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長公主沒有開口。
秦復已感受到頭頂兩道緊盯的目光,心底發緊。
今日這事鬧到長公主面前就不是那麽容易善了的。
心中萬分後悔,剛剛不該多嘴八卦,更不該沖動和陳岱動手,大不了被陳岱打一掌,刺一劍,至少不會是現在局面。
如今這邊鬧出這麽多大動靜,藍丹都沒有過來,肯定是被發現了。
不知道長公主會将她怎麽處治。
她本可以不插手此事,可以學着王喬他們應付了事。
她卻真心想要替他找到老盟主。
說到底是自己連累了她。
還有老爹和老娘,若是查出自己與他們關系,老爹倒罷了,老娘是長公主的人,必然被牽連。
越想心中越是害怕。
他心頭緊了緊,擡眼看向廊下的長公主,對方一句話不說,面容平靜得沒有絲毫表情,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好似要将他看穿,讓他遍體生寒。
如此局面,他不退也得退。
他心一橫,屈膝跪下,拱手道:“今日是小民之過,沖撞了長公主,小民知罪,願領長公主責罰,惟求長公主開恩,不牽連小民同行之人。”說完俯身叩首。
長公主依舊一句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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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前院靜得出奇,秦復能聽到遠處侍衛的呼吸,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秦復想着要怎樣說服長公主,意料之外聽到陳岱開口替他求情。
“母親。”陳岱低聲道,“是兒子一時誤會,先動手,錯不在秦復。秦復只是好心來給府中下人醫病,母親切莫怪罪。”
長公主瞥了眼陳岱,又望向院中跪着的秦復。一身深褐色粗布短衣,袖子挽到胳肘,頭發用布帶随意綁起,鬓角有幾縷散發,遮擋白淨的臉蛋,讓俊美的五官更加凸顯。
“放人!”長公主平靜地吩咐,轉身離開。
秦復松了口氣:“謝長公主。”
看着藍丹從穿堂走出來,秦復迎上去,關心詢問她是否有受傷,可有被為難。
藍丹搖搖頭,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最後切上他的脈,發現他一切如常,這才放下心。
這時陳岱走上來,質問:“你為何會到這兒來?”
秦復頓了下,環顧四周的侍衛和府中的下人。到了這個地步,自己都尋上門了,老爹還是不願意露面。
如果自己今日真的被這群侍衛打傷,或者被長公主治罪,他是不是也不會露面?
像兩年前原主武慶山遇刺一樣,自始至終他這個父親都不在意他的死活。
當時原主只有十五歲,即便武功再高,終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也許在老爹老娘的心中,他這個兒子并不重要吧。
秦復自苦地笑了下,望着陳岱道:“沒為什麽,下次不會了。”
接過藍丹手中的藥箱背在身上,對陳岱拱手道:“多謝陳郎将求情,今日的恩情,我秦復會還!”
“我……”
“告辭!”抓着藍丹的袖子拉着她朝外走。
藍丹跟着秦復離開,發現他的情緒不對,一路上小心地看着他。
離開長公主府一條街,秦復還在拉着他的袖子機械地朝前走,頭也沒有回一下,哪怕是看她一眼。
她從沒見過秦復情緒這種低迷過。
即便是這兩年來受了委屈,被武林各派長們逼迫,他都從沒有這種失魂的模樣。
“盟主。”藍丹停住腳步,反手抓住秦復手腕。
秦復停下,默了幾秒,笑起來,回頭問:“你要回秦宅還是醫館,我送你。”
這笑容讓藍丹更不放心。
“我送盟主回國子監吧!”
“我送你。”秦復堅持。
藍丹怕他情緒失控,不敢這個時候逆着他意思,點頭道聲謝。
将藍丹送回醫館,秦復直接回了國子監。
蕭纓他們還沒回來,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燈籠,回想着今日在宋國長公主府的事情,此時冷靜下來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換了個姿勢跷着腿繼續想,還是發現哪裏有問題,就是找不到。最後躺到床上想。一直想到蕭纓他們回來,也沒想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兩日後就是月評,秦復也收回心思放在學習上。張玉弛他們回鄉,他都沒有去送,只讓江津和燕羽他們代為相送。
國子監的月評比白水書院的嚴格,評比不似白水書院還按照學生舉子、秀才等來劃分,國子監是直接大評比,這對于他這種地方書院過來的小秀才十分不利,文章怎麽寫也寫不過那些讀了一二十年書的舉子們,往往就是給人家做襯托的。
為了給白水書院掙個光,他還是要拼了。
考卷拿到手中,秦復通覽一遍,看到考卷的最後一題竟然是關于孝道的,他又想起自己那對不負責任的爹娘,想起長公主府的事情來。
當時傷心難過,現在事情過去兩天再想起來,越想越氣。最後氣得自己呼吸不暢。
前面考題答完,答到最後一題的時候,秦復情感和情緒全部迸發,洋洋灑灑千餘字,一氣呵成。
落筆後,心中暢快,将文章又看了一遍,忽然腦海中冒出個想法可以出出這口氣。擡頭見到已經有監生交卷,他也上前交卷。
監考的學正接過他的考卷,先是看姓名,見到秦復二字,擡頭看了眼秦復。
秦復以為自己姓名那裏寫錯了,墊腳看了下,沒有問題。
學正又檢查了考卷,沒有污損,便讓他回去。
秦復施了一禮,急忙忙離開。
出了考場,他便去尋找自己的學正請假。
馬學正看到他的請假條,面容哀戚,擡頭看了眼秦復,目露憐惜:“節哀順變!”一邊在他的請假條上簽字蓋章一邊問,“人什麽時候沒的?”
秦復滿臉悲傷地道:“剛剛。”
剛剛?
馬學正詫異看他:消息傳來這麽快?
又想,大概是家裏人送消息進來,畢竟長輩去世,這種事耽擱不得。
“孝子啊!”
秦復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點點頭。
從國子監離開,秦復在街上轉了一圈才回秦宅。
秦宅中江津聽到門外吵鬧,開門看到門前一幕,當場吓蒙了。
只見秦復披麻戴孝,懷裏抱着靈位,身後跟着一隊人擡着棺材,靈幡成林。
秦復對身邊男人點了下頭,就聽男人沖旁邊揮手喊:“起!”
棺材旁邊一隊唢吶笙簫一下子響起來。
秦復被如雷的唢吶聲震得打了個哆嗦。
中年男子又對另一邊擡手指揮:“起!”
當即一隊人開始嗷嗷地哭喪,那場面比死了親爹都傷心。
秦復抱着靈位進門,身後的人擡着棺材進門,哀樂隊和哭喪隊也跟着進門。
府中的下人都被吓傻眼。
走到前院的王喬等人看到靈位上的名字,瞳孔地震。
“盟……盟主,出……出什麽事了?”
“老盟主殁了!”秦復平靜地道,然後招手讓人将棺材擡進正堂,然後自己将靈位擺在棺材前,坐在地上就開始幹嚎。
“爹啊!你怎麽就死了呢!你讓兒子以後怎麽辦……兒子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見着……你好狠心啊……”
承辦喪禮的中年男子白承辦走到跟前小聲問:“公子,這靈堂怎麽布置?”
秦復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哭着嗓音道:“我第一次死爹,沒什麽經驗,你們看着辦,越隆重越好。”
白承辦點頭道:“知道知道,彰顯公子至孝嘛。”
“去吧去吧!”他擺擺手。
白承辦走出去兩步又折返回來,小聲提醒:“公子,靈牌沒放正。”
秦復一瞅,還真歪了。
白承辦上去扶正,并從旁邊拿一摞紙錢塞到他手中,示意他丢火盆裏燒,并安慰他:“沒事哈,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慢慢來。”
“嗯!趕緊去吧,宅子內外都布置。”
“好嘞。”帶着人就開始挂白绫,挑白幡,換白燈籠,貼白紙……
江津要攔白承辦,白承辦根本不搭理他,指揮着人幹起來。
并對旁邊哀樂和哭喪道:“別停啊,吹!哭!熱鬧起來!”
熱鬧?
誰家辦喪事求熱鬧的?
江津叫不停白承辦這些人,跑進靈堂找秦復。
還沒開口,秦復搶先吩咐:“給星羅城那邊發訃告吧!還有武林各派……”
“少主,城主他……”
“在裏面呢!”秦復指着棺材又幹嚎兩聲。
“不是,城主他沒去世……”
“城主沒去世,我就不能死爹了?”
江津:嗯?
少主,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裴野見此上去将江津拉到靈堂外問:“盟主是受什麽刺激,這兒壞了嗎?”他指了指腦袋。
王喬道:“聽聞前幾日去宋國長公主府一趟,出來就不正常了。”
沈柏也跟着道:“我打聽到是在公主府與侍衛動手。”
林翼問:“被侍衛傷到腦子了?”
程遠:“這麽說,盟主現在瘋了?”
夏風子:“所以,這棺材裏躺得到底是不是老盟主?”
林翼朝他頭拍了下,斥道:“廢話,肯定不是!”
“那老盟主呢?”
然後所有人齊刷刷看向江津,露出詢問的眼神。
江津臉一拉,“我怎麽知道?”
燕羽和鸪羽一左一右跑到秦復身邊,搶過他手中的冥錢,燕羽靠過去,詢問道:“少主,你這是要逼城主現身嗎?”
秦復将冥錢搶回來,繼續燒着。
“逼他詐屍!”
燕羽吓得身子一哆嗦。
鸪羽朝棺材和靈堂內掃一眼,擔心地道:“城主知道少主這般胡來,必定雷霆大怒,到時……宅中上上下下都少不得重責。少主這一出戲過分了。”
秦復分一沓冥錢給鸪羽,“那你就給城主多燒點紙錢,讓他在那邊安分點。”
嗯?
鸪羽看了眼手中的冥錢,好似一塊烙鐵,立馬塞回去。
天黑時,秦宅內外一片缟素,沒一點生氣。
入夜後,靈堂內只剩秦復一人。他屈膝坐在棺材旁,背靠棺材板,嘴巴裏叼着一截稭稈,一只手拿着書搭在膝頭看,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向火盆中扔稭稈。
這時聽到房頂上有聲音,一瞬間有個人影落在靈堂門前。
屋內和廊下的燈光明亮,迎面打在來人的身上,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秦復朝棺材示意一眼,“祭拜吧!”
來人走進屋內,朝他抱拳施了一禮,“少主,城主要見你。”
“我可不想下去見他。”
“少主今日太過胡鬧,此舉實為大不孝。”
“別提孝,父慈子才孝。何況,你瞧我給他辦的不隆重?我已經按照武林最高規格準備了,全都齊活,絕對缟素十裏,風風光光把他老人家給葬了。我還選了西山風水最好的一塊地,絕對……唉,唉,幹什麽,你放開我!”
鶴翎已經将人從地上拉起來,朝外拖。
秦復用力朝後掙,不願走。
“我警告你,我是星羅城少主,還是武林盟主,你再不放手,我治你個以下犯上之罪。”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鶴翎拖拽到靈堂外。
“屬下奉城主之命,得罪了。”
“城主也得聽我這個武林盟主的。”
“少主待會和城主說去。”
抓着人翻牆越院,三兩下離開秦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