無論怎麽揉亂,它也只會貼在頭皮上,像一坨浸水的海帶。
幸好的是,走到半路雨停了。天上結束了它的淋浴,一切又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楚漁幸運地找到了村莊,可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有些過分得眼熟了。村莊的房屋高矮不一,用于曬谷和草的廣場卻大得過分。空地上插着許多木樁,上頭挂着一些幹草,看起來像是防蟲藥。
楚漁蹑手蹑腳地繞了兩圈,驚覺這裏就是他所謂的“出生地”。
不是吧,他們都走了一整年的路了,怎麽又回到原點了?這也太奇怪了。難不成命運就是個圓圈嗎?
這樣一來,楚漁就不敢走了。他還記得自己被一戶人家撿到,就吃了兩口飯,就被人家假裝成自己的孩子當成祭品獻祭給那只大黑烏鴉了。
想要逃跑也沒有錯吧?結果好死不死遇到了另外一個壞家夥。
面對這個帶給他不幸的“誕生地”,楚漁瑟縮了兩下,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繼續去尋找別的落腳地了,但雨停了,他很怕遇到別的人。憑借着微弱的記憶,他記得附近有個公用的大倉庫,用來堆放幹柴與稻草的,地勢比較高,也沒有什麽破漏。
前幾天住宮殿,這幾天住山洞倉庫,這就是人生的起起落落落落落。
楚漁藏在草堆裏,只露出呼吸的鼻子和嘴巴。稻草堆裏比外面的世界要暖和多了,他蜷縮着,忍耐着腹中的饑餓。
如果他找到的村莊不是這一個就好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漁感覺有人在摸自己。他猛然驚醒,手腳一抽搐,直接坐了起來,哪想到頭發被扯到了,疼得他哇哇直叫,直接躺回草堆裏。他邊上靠着一個陌生的男人,頭發又黑又長,兩只大眼睛在臉上占據的部分太大了,位置又不平行,黃溜溜的眼珠裏甚至都沒有光,看着令人毛骨悚然。他看上去像個化形還沒有成功的妖怪。面對這種未化形成功的妖怪的第一反應,就是物理制服。
楚漁的膽量時大時小,主要在于手邊有沒有趁手的工具。
這個倉庫是存放幹柴幹草的地方,自然也有些農具。在睡覺之前,楚漁拿了一把鋤地的小鋤頭放在身邊,就是為了這時候用的。
對方萬一是人怎麽辦?楚漁也不是沒有這樣的顧慮。可當他看到對方身後那條麻繩一樣長的還沒有收起來的尾巴,楚漁的憐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抄起鋤頭就往對方腦袋上砸,但農具 卻沒有落到它落的地方。
一會兒散步一會趕路的黑色動物,相當輕易地找到了人類的所在地。但它的身軀實在是太大了,一腳踏下去可能會踩爛這裏不堅實的土地。它像往常那樣變小了,可那又太像只貓。
……
宮廷裏有很多豢養的貓咪,最受妃子寵愛的是一只毛發雪白、眼睛碧藍的貓。很高傲,大部分時間都不理人,但後來它才知道,原來藍眼睛的白貓大部分都是籠子。
人類很喜歡貓,黑色動物瞧見他好幾次去逗貓,有的時候還會被貓弄傷。它在人類的畫紙上也見過貓,是黑色的小貓,眼睛倒不知道是什麽顏色的。
偶爾,黑色動物會聽見對方說夢話,說什麽小黑寶寶。
好吧,看來人類真的很喜歡貓。
可是貓的模樣有損它的形象,這讓黑色動物很不爽。它思考了一下,嘗試着改變自己的形态。
鬼神們最先誕生的時候,都沒有自己的形體。它們遇見的一切,都是化形中的材料,那并不是簡簡單單的拟态。
黑色動物呼吸着空氣中潮濕的因子,緩緩吐出一口白煙一樣的霧後,他已經變成了它概念中的“人類”。
而現在,它自以為的“人類”被農具狠狠地賞了一下。第一下它抓住了,沒想到人類沒放棄,又給它來了這麽一下,砸得它頗有些七葷八素的感覺。
它的手裏還抓着人類的頭發,因為一開始,它還靠在一邊摸對方。
不知為何,腦袋上感到輕飄飄的……
楚漁摸了摸腦袋,崩潰了。他濃密的頭發不再,他距離被人叫做禿子已經不遠了。
化形失敗的“妖物”直接撲倒了楚漁,楚漁聞到“他”頭發上散發出的怪異的臭味,他抓着對方的肩膀,許久沒修理的指甲紮進對方的皮肉。
但是沒有流血。一滴血也沒有流。
黑色動物的鼻子貼在楚漁的脖頸上,它嗅來嗅去,濕冷的空氣被操控得來回晃蕩。
這種上對下的壓迫讓楚漁忍不住大罵對方,他過分激動的情緒反而讓黑色動物更加好奇了,這對它來說反而是有意思的事。
化形很不舒服,空落與隔閡在大部分的時間裏支配着它,于是它在一瞬間解除了化形,它龐大的身體瞬間擠破了屋子,磚與木板紛紛掉落下來。
山與魚,看着模樣很可憐。
黑色動物又憂慮着把人類壓死了,它注視着對方,楚漁困難地爬起來,在灰塵裏嗆咳了好幾聲。
上輩子犯罪,這輩子攤上這種東西。
一看到對方其實是野獸,楚漁詭異地放下心來。
吓死了,還以為是妖怪呢。
……
但他本來就是為了躲對方這個“妖怪”才跑出來的啊?
倉庫的震動,只要不是聾子都聽得見。村子裏長腿能走路的人都跑出來了,楚漁灰頭土臉,能看出來是人,黑色動物全身烏黑,只有兩只大眼珠明亮得過分。
村長本來都睡了,聽到怪聲,還以為是地震,被女兒攙扶着出來,哪想到看到一只擅闖他們領地的鬼神。收獲祭品的黑鴉吓跑了,站在遠遠的樹枝上,紅眼睛一動不動。
黑色動物傲嬌地哼了一聲,可在他人聽來卻是震天響的天雷,吓得他們立馬跪地認錯,生怕惹怒了這個吃人的怪物。
楚漁悄溜溜地站起來,連這點小動作都被對方發現。
但是沒有一個人關注他,楚漁在人群裏看到了當時綁架他的那對夫婦,他們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誠惶誠恐地去對待鬼神。
他們壓根就沒記住過楚漁。
在這片大陸上,誰還能記住他呢?
他一路傷心又怄氣,像個不說話的秤砣。雖然以前他也不怎麽說話,但并不是一聲不吭。
黑色動物煩躁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它感覺,似乎只要自己靠對方太近,它的寵物就會充滿負面情緒。
切……
它想着,不要理人類了,它也是有脾氣的。
他們一前一後,也不計方向地一直往前走,遇到山坡就爬過去,遇到小溪就跨過去,結果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奧瑞托迦的國土上,但并不是王城內,而是邊境。
在那裏,楚漁見到了一個他都快忘記了的人。
“……你是女人!”
出現在楚漁面前的,正是曾經和他一樣悲慘被當成祭品、随後他們一起逃跑的那個瘦小子。對方如今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個,但看着營養不少,臉蛋變得圓圓的,頭發也留長了。
楚漁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她叫瑪雅,之前參軍了,如今在做邊境守衛官。
好不容易遇見熟人,楚漁的心情喜悅了起來,他和對方攀談的時候,完全遺忘了跟在他後頭的某個東西。
黑色動物因為這些忽視而感到嫉妒,它一個人在冰川之地生活了很久很久,抓到人類的時候,它像得到一個新玩具那樣珍惜對方。可現在它不僅僅想要新玩具了,它想要的東西自己也說不清。
楚漁沒告訴瑪雅自己的名字,他想着,如果他告訴瑪雅了,那麽鬼神一定能從對方的腦中找到這個名字。
黑色動物在不爽,楚漁也在怄氣,除非對方向他道歉,否則他是絕對、絕對不會告訴對方的。
小黑寶寶: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