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類事務管理部行為守則

第22章 質問

質問

“鷺湖一號”在南城是相當有名的一個別墅小區。

黃金地段，風光優美，名企開發，設計精美。因此，鷺湖一號在南城有“豪宅中的豪宅”的稱號。

豪宅的管理自然十分嚴格。江川和裴思借着路旁一棵大樹的遮掩，從蕣移道上跳出來，剛走近小區門口，站崗的高個頭保安就微笑着主動迎上來。

保安頭戴貝雷帽、身穿做工精良的制服，再加上肩寬腿長，看上去賞心悅目——這個豪華小區就連保安都經過了嚴格甄選。

保安得知他們要去寧護家後，用內線電話通知了一聲，然後殷勤地領着兩人進了小區。

裴思自然跟着走，心裏卻有些奇怪，為什麽部長不把蕣移道的出口直接設在寧家門口呢？

江川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開口道：“這個小區住的全都是寧家人。”

也就是說，小區門口就等于是寧家的院門口，按照社交禮儀，拜訪別人家的時候自然不能直接闖進去——目前寧家只是有嫌疑，還是客氣點為好。

裴思震驚地向四周望了望。就着路燈光，他可以看到這個小區至少有幾十幢別墅，居然全歸寧家所有……

看來寧家真是一個有錢的大家族。

不過想想又覺得沒什麽奇怪的。妖怪的壽命比人類長得多，他們修煉成人形後長期在人類社會生活，熟悉人類的種種規則，聰明、有耐心的妖怪家族積累財富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三人沒走多久，前方拐角處就轉出來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嗳呀部長，實在是不好意思，有失遠迎啊……”

這人就是寧家現任家主寧護。

寧護熱情地領着裴思與江川進了一幢別墅。

挑空的客廳既寬敞又大氣，裝修走的是古典中式路線，但憑心而論，不算豪華。

寧護請江川和裴思在藤木沙發上坐下，随即便有眉清目秀的少年奉上香茶和糕點。

裴思猜他是在寧家幫傭的小妖。

按照非管部的規定，大妖怪不得奴役小妖為自己做事，但可以雇傭小妖，這是合法的——當然，薪資不得低于非管部所規定的最低标準。

剛這麽想着，就聽寧護介紹道：“這是犬子寧安。”

寧安抱着托盤，乖巧地鞠了一躬：“部長好。”

寧安在部長面前露過一次臉後就退下了。

裴思奔波了一個晚上，又沒吃晚飯，肚子還真有些餓，于是他悄悄地伸出爪子，拿起一塊糕點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江川的做事風格向來直接，他沒浪費時間與寧護寒暄，三兩句就把在環宇酒店發現了鲛人、而後追查到藝術小鎮将其擒獲、後來鲛人被殺死的事說了一遍。

寧護大為驚詫：“桃花瓣？這明顯是栽贓陷害啊，部長，我們寧家的家風您是知道了，嚴以律己，絕不做違法亂紀的事，這麽多年來，我們寧家雖然對部裏的貢獻不大，但每一個人都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正在吃糕點的裴思百忙中擡頭望了寧護一眼，見他臉上神情十分真誠，看不出什麽不妥。

按照人類所編的《說話的套路》那本書上教的內容，部長此刻應該會說“我當然相信，只不過……”然後婉轉地提出請寧護幫忙，查一查此事。

——所以自己應該有時間把五個木瓜酥都吃掉。話說這個木瓜酥做得還真好吃，外酥裏嫩，帶着天然的木瓜甜香。

裴思這麽想着，第三次往點心盤伸出爪子。

“裴思！”

“啊？”突然被部長點名，他有些愕然地擡起頭，嘴角還沾着一點木瓜酥。

“你應該看過人類的歷史書吧？” 江川問。

“看過，”一講到讀書，裴思就忘了香甜的糕點，認真地說，“人類每個朝代的歷史書籍我都有所涉獵，不過他們對于商周之前的記載過于簡略，而且有很多的謬誤，露染書店的資料就比較齊全……”

江川沒耐心聽這個小書呆子的長篇大論，打斷了他：“你跟我說說，在人類的歷史書上，做了壞事的大臣剛回到家，這時突然來了訪客，訪客暗示自己已經知道他做了什麽事，如果大臣想掩蓋罪行，會怎麽做？”

一直挂在寧護臉上的得體的微笑倏地凝固了。

“看他與訪客的關系如何。”裴思說，“如果關系好，他會想盡辦法為自己洗脫嫌疑，甚至不惜自殘身軀以作辯白，目的是讓訪客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寧護：“……”

不，我一點都不想自殘身軀，謝謝。

“如果關系不怎麽樣呢？” 江川問。

“那就多半會當場格殺那名來訪者，在茶水或糕點中下毒是最常用的方法，人類歷史上有好幾個皇帝都是這樣被大臣幹掉的。”裴思說完了話，覺得自己有點口渴，于是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寧護這些年來一直順風順水，很少聽到這麽含沙射影的話，當下就忍不住刺了一句：“小心有毒。”

裴思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說：“今晚有不少人知道部長來了這裏，我相信寧先生不會那麽笨，在茶裏下毒。”

寧護沒想到這小妖居然順杆子爬得這麽溜，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力按捺住內心的憤怒。

江川望了裴思一眼——擺出一張無辜臉狂怼就是他的本事，看來帶着他還是有點用處的。

寧護僵坐在沙發上，不無嘲諷地想：寧家之勢真是越來越弱，現在就連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妖也敢當面挖苦他。

然而事實上，裴思根本沒聽說過寧家以往的豐功偉績，就算知道，他也只會發出一句書呆子式的質問：一方諸候仗着自己財大勢大就玩表面一套內裏一套的把戲，他也不想想，他大得過皇帝嗎？

更別說江川一點都不像歷史書上那種昏庸愚眛的皇帝。

“雖然我跟你私底下接觸不多，但我相信你知道我是什麽性格。” 江川緊緊盯着寧護，穿着身上的利落的西裝像是一個尖銳的殼，“我這人不喜歡曲裏拐彎的說話。兇手在殺死了鲛人後立刻逃離，但他沒有使用蕣移道，應該用的是坐騎或是法術。桐花山只有一條下山的路，山腳下裝有監控，調用監控也能把兇手的行蹤找出來，只是慢一點。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是否能以你在非管部的職位來做出保證，寧家與先前發生的這兩起兇殺案沒有一點關系？”

他并沒有提高聲音，然而虛空中卻有一股渾厚到可怕的威壓，緩緩地、堅定地向寧護推進。

氣氛驟然繃緊。

江川的長相非常俊美，裴思相信，只要他願意，輕易就能魅惑衆生。然而，當威嚴那一面出現時，那種如山花盛開般的風流倜傥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如磐石的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