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封

第33章 夢魔（五）

第三十三章夢魔（五）

因此，亓元禮和孟子正不得不做出一個大膽的假設，這裏發生的這一連串事故，都源起司家，司憐兒。

而且，夢魔有極大的可能是寄生在司憐兒身上。

想到這裏後，亓元禮和孟子正的背脊不禁有些發涼。

回到司家後，亓元禮找了個機會，将這些探訪得到的信息，都簡明扼要的告訴了孟子淵。

孟子淵聽後，沉默了很久……

用完晚膳，已是深夜。

青兒因為前一覺睡得夠久的緣故，這會兒有些睡不着，便一個人來到了院中的古樹下，看着月色，嗅着樹木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

一切看似，既靜廖又祥和。

孟子淵聽了亓元禮說的那些信息後，一直想找青兒談一談。

于是，靜靜地來到了青兒的身旁。

左思右想了很久之後，順着青兒的視線，望向了天空中，那一輪仿佛披上了神秘輕紗的月亮。

就在這時，微風起，兩人的發絲随風輕動。

兩人，一古樹。

恰似一幅，具有冷貴氣息的月下神仙眷侶圖。

許久後，孟子淵打破沉默，輕輕問了一句：“睡好了嗎？”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青兒想了想後，反問道。

“許是太過勞累了……”雖然，孟子淵對此也有所擔心和懷疑。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在瞞着我？”青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神情低落的問道。

孟子淵頓時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青兒所指的究竟是哪一樁，糾結了許久後，才反問一句：“怎麽呢？”

“剛剛，你們，看憐兒的眼神，有些……不對……”

“青兒，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生老病死，陰晴圓缺，是自然規律，也是人生常态……”

“與憐兒有關嗎？”  青兒聽得出來，孟子淵話中有話，頗有告誡、寬解的意味。

“現在還不能确定！”孟子淵也只能期望，所推斷出來的“結果”，是錯的，這裏根本就沒有夢魔的存在，一切全是人為造成的“人禍”！

“你們是在懷疑？”

“青兒，懷疑，不等于一定就是！但若，一旦事情如所懷疑的那樣……”

“會怎樣？結果會怎樣？”

“被夢魔寄生的宿主，一旦夢魔離體，宿主，三日內必亡！即便，讓夢魔繼續寄生在她的身上，為禍人間，但随着夢魔逐漸強大，不斷蠶食宿主的精血，長則一年，短則數月，宿主也會因精血被汲幹而亡……”

這個結果別說青兒無法接受，就連孟子淵這個看慣了殺戮的人，也難以接受。

因為，畢竟，宿主本身，并未造什麽孽，而且……

“可她才十四歲！她還是個孩子啊！”青兒一想到，孟子淵所說的這一切可能會成為現實，整個心都在痛，在抽搐。

“也許，是我們想錯了……”

“真是你們想錯了嗎？那，那些人又是怎麽死的？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這麽莫名其妙的都死了吧……”

“青兒，若一切，如所推斷……你，想好怎麽面對了嗎？”

“二公子和亓公子去哪裏了嗎？”青兒想了想後，避開問題，反問道。

“他們在休息……”

“是奔波了一天，勞累了吧？”

“青兒……”孟子淵看得出來青兒在逃避問題。

“大公子，我不知道……”

“青兒……”孟子淵看着青兒的時候，滿眼裏都是心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她才是。

畢竟，說重了，怕她會難過；說輕了，還不如不說……

另一邊，孟子禹在窗戶外面，看到房內的司憐兒熄燈睡下後，趕緊回來給正在閉眼趁機小歇的孟子正和亓元禮通風報信。

孟子正和亓元禮得知司憐兒睡下後，立馬起身來找孟子淵。

因此，當孟子淵看到，孟子正和亓元禮找來之時，心中很快就有了數。

“你們……是有計劃了嗎？”青兒看着，他們三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心裏有些懷疑的問道。

亓元禮給了孟子淵一個眼神，眼裏既帶有一絲責怪也有暗示的意思。

孟子淵想了想後，對孟子正說道：“保護好他們……”便跟着亓元禮，轉身，沉步離去。

青兒瞬間就明白了。

孟子正目送着孟子淵離去，心思尤外繁多。

兩人靜默了許久後，青兒耷拉着腦袋，開口問了一句：“二公子，你們決定了…怎麽做？”

孟子正想了想後，選擇了沉默以對，沒有回答青兒的這句問話。

然而，沉默的背後，意味着什麽，青兒心知肚明。

話說，亓元禮和孟子淵來到司憐兒所在的院子後，便兵分兩路。

首先，亓元禮禦劍飛到了半空中，一來方便觀察周圍的動靜；二來，可以接應、協助孟子淵；三來，方便救人。

孟子淵則潛進了司憐兒的房內，悄悄地在房中布下了結界。

接着，孟子淵便來到了床邊，默不吭聲的，運功，聚集靈力，然後，朝司憐兒的命門穴，猛地一下點下去，直接注靈。

“啊……”司憐兒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

孟子淵當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因為，結果……顯而易見！

普通人若是被注靈，只會感覺全身通暢，神清氣爽！

但若，反之，只能說，她身體裏有股力量與孟子淵的靈力相沖……怕是……

只可能是，所推斷的都是真了！

亓元禮聽到了司憐兒的慘叫聲，眼裏流露出了一絲不忍、二分同情，以及三分無奈……

不遠處，青兒聽到了司憐兒的慘叫聲，剛準備過去，卻被孟子正伸手攔住了。

“她會怎樣？”青兒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擡頭看着孟子正的臉，帶着三分質問的語氣和五分哀求的語氣，問道。

“是在試探！”孟子正逃避着青兒的眼神，語氣裏既有妥協也有無奈和堅定。

“結果呢？”

孟子正想了一下，沒有回答。

……

司憐兒被驚醒後，看到了屋內的孟子淵，整個人不由得蜷縮在了一起，微微顫抖着。

加之司憐兒的身形本就瘦弱，因此，就越發顯得，弱小無助。

但不過，她看着孟子淵的時候，眼中卻充滿了憤怒和怨恨，就像一條怒火中燒的毒蛇一樣，迫切的想給對方致命一擊。

孟子淵看着司憐兒的眼神，有些猶豫，既想解釋，也想勸說幾句，只不過，眼下這般情形，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合适。

想了很久之後，孟子淵朝司憐兒淺揖了一禮，以表歉意，便轉身，撤下結界，沉步離去。

然而，剛行到小院的院門處，就正好遇見了聽聲跑來的孟子禹。

“大哥，什麽情況？”孟子禹看到孟子淵後，停下了腳步，一邊朝司憐兒的房間張望着，一邊問道。

“回去吧……”孟子淵的面色有些沉重，淡淡的說道。

這時，亓元禮從半空中落了下來，收回了劍鋒。

與孟子淵對視了一眼。

孟子禹瞧着自家兄長和亓元禮的互動，內心不禁有一萬個不滿，但是卻也不好發作。

于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哦……”

亓元禮掃視了孟子禹一眼，沒多話，丢給了孟子淵一個眼神。

孟子淵收到眼神後，心知肚明，回了一句：“暫且都先歇息吧……”

“二公子！”亓元禮提醒了一句。

“子正，自有分寸！”孟子淵想了想後，目光很是堅定的回道。

亓元禮淺思了片刻，颔首默同。

就在這時，微風起，風卷樹葉，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響。

另一邊，古樹下，孟子正看到一道赤紅色的光芒從半空中落下，心中大致明了，試探結束了。

青兒瞧着孟子正的神情變化，大致莫約猜到了幾分。

“你們……不會傷害她吧？”青兒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孟子正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的說了一句：“太晚了，該回去歇了！”

青兒的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微微撇了一下嘴。

孟子正見狀，轉身，先行離去了。

青兒看着孟子正離去的背影，思來想去了很久。

這才，提步離開，行往了司憐兒的房間。

此時，司憐兒房間外的回廊上，零稀懸挂着一排八角紅燈籠。

青兒掃視了那排紅燈籠一眼後，心事重重的推開了司憐兒的房門。

司憐兒此時，依舊蜷縮着身子，窩在床上一角。

“憐兒，你怎麽樣？還好嗎？”青兒看司憐兒，輕聲細語、小心翼翼的問道。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驚動了、觸怒了這瘦小的人兒。

“姐姐……”司憐兒擡頭看了一眼青兒，又埋下了頭。

想了想後，才又接着說了一句：“你是知道的吧？”

“我不敢說‘知道’或者‘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是出自你本意，你是無辜的……”青兒想了想後，輕輕地坐在了離司憐兒身體很近的床沿上，心思非常沉重的說道。

“姐姐，你知道這個房間原來是誰的嗎？”司憐兒沒有再責問青兒，而是幽幽的看向了房間的幾個角落，緩緩的說道。

“誰的？”青兒微微愣了一下，想了想後，順着司憐兒話，問道。

“我的……”

“那挺好的……”

“不過，爹娘，兄長走後，我就被趕出了這間屋子……”說到這裏，司憐兒自嘲式的苦笑了一下。

“都過去了……”青兒只能勸解道。

“姐姐，您說世界上的人都是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應該既有好人也有壞人，還有不好不壞的人吧……”

“姐姐，你說，我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個問題把青兒問愣住了，一時之間，青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是壞人吧……”司憐兒又幽幽的說了這麽一句。

其中，各種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曉。

就在這時，青兒發現了，司憐兒身上在冒冷汗。

心中不禁有些擔心，于是，問了一句：“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去請大夫？”

“大夫？不必了！”司憐兒自嘲式的冷笑了一下，冷冷的說道。

接着，又用極度冰冷的語氣，說了一句：“我這樣的人是不配看大夫的！”

青兒聽着她說的這些話，仿佛看到了深不見底、冰冷、兩旁還可能會冒出枯瘦妖魔的黑暗深淵。

想了想後，又只能勸解了一句：“怎麽會呢？醫者仁心，不擇其類……”

“姐姐，你的世界，真幹淨！”

“我去幫你叫大夫吧……”

“不用，姐姐，我的病，大夫醫不好，也醫不了！”

“要不，我去找……”青兒剛想說去找亓元禮和孟子淵他們，但一想到剛剛，孟子淵他們對司憐兒的所作所為，話到嘴邊，想了想後，又放棄了。

“姐姐，你知道嗎？我這間屋子是這裏所有屋子中造價最貴的。我的…那堂妹，她懂什麽……我小的時候，喜歡紅色，爹娘就用了最上等的紅木來打造我的這個小院子。兄長說，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必講究這些，爹娘就使用了水德黑色，黑檀，建造他的院子……”司憐兒看着前方，眼睛裏既有幽怨也有自嘲，還有對過去的懷念，自顧自的說道。

青兒聽到這裏，似乎明白了，司憐兒更需要傾訴，于是，放平了心态。

“但是，這個屋子裏，卻發生了，令人痛苦的事情……”

“都過去了……”

“姐姐，過不去的，都過不去的，即使他們都死了，可是，還是過不去……”司憐兒說到這裏，眼睛裏不由得湧出了淚花。

“憐兒……”

“三叔死了，堂叔父也死了，堂嬸嬸也死了，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都死了……死得真好！再也沒辦法欺負我了……”

“他們欺負你，是他們不對！”

“姐姐，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對與不對，是黑是白，不過就是別人一張嘴！您能想象得到，我被堂叔父糟蹋的時候，我的那位堂嬸嬸，她說了什麽嗎？她在院子裏面大罵，說我是為了錢，勾引的堂叔父……為了‘銀錢’？真是笑話！這些本就是我爹娘、兄長留下來的産業，怎麽就是他們的了？可是，偏偏，所有人都信她，罵我勾引叔父，是賤人、浪蹄子……”

“不要再說了……”青兒聽到這些，內心很是難受，不忍心再聽下去了。

“姐姐，如果是你，你會恨他們嗎？你會原諒他們嗎？”司憐兒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青兒不敢去想這樣的畫面，逃避似的閉上了眼睛，很久之後才睜開眼睛，回了一句：“對不起……”

“姐姐，該道歉的從來都不是您……”說到這裏之後，司憐兒眼神空洞的看向了前方，像是有幽怨又像是還抱有期待，接着說道：“我那個時候，多麽期望，有人會護着我，哪怕是對我說一句，做錯事的人是他……”

“憐兒，他們都錯了……”

“是啊，所以他們都死了……我到最後也沒有等到他們一句道歉，他們直到死前都還在謾罵我、詛咒我……”

青兒忽然意識到，可能有些事情，司憐兒心裏都是清楚的。

想到這些後，青兒掂量着輕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他們……都是怎麽死的？”

其實，青兒更想問的是，他們的死，是不是你所為？

只是，青兒的內心，有另一個聲音在說服自己，不能這樣想，不應該這樣想……

“姐姐，你是不是想問，他們的死，是不是與我有關？”司憐兒的目光突然一下子變得鋒利、陰冷起來，逼視着青兒的眼眸問道。

青兒不由得微微撇了一下嘴。

想了想後，才回道：“我就随口一問……”說完，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司憐兒仿佛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眼神飄忽的看着前方，接着說道：“我也不清楚，他們的死，是否與我有關……”

聽到這裏，青兒的心中懸着的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可以真正放心了。

“其實，這裏還有關心你的人，我們初到這裏的時候，遇見了一位大叔，他還特意囑咐過我們，不要聽信那些閑言碎語，看輕了你……”

“誰？”

“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在義莊遇見他的……”

“義莊？是聶大叔嗎？”司憐兒思量着，腦海裏浮現出了那位聶大叔不茍言笑、還有些嚴肅的臉龐……

“我不清楚，可能……應該是吧……”

司憐兒像是想通了很多事一樣，一下子釋然了……

許久後，說了一句：“我好想娘親、爹爹、哥哥……”

青兒想到了姐姐，伸出手，準備把司憐兒摟進懷裏。

司憐兒不由自主地往後躲了一下，十分自卑的說了一句：“我很髒……”

“不，你不髒！髒的是他們！”青兒很堅定、很篤定的說道。

司憐兒聽到這話，內心仿佛湧入了一股暖流。

感覺，既幸福、又快樂！

那一瞬間，真的覺得，過去所發生的一切，都沒那麽重要了，往事如浮雲飄散。

“姐姐，如果有下輩子，你當我的親姐姐好不好？”司憐兒的眼中閃着淚花，嘴角上揚，勾起了一抹幸福、溫暖的笑意，看着青兒的眼眸，征求同意的說道。

“好！”

這一刻，青兒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司憐兒不禁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

院中的花骨朵，也仿佛感受到了快樂，悄然綻放了。

“你先休息，我去找一下，大公子、二公子他們……”青兒想了想後，內心像是下了某種決定，然後，對司憐兒說道。

“好！”司憐兒爽快的答應着，一直目送着青兒離去，眼裏好似帶着無限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