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門板上的灰都震了下來,米旋兒使勁眨眨眼睛,咳了兩聲。
她有點迷糊,問戲精:【不是你說,說中心事,能讓他相信我?】
戲精收斂存在感,不鬧了。
米旋兒安靜想了想,感覺自己對凡人的表現完全不能理解。
被說中了心裏的秘密,卻假裝沒那回事;對她火冒三丈,偏要演得客客氣氣。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徒弟還沒收進門,跟她的關系就已經崩了。
戲精緩緩冒頭:……您打算怎麽辦?
米旋兒看着面前黑底金字的門牌。
系統裏從沒聽說過收徒都收不成的笑話。
她拉上一層隐身遮罩,穿過面前的門扇,重新回到了柏樂逸的休息室裏。
*
室內,老板發飙親自把門關上後,程捷就沒敢吱聲。
他在細數自己跟柏樂逸這五年來,見過的,能把他氣出文言文的人。
結論是,沒有。
就連他那個能讓全世界都雞飛狗跳的爸,柏氏集團的總裁柏澤厚,也沒讓他這麽氣過。
事實上,就像他身上自帶的冷凍氣場那樣,柏樂逸在鏡頭外的私人生活裏,很少情緒波動。
所以……那個姑娘,還真有點東西。
門關上以後,柏樂逸的表現又恢複到往日的平靜。
除了他不說話。完全一個字都不說。
也不像往常那樣看看手機,游刃有餘地處理他“掙錢”那一趴的工作。
他神情安靜收斂。
程捷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平靜。
更像一頭豹子蟄伏在暗中,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跳起來,把碰到的一切都撕碎。
程捷就在這樣的氣壓中,幫他卸妝,換衣服,然後一聲不響地送他回家。
柏樂逸的住處,在市中心的老牌富人區。獨棟的門柱上,黃銅門牌篆刻“足赤”二字。
夜色中,他們的車平穩駛進前院,停到了門廊下。
自動門彈開,所有人下車。
出乎他們意料,老板今晚如此反常,卻并沒有誤傷任何人。
他接過程捷遞來的手包,像往常一樣,獨自往裏走。程捷和司機笑容可掬,相繼對他說“柏柏哥拜拜”,“老板明天見”。
柏樂逸淡淡點頭以示回應。
刷開大門正要進去,程捷忽然叫了聲:“哥。”
柏樂逸轉過身,擡眸。
程捷猶豫了下,還是快快說道:“我沒有聽到,她‘靜音’了。”
柏樂逸:“?”
程捷:“後面那句話,我只看到她嘴巴在動。所以……”
柏樂逸聲音沉靜:“你聽到有什麽關系?”
程捷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頓時眼睛一熱,笑起來。旁邊的司機師傅也跟着動容。
柏樂逸轉過身:“回吧。”
進到空無一人的家,大門在身後關上,室內照明自動次第打開。
車聲在院門外消失。
柏樂逸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
随後緩緩呼出,無聲排解這波始料未及的壞情緒。
然而,一口氣呼出不到一半,他就警覺一頓。
……家裏有人。
他收斂聲息,靜靜走到挑高的客廳中間。略仰起頭,把周圍細聽了一遍。
沒有異動。
但是,空間變擠了。
其實這種擁擠的感覺,此前在車上,不,更早一些,在今晚的休息室裏,就有。
只不過那些場合都有其他人在,也是他的工作時間,所以異樣感不那麽突出。
但現在……
柏樂逸不動聲色,開始一個個地檢查房間。
客廳,邊廳,廚房……
這個住處,其實每天都有很多工作人員,負責這裏的清潔維護、物資管理、他的私人起居、必要的訪客接待等。
但他們在這裏的工作時間,都最大限度地跟柏樂逸在家的時間錯開了。
哪怕是跟他日程咬得最緊的廚師團隊,也不能單純為了追求菜肴的最佳口感,跟他在飯廳碰面。
他倒也沒有明文規定過這個。
而是他自立門戶以來,這批工作人員最早跟了他,然後,跟他在這裏碰過幾次面,再被狠狠凍了幾次後,逐漸摸索出的相處之道。
幾年下來,大家配合得嚴絲合縫,以至連管家那種主要出張嘴的崗位都省了。
總之,白天,只要他睜開眼睛,這棟房子邊邊角角,幾乎都是看不見人的。
晚上就更不用說——一個人都沒有。
因此,現在那種有旁人在場的異樣感,特別強烈,也非常不适。
柏樂逸假裝随意,且走且看。
一樓,沒有。
也沒有他的東西被人動過的痕跡。
奇怪。
明明那種空間的擠壓感像小針紮,有時甚至還會出現如有實質的視線……
柏樂逸腳步頓了頓。
他擡起手,撫額,閉上眼睛——可能是他的錯覺?
最近拍戲晝夜颠倒,另外,今天那個神神道道的女孩兒說的那些話,讓他神經質了。
他平靜兩秒,決定甩開那種如影随形的、地盤被侵入的感受,開始完成當日日常。
換衣服,運動,洗澡,吃飯,到書房查閱郵件和新聞,批閱文件……處理完公司事務,再到私人影廳裏做表演功課。
漫漫長夜如常過去。
天快亮的時候,他上到四樓卧室,設好智能鬧鐘,拉上被子閉眼。
家裏沒別人。
他對自己說。
錯覺,是你累了。
強行解除大腦裏緊繃的那根弦,柏樂逸的意志漸漸松懈,堕入夢裏。
然而,就在他的呼吸綿長放松時,一雙穿着客房拖鞋的粉白小腳,出現在他卧房深藍色的長絨地毯上。
米旋兒穿了件白色毛巾浴袍,頭發濕漉漉披在肩上,渾身散發着沐浴乳淡淡的奶香,站在柏樂逸床前。
溫馨的夜燈中,看着柏樂逸的睡臉,她掩口打了個哈欠。
随後揉揉眼睛,蹲下。
看着他緊緊閉合的雙眼,濃黑的睫毛羽毛般,沿着漂亮的眼睑弧線散開。
米旋兒欣賞了一小會兒,才用絨毛般輕柔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對他說:“柏樂逸……晚上好……我是你可敬的師父……你是我可親的徒弟……我們關系非常好……
“你很相信我……想盡快拜我為師……到系統中心去,做一名氣氛神官……
“我會把我的技藝……全都教給你……”
這是今晚在觀察準徒兒的過程中,她好不容易想到的勸降臺詞。
其實,就氣氛官的技能來說,她可以直接給他上個氣氛。讓他無條件地信任她,當場拜她為師。
問題是,氣氛不能替代本人意志。
普通氣氛,持續時間是一天。一天後,柏樂逸就會清醒。
到時,就算他忘記自己具體經歷過什麽,只能大致記得“我相信她”、“拜過她為師”這種結論,但他那麽敏銳,一定會察覺其中貓膩。
然後更加防備她。
那她要繼續教他,勢必就要再對他釋放氣氛。
就算她每天持續不斷地給他氣氛,一直到他學成出師為止。可等他進入系統後,本人意志就會徹底蘇醒。
到那時,他萬一還是不肯接受系統安排的職位怎麽辦?
系統不可能強留他——他們又不是強盜團夥;但放他走嗎?那就意味着,米旋兒的任務失敗。
不能飛升,還會成為系統中心的笑話,連累周辰一起丢臉。
……所以,有神器在手,但跟徒兒的關系,還是要靠更樸素的方法。那就是——
在他思想防禦最低時,一直念一直念,念到他服氣!
周辰當年不就這樣帶她的嗎?
米旋兒摩拳擦掌,打算先念他八個小時。
可剛念完一遍,她卻驀然發現——咦?
那是什麽?
一種她從沒見過的能量場,以柏樂逸的身體為源頭,向四面彌漫開來。
它帶着穩定的溫度,舒适的波動,逐漸填滿了這間卧室的整個空間,把米旋兒也包圍在其中。
……好強。
米旋兒好奇極了,從儲物手鏈“玲珑”裏,拿出個檢驗小工具,把它放到床頭。
檢測需要一點時間,想要趕緊帶人回系統的米旋兒,注意力馬不停蹄回到了更重要的工作上。
她擡起纖長的睫毛,望着枕頭上準徒兒完美的臉,重新開口。
氣息純淨,聲音輕柔。
“柏樂逸……晚上好……我是你可敬的師父……你是我可親的徒弟……我們的關系非常好……”
*
新一天上午,十一點半,鬧鐘響起。
柏樂逸緩緩睜開眼睛,出神地看了一會兒跟鬧鐘聯動,正在自動收起的遮光百葉窗。
正午的金色陽光灑下,窗外的露臺,露臺對面那片新綠的小山丘,都照得閃閃發亮。
落地窗內的兩張單人沙發,因而變成了黑黢黢的剪影。
他失神地看着其中一張。
心想,那是什麽?
那是張空空的沙發。但他為什麽會覺得,那上面似乎……有人?
鬧鐘聲音擴大,他的思緒勉強回籠。
剛醒,神志确實不大對勁,竟然産生那種不科學的聯想。
他伸手,把鬧鈴關掉。
起身,掀被子,下地。赤腳走進隔壁浴室。
冒着白色霧氣的熱水珠,從頭頂密集落下。柏樂逸把臉埋進去,卻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昨晚似乎做了個不錯的夢。
具體什麽內容,記不清了。倒是有一句話,一直繞在耳邊。
程捷說的:“我什麽都沒聽見。她‘靜音’了。”
……當時,她模樣純真地擡頭看着他,語氣溫和說:“宣戰原因,是你多年來反複聽到的一句流言。”
就這句。沒別的。
沒有直接說,那是句什麽樣的流言。
如果她就那樣直接說出來,他也許會暴走,也許……也不會。
他不确定。
畢竟從來沒人敢當他的面提這件事。他爸都不敢。
但她這句話的暗示,已足夠有力。
旁人只要去打聽打聽——不,不用打聽。
他們只要稍稍往一個龌龊的方向想想,就能猜到她在說什麽。
那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但……
原來“靜音”了嗎?
柏樂逸無法言說自己的心情。
她昨天那麽直接地“曝光”了那麽多,他隐藏的小伎倆,卻在真正最狠的一擊上,裏裏外外,都替他做好了緩沖。
所以……她沒有真的想要傷害他,更不是個故弄玄虛的騙子或職黑?
可能就是個會點歪門邪道的私生粉吧。
那倒沒什麽了不起的……
至于昨晚整晚,剛才睜眼時,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家裏,有她的存在——
那一定是想多了。
疑慮解除,柏樂逸渾身輕松起來。
在溫度适宜的水霧裏,他閉着眼睛,慣性去抓洗發水。
……???
這是什麽?
他從水流下移開,抹了把眼睛上的水珠,往手裏一看——洗面奶?
柏樂逸預感不祥。
他擡起眼睛,看向他慣于放沐浴露的地方——那兒放着他的運動香水。
柏樂逸:“……”
等他赤着腳走出淋浴區,目光巡視過他自動運行了多年的浴室時,發現浴鹽、香皂、剃須刀、牙膏、古龍水、護膚品……
全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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