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長公主回府時天已黑,入府見到秦復垂頭喪氣地坐在廊下石階上,手中擺弄一根小棍,有一下沒一下擺在地上劃拉。
“怎麽坐在這兒?”長公主走上前,拍了下他肩頭,進堂中說話。
秦復丢下樹枝跟進去,長公主還沒張口問,他先發問:“娘,你覺得董大儒此人何如?”
長公主好奇地望着他,笑着調侃:“今日被董先生責罰了?”
“沒有。”秦復走到跟前道,“娘對他很了解嗎?”
長公主沉默須臾,點了點頭,“為娘給你選的先生,不僅要看才學,更是要看品行的,為娘豈敢不了解?”
長公主理了理衣裙,示意他坐下說。
看着他一臉惆悵沒精打采,長公主認真地問:“是董先生說了什麽?”
秦復搖了搖頭,猶豫一陣,還是将在董大儒房中見到的那個木盒子之事告訴長公主。
他強調:“兒子沒有看錯,那個圖案和殺手柳葉镖上的圖案一模一樣。”他說着從身上取出那枚柳葉镖。
長公主絲毫不驚詫,反而放松下來,笑着道:“為娘當是什麽要緊的事,那個盒子裏原本放的東西都在為娘這裏。”
秦復疑惑。
長公主給他解釋,那盒子是數年前殺手給董大儒的,裏面是一些信和信物,是讓董大儒查陳岱的身份。只是殺手不知道,當年陳家之所以能夠瞞天過海将陳岱從宮裏接出來,就是董大儒幫的忙。
上次公主府遭遇刺殺後,董大儒便将信給了她。
長公主讓嬷嬷将信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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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只有稱呼沒有落款,內容的确如長公主所言。
“董先生之前也一直不知這信是何人寫的?”秦復問。
“不知。他能确定的也就是這些人是前朝的遺臣,是想尋找前朝太子。”長公主語重心長道,“董先生和程山長一樣,他們都是胸有大才之人,但是他們也都是前朝臣子,他們有自己的氣節,做不到一臣事二君,所以不願入朝。他們都是真正心系百姓之人,不會做危害黎民百姓之事,你不必擔憂。”
秦復慚愧道:“是兒子小人之心了。”
“你也是合理懷疑,想要自保,有何錯?”
此時嬷嬷進來回禀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詢問是否現在用膳。
長公主起身讓秦復陪她用飯。
秦復也順便詢問長公主三國來使的事情。
長公主主要和他說三國派使臣前來學習之事,他們應該都會被安排進國子監,散落在各個齋堂,并告誡他不許惹事。
秦復叫屈:“兒子何時在國子監惹事了,兒子和同窗的關系不要太友好,稱兄道弟。”
長公主看他一眼,笑了笑沒有說破。
“今日太後又提到你,念叨了幾回,說想見見你,為娘準備過些天帶你入宮拜見。”
“啊?”秦復愣了下,自己能說不去嗎?
好像不能。
“哦!”他心不甘情不願答應,遭到長公主幾句教訓。
三國使團進城,國子監的監生們都去看了,回到國子監同窗們相互議論起來。
幾日來,國子監最熱鬧的就是談論此事,茶餘飯後,走到哪兒都能聽到幾句。
國子監的博士們在講課的時候也會論及。
三國派遣來的學子還沒進國子監,國子監的監生們都開始期待上了,不為其他,就是想瞧瞧這三國來的學子到底幾斤幾兩,想要和他們較量一番。
國子監這邊還沒有較量上,朝中卻較量上了。
三國使臣要和大晉進行一場文武比試,說是比試,實則是一場挑釁,作為東道主,陛下和朝臣們自不會逃避。
文才上的比試,秦復提前聽聞,畢竟三國來使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文化交流。
比武之前倒是沒有聽說。
國子監的監生聽到消息後,全都氣憤,恨不能每個人寫個萬言文章來和對方一較高下,把目中無人的三國按在地上摩擦。
翰林院一幫飽學之士都用不過來,顯然輪不到他們這群半吊子監生。
因為此事,監生們滿腔激憤潛力激發,文章全是真情實感,水平都提高了一個檔次。
晚間,秦復雙腳跷在書案上,靠着椅子看書,時不時腦海中也會冒出關于三國與朝廷比試的事情。
三國敢張口,就是有備而來,他和其他監生一樣,既對朝廷相信,又忍不住擔心。若是輸了,朝廷的臉,大晉的臉,全都丢光了,被三國嘲笑。
他在心中默默地給這些人加把油。
次日回到秦宅他向張玉弛和梁豐打聽消息。
比試的具體時間定下在三日後,文才比試是論辯,明日會出辯題,比試的是三國,大晉一對三。比武是在文辯之後,就是比試武功,三國各有一場。
次日辯題一出,國子監開始辯論上了。
在朝堂上四國論辯當日,國子監的監生們也沒有閑着。
一個上午齋堂內就聽監生們在争論“雞生蛋還是蛋生雞”。
秦復撐着腦袋聽着聽着快睡着了,忽然被身邊人推了下。
“秦老弟,你認為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秦復看着還在争論的同窗,腦袋昏昏地道:“都可以。”
“你就不站一個?”
“那就站咱們大晉的,先有雞。”
同窗很滿意地點頭,“我也覺得先有雞。”
在對方的同窗論述完“先有蛋”後,同窗立即站起來反駁,說出自己的觀點。
一個早上兩方都沒争出個輸贏,午後的齋堂又繼續,你方唱罷我登場,争論不休。
秦復對這個話題着實提不起興趣,從書箱裏翻出一本《家禽養殖手劄》來看。
心中琢磨着,以後當了校長,一定要培養各方面人才,說不定自己的學生中能夠培養出養雞專業戶。
他津津有味地翻了一下午,将書看了幾遍,還在書上做了不少筆記。
國子監散學的時候,兩方的同窗還沒有分出高低,誰都說服不了誰。
朝堂上,大晉和三國的辯手們也唇槍舌戰了一天,争論到最激烈的時候,兩方差點在朝堂上打起來。
最後的結果是大晉的儒士們辯論贏了。
秦復回到秦宅詢問張玉弛朝堂辯論的具體情況。張玉弛被任命擔任記錄辯論的文書員,全程參與,粗略地和秦復說了過程。
“最後我們怎麽贏的?”他可太好奇了。
張玉弛好似想到了當時有趣的事,沒忍住笑了幾聲,說道:“辯論本來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不過是看誰能說會道。這場辯論最後能贏還是安王的功勞,罵了越孟虞三國儒士。”
嗯?
二皇子安王不是常年卧病在榻嗎?怎麽也去了?還當衆罵人?
不是說這位二皇子性格溫潤,平易近人,對人大聲說話都沒有過,滿京城難找第二個的好脾氣嗎?
就這好脾氣?
一露面就罵人的好脾氣?
“罵什麽了?”
“安王說,蛋分為兩種,一種是能夠孵出雞仔的叫好蛋,還有一種孵不出雞仔的叫壞蛋,百姓人家也罵這種沒用的蛋叫蠢蛋、傻蛋。如果先有蛋,最初的一枚蛋若是蠢蛋、傻蛋,哪裏還有雞,所以應該先有雞。若說先有蛋,至少有一半是蠢蛋、傻蛋。”
秦復哈哈大笑,拍手叫好,“沒想到二皇子身子不利索,嘴巴罵人倒是挺利索。”
他倒是想認識一下這位有趣的二皇子了。
次日,國子監的監生各種途徑得知昨日朝堂上的論辯,笑聲一片,無不稱二皇子這蠢蛋、傻蛋罵得好。
三國出使,我朝以禮相待,他們卻不知天高地厚要辯論,還選了這麽個刁鑽的辯題,就該被罵。
監生們對這位常年卧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二皇子提起興趣。關于這位二皇子的事情,秦復也從監生們的口中又得知些許。
因為從小身子骨弱,即便長成年也未領一官半職,從不問朝中之事,十足的清閑親王,平日在府讀書種花,彈琴下棋,最大的愛好就是養鳥。
休沐時,秦復琢磨着怎麽去拜訪下這位閑散的二皇子,送什麽鳥作為見面禮比較好,陳岱的馬車停在宅子前。
秦復聽到陳岱來,就知道肯定又是皇帝召他。否則陳岱才不會登他的門。
每次進宮心情比上墳還沉重。
他對小厮吩咐:“說我不在家。”人已經沖出書房,朝後面的園子躲。
找不到人,大家誰都沒罪是不是。
小厮道:“小的已經回禀陳郎将,少主在府上。”
“就說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走了,問去哪兒,說不知道。”話沒說完人已經從書房後小徑拐進了後園。
穿過後園,從後門逃跑。
讓他沒想到,後門剛打開,四五個人将門堵得嚴嚴實實。鄒捷臉上挂着豐收的喜悅。
“還真被大公子猜到了,二公子準備去哪兒呀?”
秦復立馬嘿嘿笑了兩聲,說着好話:“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你幫弟弟一回,下次弟弟絕對幫你和陳郎将。”
鄒捷皺了下眉頭,沒太懂,勸道:“二公子說什麽好話都沒用,陛下召見,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不遵,是欺君之罪。”
“你們當沒看見我不就行了?”
“不行!”
“好哥哥,通融下。”
“不行!”
“你怎麽死心眼?”
鄒捷笑道:“在下沒有二公子膽大敢欺君。”
秦復回頭看了眼,估計陳岱就要過來,他也不與鄒捷磨嘴皮子,飛身準備越牆跑,被鄒捷幾人攔下。
剛交手兩招,就聽到陳岱嚴厲地呵斥聲。
秦復只好住手,退回院子裏。他索性朝地上一躺,“我現在全身是病,進不了宮。”
陳岱冷冷看着他市井無賴模樣,嚴肅道:“你還欠一頓杖責不知嗎?”
秦復吓得一個激靈,忙從地上坐起來,氣憤道:“陛下那麽閑嗎?這事都過去半年了,還要把我召去打板子。他就不能操心操心朝廷的事嗎?非盯着我幹嗎?我……”
唰的一聲,一柄劍指向他的喉嚨,陳岱面沉如霜,雙眼含怒,厲聲訓斥:“妄議陛下,你不想活了是嗎?”
“想!”秦復立馬從地上爬起來,這哥們還來真的。
“想活就乖乖随我進宮!”
“哦!”
秦復跟着陳岱走兩步,低頭看了眼自己衣衫道:“我回去換件幹淨衣服。”
“不必。”
“你不擔心我禦前失禮了?”
“正好。”
什麽正好?禦前失禮,然後正好讓陛下再多打幾板子嗎?
“哪有你這樣當兄長的。”他小聲抱怨,拍拍身上的塵土。
他可不想多挨板子。
那些侍衛的板子比老爹的荊條重多了,自己今日估計是豎着進宮橫着出來,一條命進去,半條命出來。
他追到陳岱身側,笑着讨好道:“陳大公子,你待會幫我求求情,只要能讓我不挨板子,以後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你讓我朝東我絕不朝西,你讓我趕狗我絕不攆雞,行不行?”
陳岱朝正門走,不理他。
“喂,陳大公子,你聽到沒有?”
“好!”
秦復:“……”
又這麽爽快了?
上了馬車秦復才發現自己栽陳岱手裏了。
陛下召他不是為了打板子,而是讓我去和越國高手比武,若是贏了,将功補過,若是輸了就挨板子,不僅有上次沒考到一等的板子,還有這次比武輸的板子。
陳岱對他講清楚,“陛下親口所言,從去年至今,你一等考得遲了五個月,原本三十杖,如今要打八十杖。若是這次比武輸了,丢了朝廷臉面,再罰五十杖,共計一百三十杖。”
陳岱看他面露震驚,道:“侍衛廷杖,前朝有文臣死谏挨過,重杖之下第十七杖斷氣。若是一個武人,最多也不過三四十杖,就是你內力再深厚,也撐不過八十。”
秦復心中一哆嗦。
自己必死無疑了?
他踢開車門就準備跑,陳岱一把抓住他後領将他拉回來。
“跑就是死罪!”
“萬一跑掉了呢?”
“沒有萬一!待會好好比武,這一場必須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