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敵嘴炮王
無敵嘴炮王
同一時刻,南河。
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涓涓細流在夕陽的餘輝下閃光,原本屬于河底的大大小小的石塊與泥灘完全祼露,河邊長着幾棵半死不活的蘆葦。
鐘鴻與鐵铮靠在河邊的攔杆上,望着不遠處幾個同事手裏拿着小巧的儀器,垂頭喪氣地從行将幹涸的河道旁走回來。
手機在口袋中震動起來,鐘鴻拿出來一看,是在一裏外木材廠外設伏的同事打過來的。
“我們已經用妖力測試儀檢測過了,沒有發現黎直的蹤跡。”
這時,那幾位篩查河道後一無所獲的下屬順着臺階走上來,無措地望着鐘鴻。
“繼續查!”鐘鴻狠狠地對電話那頭說,“擴大搜索範圍,我就不信,黎直那家夥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挂了電話,他瞪了瞪杵在自己面前的幾位下屬:“愣着幹嗎?去查離這片區域最近的雲朵監控鏡頭!”
那幾名下屬一溜煙地跑了。
鐵铮的兩道濃眉擰成了一團化不開的墨,“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而且是很不對勁。他們在附近埋伏了一個下午,現在已經是五點二十分,別說妖怪了,就連人影都沒見到半個。
衆同事用妖力測試儀在這一帶展開了地毯式搜索,結果什麽都沒發現。
“我們該不會被楊平那小子騙了吧?”鐵铮用肘部撞了撞身側的鐘鴻。
鐘鴻緩緩搖了搖頭:“楊平這是第一次來南城,編都不編出南河這個地名,再說,他當時面對的可是陸老,那小子又蔫又慫,怎麽敢……”
他倏地住了口,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一個又蔫又慫的小子,怎麽能得到黎直的信任,把自己的去向告訴他,還要求他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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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被楊平騙了,而是被黎直騙了!
福來巷。
裴思帶頭拔足飛奔,後面緊跟着顧先生和顧太太兩個人。
可能是因為裴思身上并不具備招聘專員的氣質,雖然他說了一大堆話,但牛怪完全不為所動,嘴一張,源源不斷的黑泥就噴了出來。
雙方實力完全不對等,除了逃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純黑的泥漿像一條粘稠的河流,迅速地流過小巷地面,向他們追擊而去。每一寸被黑泥覆蓋的地面都快速地結了冰,散發出腥臭的森寒。
身後的寒氣與臭味源源不斷地飄來,那味道像是淤塞了幾百年的泥沼,裏面填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又因為久不見天日而嚴重發黴,攪在一起所形成的臭味異常恐怖。
裴思早前在咖啡廳只喝了半杯咖啡,沒吃其它食物,否則非吐出來不可。大肚子的顧太太卻已經受不了了,當下就幹嘔不己。
人面牛身的牛怪可能是覺得這三個人已無處可逃,因此并不急于追擊,它跟在泥漿河之後,緩步踏冰前行,不時發出“哞哞”的怪叫。
裴思估計自己已經跑了一百米,然而前路仍然曲折漫長,一直都看不到出口。
這條小巷不可能有這麽長啊,難道是被牛怪封了結界?
裴思心裏突然産生了這樣一個驚悚的念頭。
“啊!”突聽顧太太尖叫了一聲,裴思回頭一看,就見她一手護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被顧先生牢牢抓住,身子危險地保持着一個将倒未倒的姿勢。
剛才她在奔跑的過程中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好顧先生及時扶住了她。
裴思立刻往回跑,挽起顧太太的另一只手,與顧先生一起拉着她跑。
裴思的真身不是擅于奔跑的獸類,急速沖刺般的奔跑令他的腿腳酸痛,再加上還得扶着顧太太,速度就更加慢了。
身後那條奔流的泥漿河離他們越來越近,五米,四米,三米……眼看就要追上來了!
裴思心急如焚——他要是變出真身,化為飛蓬找個縫隙躲一躲,說不定能逃過這次劫難,可是顧先生和顧太太怎麽辦呢?
他們是兩個普通的人類,根本承受不住黑冰泥的寒氣,要是被冰泥吞沒,不是窒息而死就是被凍死。
怎麽辦?怎麽辦??
正當他六神無主的時候,突見幾步開外竟然出現了一座鑲着玻璃的紅色木格公用電話亭。
二十多年前,手機還是個稀罕物,當時的南城政府在各大街道上安裝了好些插卡式的電話亭,方便人們打電話。
近年來,随着手機越來越普及,當初投放在街頭的電話亭漸漸沒人用了。後來相當一部分都被拆除,剩下的一部分則被改造用于其他方面,例如城市志願者服務點。
不遠處的這座電話亭卻沒有被改造,透過透明的玻璃格可以看到裏面仍然安裝着樣式古老笨重的插卡式電話機。這一點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電話亭一般出現在大街人行道上,然而這裏只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怎麽會有電話亭?
裴思顧不得去想這是怎麽回事,他那從不出錯的直覺告訴他,這個電話亭可以救命。
他拼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抓牢顧太太的手,拉着她往那座電話亭直沖過去!
裴思氣喘籲籲地跑到電話亭門口,一把将顧太太推進去,又把接踵而來的顧先生也推了進去,最後自己邁進電話亭,“砰”一聲把門關上,“啪嗒”,門自動反鎖了。
幾秒過後,緊追而來的黑泥漿“嘭”一聲,盡數撞到電話亭的門上。
那扇門瞬間黑了一小半,然而它沒有結冰,整座電話亭也沒有一絲受傷的跡象,仍然穩固地站在原地。
得救了!
這時裴思才感到自己兩腿發軟,他無力地靠在電話亭的內壁上,呼呼地喘着粗氣。
剛才從外面看這座電話亭并不大,僅能容納一人站着,然而進來之後,卻發現裏面站三個人都還綽綽有餘。
裝在內壁上的電話機看起來也很奇怪。底座是一臺笨重的黑色塑膠電話,電線和聽筒卻是乳白色的,樣式小巧玲珑,走的是精致的宮廷風,完全不配套。
顧先生一直緊緊地拽着自己的妻子,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便問她有沒有哪裏感到不舒服。
顧太太搖了搖頭,“我沒事。”
顧先生放下心來,從口袋中掏出手機,點開拔號鍵盤,按下了兩個1,正要按0的時候,察覺他在幹什麽的裴思開口道:“不要報警。”
顧先生疑問地望過去,裴思道:“這就不是警察能管的事,如果你報警的話,趕過來救我們的警察也會有生命危險。”
“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顧太太焦急地問。
裴思靈機一動:“我可以給治安局打電話,這事歸他們管。”
他伸出手,想問顧先生借手機,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治安局的外線電話。
“鈴——”響亮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把三人吓了一跳。
……聽起來像是那部安裝在內壁的老式電話機在響。
三人面面相觑。裴思往電話機的方向邁了一步,試探地伸出手。
還沒等他碰到那臺笨重的電話機,那個小巧的乳白色的電話聽筒竟自動從底座上跳下來,一動不動地定在半空,就像有個隐形人拿着它一樣。
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它——難道你也成精了?
從話筒喇叭中傳出了一個嬌柔的女聲:“歡迎各位進入‘全程順’公司與非管部聯合開發的臨時避險亭,請各位聽清楚以下避險要點。”
原來這竟然是一座避險亭!
三人就像從被瘋狂迫害的敵占區歷經艱險之後終于到達了紅色根據地的進步群衆一樣,在這一刻險些熱淚盈眶——這可是官方認證的安全地帶!
“出于人道及妖道立場考慮,各位可以在這裏免費避險十分鐘,所避的險種包括所有的自然災害、來自于人類的武器侵害或來自于妖類的法力侵害,除了九天玄雷之外,本避險亭可以抵擋一切攻擊,保障各位的安全。”
太強大了!
那個什麽“全程順”公司的老板真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善心人啊!
話筒仍在宣讀要點:“十分鐘後,各位就要付費才能繼續避險,費用标準是每人一分鐘一萬人類幣。不接受信用卡,只接受銀行卡以及現金,微信和支付寶付款業務還在跟合作方洽談,預計年底可以上線。現在立即付款可享受九折優惠……”
位于電話機上半部的電話號碼顯示屏驟然亮起,屏幕中央出現了“付費請按這裏”這幾個字,屏幕的右上方則出現了一個倒數的的時間提示:10:00,09:59,09:58……
費用雖然不便宜,但跟自己的命相比,沒有人會嫌貴,何況援軍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來,買多一點在亭內的時間比較安全。
然而裴思身無分文。
錢到用時方恨無啊!
那位顧先生是個聰明人,只望了一眼就看懂了裴思的神色,立刻說道:“剛才承蒙你救了我太太,我無以為報,這筆避險費就由我來付吧。”說着就去掏披在顧太太身上的西裝外套的口袋。
結果手一伸進去,臉就變了——口袋是空的,剛才只顧着逃跑,連皮夾什麽時候掉了都不知道。
門外,泥漿像一張黑洞洞的大嘴,不斷吞吐着一個精致的灰色皮夾,似乎在向他們挑釁:“要拿嗎?要拿就開門。”
現在該怎麽辦呢?
三人面面相觑。
幾秒後,那個女聲再次從電話筒內傳出:“如果各位實在沒錢,也不用氣餒,我司特別推出賒帳業務,可以通過識別身份證将避險費記入帳戶,日後再收款。”
這時,電話顯示屏一閃,上面的字變成了“請将身份證貼近此處”。
這個“全程順”公司開展業務的方式可真靈活!
裴思等三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顧先生以商量的口氣對裴思說道:“我的身份證在皮夾裏,要不先用你的身份證,改天我還錢給你?”
裴思笑道:“這事以後再說……就算你的身份證在手上也沒用,這臺機子可能無法識別。”
還沒等顧先生想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見裴思走到電話機前面,把自己的額頭貼到電話顯示屏上。
顧先生:???
顧太太:???
顯示屏有點小,裴思試了兩次都沒對準位置,屏幕上一直顯示“未成功檢測”的字樣。試第三次的時候,裴思的嘴唇不經意間在電話鍵盤上一擦而過。
話筒姑娘的聲音立刻響起:“請不要饑不擇食地非禮電話底座,如果您有實際需要,歡迎登陸我們公司開發的網站‘情天趣地’,萬千模型與用品任君選擇,一定能讓您的熱情像火山溶漿那樣猛烈爆發!”
裴思:“……”
顧先生、顧太太:“……”
這時顯示屏上的時間已經變成了07:02。
只剩七分鐘了!裴思吸了一口氣,集中精神,站好身子,小心地将自己的額頭對準顯示屏貼上去。
“嘀——身份證識別成功。”
裴思松了一口氣。顧先生和顧太太也放松了下來,能保命就行,雖然他倆完全不明白為什麽這人的身份證竟然藏在自己的額頭裏。
在這堅不可摧的避險亭的保護下,就連門外一步步逼近的那個龐大的怪物看上去都沒那麽可怕了。
就在三人沉浸在輕松的氣氛當中的時候,話筒喇叭中又傳出了聲音:“裴先生,據查您已在我司的欠債已達十五萬,屬不良信用人,所以我們無法接受您這次的賒帳申請。”
原來這個“全程順”竟然是蕣老名下的公司!
這時屏幕上顯示他們免費避險的時間只剩六分鐘。
“不給錢會怎麽樣?”顧太太睜大了眼睛,驚惶地問裴思,“到時這個避險亭會把我們趕出去嗎?”
裴思也不知道答案。
就見顧先生上前一步,沉聲對話筒姑娘說道:“貴司出于人道……以及妖道的立場,免費為我們提供十分鐘的緊急避險,可見貴司把生命安全看得比商業利益更重要,是一個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心的企業。現在我們不是不願意付費或賒帳,而是出于一些客觀限制因素沒辦法做到,能不能請貴司充分考慮這一點,以生命優先的原則放寬限制?我們脫險後願意為此付雙倍的費用。”
一番話說得裴思暗暗點頭,覺得這位顧先生實在是一個人才,在這麽惶急的情況下,他的思路仍然保持清晰——先給對方戴了頂高帽,然後不亢不卑地陳述己方困境,最後主動提出雙倍付費。
對方應該會答應吧?
等了兩秒,話筒幹巴巴地說:“我司沒有放寬限制的先例。”
這話剛說完,立在半空的話筒一個轉身,慢悠悠地往電話機的底座飛去,似乎想要挂線。
挂線通常意味着結束通話,也就是中止與對方的溝通。
這時顯示屏上面的時間只剩四分鐘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正義凜然的聲音橫空出現——
“先你媽的例啊!”
這個聲音既響亮又尖銳,話筒被吓了一跳,身子停在半空轉了個向。
顧先生和顧太太也吃了一驚,兩人的目光落在裴思身上,這聲音……好像是從他的口袋裏傳出來的。
裴思把手伸進口袋一掏,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木雕魚頭,這才想起自己還有這麽一個靈寵。
紅魚頭在口袋裏睡了一整天,直到裴思進了避險亭後才醒來,它聽了半截對話,只有一個感想——自家主人竟然被欺負了,這還了得?
紅魚頭一出口袋,顧不上跟裴思打招呼,張嘴就開始大罵:“屏幕上那個時間跳你媽跳啊?我們現在還在談判,大人談判的時候,你這種連說話資格都沒有的小角色就應該縮在一旁,等談完了你再跳!現在還沒談出一個結果,你就跳個不停,你上輩子是舞女嗎?還不給老子停下?!”
它說得又急又快,但咬字清晰,铿锵有力,就像機關槍掃射似的。
電話屏幕右上角的時間被它這麽“噠噠噠”地一輪掃射,估計是吓傻了,竟然真的定在3:20,不再往下倒數了!
顧先生和顧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他倆先後見到了會發動黑泥攻擊的牛怪,以及積極推銷情趣用品的話筒,已經能夠接受木雕魚頭會說話這一事實,但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商有量地說了一番話,對方毫不買帳,而這個紅魚頭一出來就滿口粗話,竟然把人家給震住了!
紅魚頭初戰告捷,立刻乘勝追擊,它沖着話筒姑娘嚷嚷道:“還有你,什麽叫沒有先例?沒先例的事就不能做嗎?你媽從來沒結過婚,所以就不能結婚嗎?你媽從來沒生過你,所以你就不能出生嗎?如果真的是那樣,你媽就不會是你媽,你也不會是你,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一聲又一聲響亮的“你媽”在避險亭內回蕩,話筒姑娘被紅魚頭的神奇邏輯弄得暈頭轉向,半晌才吶吶地憋出一句:“我沒有媽……”
“那只是一個比喻!比喻你懂不懂?”紅魚頭的一雙大眼睛瞪得快要突出來,聲音高亢,語氣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活像一個中學教導主任在訓榆木腦袋的學生,“你現在說的是人話,說人話的時候就應該運用人類的思維方式!我知道,你只是一個話筒,沒有腦袋,正因為這樣,你更應該嚴格要求自己,努力學習,勤于思考,日後才能成為一個有理想有文化的社會主義新話筒啊……”
下一更《從天而降的部長》在中午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