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楚漁覺得自己就像古時代伺候皇帝的小太監——雖然這個說法不太好聽,忙這忙那的。他找齊了肥皂、負離子吹風機和幹毛巾後,才半推半趕地把貓帶進了浴室裏。
還好現在不是冬天。楚漁想。他家沒有裝浴霸,冬天洗起澡來可凍死人。
楚漁挽起自己的褲腿的袖子,蹲在地上試了好一會兒水溫。他一會兒覺得太燙,一會兒覺得自己太冷,光在試水溫上面就花了不少時間。等到試好水,貓看上去已經昏昏倦倦了。
楚漁把貓推了進來,讓花灑能夠照到它的全身。因為貓實在是太小了,楚漁把水流調得很小。細細的水流順着皮毛滑了下去,楚漁用手抓了抓,才讓毛發失去了它原本的防水作用。
小黑下意識地抖動着身體,結果甩了楚漁一臉水。
楚漁:……:(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抓了兩把濕漉漉的肥皂,把肥皂塗到小黑身上。
貓很不喜歡自己身上那黏糊糊的感覺,它想要逃離,卻被楚漁按住了。
“不準跑!”
貓對楚漁說,不準逃避。
楚漁對貓說,不準跑。
這是報複啊。
楚漁揉着貓毛擦了整整兩圈的肥皂,把檸檬味留在對方身上。楚漁的手揉搓着對方暖呼呼的肚皮和下巴,他想着,簡直和普通的小貓沒什麽區別嘛。
老歌慢悠悠地放着。
楚漁有一個癖好,就是在做別的事情的時候都要放音樂,而且,他喜歡放重複的歌。他的歌單至今為止有252首,已經被他播放了超過五百遍,特別是最前面那幾首歌,翻來覆去地放。楚漁還在讀書的時候,室友就說耳朵要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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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漁喜愛着這種重複、穩定的平靜。在他的歌單裏,有三分之一是幾十年前的流行歌曲。
“嗯哼哼~”楚漁哼着歌,用手指揉捏着被肥皂泡泡沾滿的肉墊,“好了,我要開始沖水了。”
小黑閉上眼睛,感受着溫度适宜的熱水從它身上淌下來。
洗完了澡,貓想着,結束了吧,好了吧,可以離開了吧,結果,它被一張毛毯抱了起來。毛毯自然是不會抱人的,是楚漁抓着毛毯然後把貓裝了進去。
楚漁回想着自己當年給小羊羔擦毛的手法,結合他給自己擦頭發的技術,直接給小貓擦了個東倒西歪。
貓想要翻白眼,它的眼珠都瞥到上面去了,可這“酷刑”一樣的行為還沒有結束,楚漁從它的下腹部撈住了它,嘴裏念叨着“還要吹幹才行。”
楚漁把毛毯墊在洗手臺上,小黑直接坐了下去,卻立馬被趕了起來。
楚漁打開吹風機所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吹它肚子下面的毛毛。
這酸爽,不敢相信。吹風機太有魔力了,貓被吹得昏昏欲睡。人類的手還在撫摸它的後背,似乎在努力分開每一根交叉在一起的亂毛。
楚漁吹了有小半個小時,吹得他手腕又酸又痛。做完這一切後他把貓一放,但叮囑道:“別再跑到髒兮兮的地方去!”
小黑聽見了,但那個時候它已經同一輛四驅車高速逃離了。浴室裏的熱氣蒸得它困困的,因為缺少負面情緒的滋養,它同樣感到很餓。貓跑到了楚漁的房間裏,它在床上跑來跑去,跳來跳去。把床單和被子折磨了十幾分鐘後,它像鼹鼠一樣在被褥裏打了個窩,然後把自己塞了進去。
被褥上有陽光的味道,是一種蟲屑被殺滅的氣息。
貓的尾巴在被子上打來打去,它覺得很無聊,但是又不想立馬睡覺。小黑等啊等,也沒有等到人類回來。
楚漁正在一樓幫他奶奶剝豆子,楚漁說,明天中午前剝就好了,但是奶奶硬要現在剝,說弄好了放冰箱就好了。
“也別什麽都放在冰箱裏啊。”楚漁之前看過冰箱的內部了,什麽東西都有,肉啊,剩菜啊,半拉飲料啊。冷凍庫裏更奇葩,還有不知道何年的冰棺。那幾根綠豆冰,至少得是去年的了。楚漁讨厭紅豆和綠豆,可他爸爸特別喜歡,每個夏天批冰棍都要往裏面塞十來根。
奶奶叨叨了很多,楚漁全當空氣聽。
把豆子剝得差不多了,楚漁兩只手上全是綠色的汁液。他湊近去聞了聞,某種清香。
洗完貓、幹完活差不多是八點了,楚漁一身疲憊。白天的疲勞一下子壓倒了他,回想這一天所做的,楚漁驚訝于自己竟然還沒有原地去世,看來他最近強壯了不少。
想起自己之前追的連續劇好像又更新了,楚漁在冰箱裏翻找一番,摸了板他媽最近買的哇哈哈上去。今天下午他偷閑去小賣部買了一點零食,塞在籮筐裏帶回來的。
楚漁的房間裏沒有電視機,只有爸媽房間裏有電視。雖說電腦比電視機方便的多,但他就是喜歡去爸媽房間開那臺電視。如今的電視機都連了網,什麽都能放——只要你買會員的話,但是,它電視端和app端的會員還不是同一個,每每遇到這種事情,楚漁就想亂拳打死設計師。
楚漁雖然不會給電視開會員,但他會投屏。他找了一部非常有意義的《游戲之夜》,他爸媽就在床裏玩自己的手機。
楚漁的老爸小視頻放得老響,被楚漁講了兩回才壓低了聲音。
楚漁有時也很迷惑,小視頻就這麽好看嗎?他爸吃飯的時候都在看。他記得以前他爸都不愛看手機的。
楚漁開着薯片,聚精會神地看電影。
一道細幼的黑影推開沒合緊的門走了進來,黑貓在白色的瓷磚上倒影出一團黑暗。
小黑的耳朵豎了起來,它聽見了非常雜亂的聲音,這其中包括了楚河的流量小視頻,張文英的戲劇,和楚漁的電影。
這三個人,構成了非常和諧的氣氛,貓竟然覺得自己無法插足。它的小腳嗒嗒嗒地邁過去,一點也不遲疑地闖入了一家人的時空裏。
楚漁看電影看得嘎嘎直樂,電影裏的主角一行人把綁架也當成了游戲裏的一環,正在封閉的密室裏拼命找線索。
楚漁眼尖瞥到一個身影,他伸出手,熟稔地把貓撈了起來,放在自己的懷裏。
張文英:“髒不髒。”
面對老媽的批判,楚漁反駁道:“我剛剛才給它洗過澡。”
張文英停了停手裏打毛衣的動作——戲劇沒停,“閑的你。”
楚漁可不同意,“我今天幹了一下午的活呢,剛才還幫奶奶剝豆子。”他以此證明自己的一天非常充實。
小黑被人類擁在懷裏,楚漁的懷抱熱乎乎的,它還嗅到一些植物和檸檬的氣味,幽幽地飄入它的鼻腔。
貓伸出兩只前爪搭在楚漁的胳膊上,小半個腦袋都冒在外面。
楚漁他爸見了也覺得稀奇,“這個貓是真不怕人。”村裏的野貓見了人都跑得可快,像他們家的這只這麽親人的确實少見。
楚漁回過頭,“我可一直在伺候呢。”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不免有些埋怨,便在話裏發洩出來了。
他爸以為楚漁在開玩笑,笑了兩下就沒有了下文。
楚漁想,我那是真伺候啊,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他可能要多去圖書館攝入一些知識,提升一下自己(對奇怪事物)文學素養了。
楚漁拍了拍小貓的後背,挪了個更舒服的位置看電影。
看完電影已經是十來點了,可以睡覺了。今天的楚漁決心将自己的手機和畫板全都丢掉,今天就睡覺,睡一個晚上。
因為今天的小黑被他洗得無比幹淨、至今還散發出肥皂的香氣,楚漁便沒把貓趕出去。
楚漁托着自己的頭,床邊還放了一本半開的松本清張《黑色皮革手冊》,手機已經關機了,明天早上六點才會自動開機。他把大燈都關了,只留了一盞小夜燈,燈光微黃,他的影子在身後的米色衣櫃上搖曳。
楚漁問:“昨天晚上你睡哪啦?”他的語氣有些散漫,也有些慢吞吞,仿佛下一秒就會睡着。
小黑窩在他的腳跟處,床尾,尾巴盤在一起。
【沙發上。】
楚漁說:“哦。”
“我關燈了那。”
小黑說:【哪怕沒有光,我也能看得到。】
楚漁後知後覺,“忘記你是貓了。”
房間裏只有楚漁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但漸漸地,連這聲音也沒有了。
他睡着了。
貓像老母親一樣伸展自己的尾巴,用它輕拍對方的後背。
窗簾并沒有完全拉住,只蓋了一層白紗。
小黑注視着天上渾圓的月亮,月亮在它的眼睛裏扭曲變形,變得黑暗,長滿蟲洞。一雙粉色的眼睛浮現在月亮的表面,它的視線尖銳又恐怖,帶着惡神生來的瘋狂。
黃泉引路人,無聲的注視者,引領萬千女武神在大殿前迎接亡魂的邪惡之神,執掌“死亡”的艾嘉爾德,……将它(貓)打落這個世界的罪魁禍首……
——他正在搜尋它(貓)的身影。
找到它,徹底毀滅它。
貓合上眼睛,像普通的小貓一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