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吉宗
吉宗
現實中的花終究不能留存很久,就像普通人的容顏。時間會帶走它的水分,斑駁它的顏色,在它上面刻畫一道道痕跡。也許路給它的時間再久一點,會徹底塵歸塵,土歸土吧。
在它的花瓣低垂,形容萎靡的時候,從高空落了下去,摔在了一樓的水泥板上。
花瓣四散,來往的行人匆匆,把它踐踏進了泥土裏,又最終被清潔工掃走。
花的掉落讓房間裏的監控閃爍,即使沒有挪動鏡頭,吉宗也知道它正在全天的工作。他知道這個行為引起了監控的注意,但吉宗并不在意。
該慶幸自己沒有阿爾那種敏銳度嗎?
但是無論如何,被人盯着總是會感覺心情不快的。要不是現在他沒有設備,無論如何都要黑進那臺監控,去篡改裏面的數據。
這算是對他的禁锢吧。
在這段時間裏,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腦,任何的電子産品都沒能讓他有機會沾邊。
但這沒能阻止吉宗完成最佳的未動手證明,甚至他利用了監控,讓這一切顯得都僅僅是意外。
“花呢?”
剛和醫生交談完的綠川光回到病房,就發現房間裏少了點什麽東西。
“被風吹下去了。”
今天的床頭被搖了起來,讓吉宗能夠直起身子靠在上面,歪頭向着窗外發呆。
昨天那束花已經顯得不精神了,吉宗把它放到了窗臺,說是讓它感受一下陽光的照耀。而今天,那束花就墜落了下去,這很難不讓人覺得,這就是出于吉宗和光的設計。
綠川光第一時間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裏删除,那是無端的指責。
可他在這一刻無限接近了真相。
死于意外的人,真的是如此嗎?
縱容喜歡游泳的人酗酒,導致對方溺亡。并沒有做出什麽謀害之舉,只是在不管不顧下,增加那人的死亡風險。
在蝴蝶輕輕閃動的微風中,撲克牌堆疊的脆弱平衡就此傾頹。
明知道花可能從窗臺跌落,依舊執意如此,随後冷眼看着它在風中搖擺,最後平衡打破,任由它墜落了下去。
這是吉宗在床上躺着無聊的思考成果。
之前種下的因,變成了果。
吉宗是懂得逃避責任的,他不在世俗之中,卻對規則了如指掌。
很多時候,也許站在規則之外,才能對它有清晰的認知。
畢竟,旁觀者清。
在吉宗的推波助瀾下,天堂鳥以毀滅的形式飛離了窗口,從高空墜落。
阿爾就是那現實中的天堂鳥……
天堂鳥離開了病房,阿爾離開了組織,他們都把吉宗留在了原地。
“等這瓶藥點完,醫生說你就可以出院了。”
按理來說,沒人會喜歡醫院。
這個詞仿佛從被創造開始,就和死亡病痛聯系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以至于讓人聽到就會感覺不吉利。
于是綠川光告訴了吉宗即将出院的消息,希望能讓他從自己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吉宗把視線移到了藥瓶的上面,看到裏面的液體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噢,是該回去了。”
他的興致并不高。
這句話對他的吸引力,好像還沒有液體滴落在液平面上,泛起的漣漪有意思。
回去,回到哪裏?
這提醒了綠川光,即使吉宗出了醫院,也只是回到牢籠裏。
他才如何能做到心情好起來呢。
剛才生發的懷疑,被現在産生的情緒抵消的一幹二淨,綠川光也變得沉默起來。
這裏的病房和吉宗住的地方是如此相似。若非昨天吉宗執意要求開窗,密封的窗戶擋住窺探視線的同時,也會擋住了自然的光線。身處房間裏的人,僅能依靠人造的光源照明。
天堂鳥替代吉宗飛出了窗戶,随後摔得粉身碎骨。這是他的理解。
那吉宗呢?
他能安然無恙的離開組織嗎?
“你一點也不好奇,阿爾為什麽會在叛逃的時候問我地址,要送我花?”
很明顯,吉宗和光不喜歡這種由自己造成的沉默局面。于是他就開始利用自己苦痛的源頭,來尋找話題。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樣子,像是能從這種行為中感受到意義一樣。
綠川光正在前面開車,餘光看到吉宗從後排探出身子,側着頭盯着他。
不知道吉宗看明白了什麽,他又洩氣似的重新癱回到後排的座椅上,轉頭看向了窗外,來避免和綠川光進一步的視線交流。
“好吧,我以後不會做這種,可能對自己帶來危險的事情了。”
擔憂的情緒被完全看穿了啊。
綠川光開始懷疑,自己的情緒管理是否已經變得生疏,以至于這樣輕易的就被吉宗看出來了他的想法。
在吉宗身邊的生活太過安逸了。
這裏之于組織,就像是沙漠裏的綠洲。
讓人分不清到底是海市蜃樓還是現實的氣氛,讓綠川光感覺,自己是溫水中的那只青蛙。随時可能因為溫度的上升,環境的變化而死亡,但他又不能跳出組織這個鐵鍋。
綠川光在這裏感受不到組織獨有的那種壓抑,如果不是偶爾還會進行的任務,他恐怕會更加的松懈。
“畢竟世界上只有一個阿爾。”
在說出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後,吉宗重新安靜了下來。
綠川光發現,今天的吉宗和光格外喜歡向窗外張望,也不清楚他在看些什麽。
這個樣子給了綠川光很強的既視感,但他又一時間弄不清楚這種感覺的來源,只能作罷,他把這種短暫的疑惑抛之腦後,就像是抛棄了問題的源頭。
吉宗又回歸了往日早睡早起的作息。
像是一切都沒有改變。
确實有什麽變了,綠川光發現吉宗變得興致消減,對很多東西都提不起興致。
在有關阿爾的那場任務中,吉宗是興奮的。得到了挑戰之後,整個大腦都在高速運轉,以至于能抽絲剝繭的尋找到阿爾的下落。即使是跳脫,也自成體系。
像是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在思考下一件事應該做什麽。
吉宗的指令不僅針對他自己的行動,還包含了他所能調動的一切人力物力。整個小團體都以他為圓心,向四周波動開,觸及的一切物體都會傳回來回音,反饋給圓心它所得到的信息。随後圓心對所有的事情進行整合處理,那是一場效率的極致美學。
但吉宗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實在是日常的任務太無聊了嘛。”
他在和綠川光吃飯的時候抱怨着,并不顯得成熟的臉在這種時候總是有利的。
“沒有辦法,這是最後一個,完成了就給你做舒芙蕾怎麽樣?”
在不知道如何反應的時候,綠川光會試圖靠哄來讓吉宗工作。
這是有用的。
因為吉宗實際上可以忍受這些枯燥乏味的工作,所以可以輕易的接受別人的勸告。作為曾經的工具人小號,這種無聊無趣的重複工作是他的日常。
只是服務的對象已經不在這裏——阿爾已經不需要他把資料找好了。
被滿足的掌控欲,無論是那種人都無法逃脫過去,吉宗很擅長給別人一種,我被你勸說動了的錯覺。
像是生活又重新走向正軌。
錯覺永遠只是錯覺。
吉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