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隔壁罵完捶捶打打,折騰許久,沒有一個人過來,秦復被吵得睡不着。
他生氣地對着牆就是咚咚咚一陣猛捶。
隔壁靜下來。
秦復迷迷糊糊将要睡着,隔壁又開始捶打大罵。
秦復又咚咚咚猛捶牆,牆都被捶震動。
隔壁又安靜了。
秦復等了一會兒,隔壁沒有響動。
他這會兒安心了,閉上眼,正要進入夢鄉,又被驚醒。
隔壁的人也開始捶牆,還捶個不停。
嘿!還來勁了?
秦復爬起來,對着牆壁狠踹一腳,牆壁顫抖,房梁上的灰塵被震落,散落他一身。
“咳咳,呸呸。”
他忙退到旁邊拍掉身上塵土,擡頭看着屋頂,這多少年沒打掃了?這麽多灰。
隔壁又沒聲響。
就在他整理好床鋪,準備入睡,隔壁也踹了一腳,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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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項義,你個孫子,你別裝神弄鬼,你過來,小爺不折了你的腿,龜孫兒……”
秦復氣得一骨碌從床上下去,
雖然點的不是自己的名,但和罵自己一個樣。
他開門出去,門外這會兒一片漆黑,只有隔壁微弱的燈光透過窗戶照出來。
他從地上撿幾顆石子,從窗紗中打進去。
裏面的罵聲更厲害。
“齊項義,你個沒種的龜孫兒,你現在在外面逞什麽能耐,等小爺出去了,弄死你。”
呦!這麽嚣張?
難怪被關禁閉室。
這放出來還不咬人啊!
這時石子從破洞的窗戶裏扔出來,窗戶上映出一個人身影,看上去個頭略高,身材也偏胖,在透過窗洞朝外看。
“你個孫子,你過來!”屋內人氣急敗壞地罵。
站在廊外昏暗中的秦復沒出聲,也沒有過去。
屋內人一根手指從破洞窗戶口伸出來指着秦復,“你個龜孫兒,你過來,看爺爺不抽死你……”
話音未落,手指頭被什麽砸了一下,疼得哇哇叫,立即縮回去。
屋內人點着“齊項義”又是一頓臭罵。
秦復有點過意不去。
這鍋不能讓齊項義背,萬一這家夥出來了,真個齊項義來個生死決戰,那豈不是自己罪過?
一人做事一人當,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走到窗前低聲道:“再不睡覺,我打暈你。”
“你來啊!我怕你,龜孫兒,你……你是誰?”
“你爺爺!”
“你個孫子……”話沒說完,身體被什麽擊中,頓時動彈不得,話被卡在喉嚨裏,發不出聲。
“孫兒,乖乖睡覺,爺爺明天買糖給你吃。”
那人身體又被擊中一下,全身酥麻,漸漸沒了意識,整個人也跌倒在地。
這時張玉弛過來拉着他,低聲教訓:“我們是來偷學,你怎麽還和別人吵起來了?”
“沒吵。”
這算什麽吵架?
張玉弛透過窗洞朝裏看,裏面的人正直直躺在地上,沒有動彈。
“怎麽回事?”
“可能氣暈了。”
“氣暈?”張玉弛回頭詫異地看着他。
秦復一臉無辜地點頭,“氣量太小。”
張玉弛掃他一眼,搖頭嘆氣,轉身回自己房間去。
秦復接下來終于睡踏實了。
天剛亮就被張玉弛叫醒,到禁閉室後面的小溪中用冷水洗把臉,腦子一下被激得清醒。
小溪的水是從山中引來,穿過整個白水書院。
書院西北角的地方有一處數丈高的小瀑布,瀑布下有一水潭,水花泛白,白水書院因而得名。
“那可是夏日清涼聖地。”張玉弛帶着他沿着小溪邊的石板路朝北去。
此時小溪邊的石凳上、亭子中、長廊裏已經有學子在讀書。
越往前走學子越多,還看到不少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甚至小一兩歲、兩三歲的。
看得出這裏很卷啊!
張玉弛大搖大擺地走着,絲毫沒有翻牆進來的心虛。
秦復跟在他身側,也挺直腰杆,假裝自己是本書院學子。
薄薄晨曦中,白水書院也似乎蘇醒過來。
秦復四周張望打量,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不僅亭臺樓閣相連,還借助天然的地勢,形成了許多屏障,将景物分割,形成一步一景。
兩個人走了很久,穿過小橋,來到了書院的飯堂。
飯堂有點像二十一世紀學校食堂,每一個窗口上方都挂着木牌,上面寫着餐食和價格。
因為白水書院是來自大晉各地的學子,所以飲食也是兼顧各地口味習慣。
秦復不是很挑,就根據本地飲食習慣,要了一碗鮮香馄饨,一塊酥餅,一個茶葉蛋。
張玉弛要了一碗白玉山藥粥,一籠湯包。
這會兒飯堂的人漸漸多起來,他們找了個空位子坐下。
秦復嗅了嗅馄饨,湯汁鮮香。馄饨更是皮薄透亮,還有微微韌性,裏面的餡鮮嫩。金黃脆皮酥餅更是外酥裏嫩,芝麻甜香的餡子,讓人吃起來心情都跟着愉悅,茶葉蛋也很入味,茶葉香味很濃,煮得剛剛好,不老不嫩。
秦復掃了眼飯堂內學子,大部分是二十上下的學子,年長或年少相對少些。
“老大。”秦復伸着脖子湊近對方,低聲問,“你為何不學他們堂堂正正來這裏求學?偷偷摸摸,終究學得不全。”
張玉弛擡頭瞥他一眼,問:“知道一年多少束脩嗎?”
秦復搖頭。
“比我給你做夫子的酬金還多。”
給張玉弛的酬金已經是市面上兩倍,以張玉弛的收入,還真負擔不起,除非家裏有個好爹。
顯然他沒有。
他又觀察周圍的學子,大多數身着绫羅綢緞,甚至有個別身上的配飾價格不菲。偶爾能夠看到夾雜其中粗布麻衣的學子,寥寥幾人。
這不就是“貴族書院”嗎?
用完早飯,張玉弛帶着他熟門熟路地來到慎思堂。
此間學堂能容百餘學子。
此時已經有不少學子過來,看着年紀都不大,甚至不少比他還年少的。
認識的坐在一起,有的在閑聊,有的在讨論問題。
秦復與張玉弛坐在後面位置。
張玉弛告訴他,夫子們的學堂大部分是固定的,學子們的課并非排滿,留了很多空餘,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或者薄弱點,選擇去聽什麽樣的課。學堂後面兩排的位置就是留給這些學子的。
慎思堂坐堂的雲夫子是一位四旬年紀的男子,身着深藍色長袍,氣質溫雅,講的是《大學》。
夫子講解深入淺出,易記易懂,并且講解時引經據典,妙趣橫生,引人入勝,啓發思考,很适合他這種對書內容熟悉,理解不透的學生。
只聽了一會兒,秦復就發現了夫子之間內在學問和教學水平的參差不齊。
之前的十位夫子加起來都沒有雲夫子講得透徹易懂。
一堂課聽下來,秦復連小差都沒開。
下課時,雲夫子的身邊就圍了不少學子,都是向他讨教問題,雲夫子耐心講解。
秦復也有幾個問題,他倒是沒有上前,主要是人太多輪不到他。他直接問身邊的張玉弛。
走出學堂,秦復問張玉弛,陪着他學這些淺顯的東西,會不會浪費時間。
畢竟他是要準備春闱的舉子,和不是一個檔次。
張玉弛雙手插懷,樂呵地道:“溫故而知新,況且每個夫子講解不同,每次都有不一樣的理解,豈會浪費時間。”
他擡頭看看天,拉着秦復催促:“走,帶你去聽另一位夫子的。”
白水書院着實比較大,路還比較多,又全是蜿蜒曲折,後面山體上有夫子講課的學堂。
他們要去的學堂正在後面山上,要爬百來階石階。一口氣爬上去累得氣喘籲籲,還是晚了,夫子已經講課。
他們悄悄摸進去,在最後一排角落裏坐下。
這位宋夫子年逾半百、不茍言笑、冷靜沉穩,講課風格和雲夫子不同,所講的《尚書》深度剖析,講解透徹,舉一反三,加強學生理解。
秦復正聽得投入,忽然覺得腳背上有什麽爬過,低頭去瞧,掃到一條細長淡粉色的東西,他迅速擡腳踩住。
低頭去看,見到一只小白鼠,脖子上系着一根紅線,下面墜着一個指甲大小的小銀球,很顯然這是誰養的寵物,被帶到學堂來了。
秦復周圍掃了一圈,衆人都在全神貫注聽夫子講課。
他用另一只腳輕輕踩住小白鼠的身體,小白鼠發出吱吱叫聲。
這時,前面隔着一排對角靠牆的一名學子目光搜尋了幾下,最後落在秦復身上。
學子和他年紀相仿,一身青草色衣袍,臉蛋圓潤,眼睛又圓又大,清澈見底。
秦復又加重腳上力道,大眼學子對他嘶嘶發出幾聲示意,目光示意他将小白鼠放了。
秦復視而不見,繼續聽宋夫子講課。
那名學子聲音微微提高些。
秦復依舊不搭理。
學子示意幾次,見秦復不回應以為他沒有聽到,用紙團砸他。秦復擡手直接打回去,正中學子腦門,氣得學子咬牙切齒,指着他發狠。
秦復示意給對方一個腳加重力道的手勢,學子瞪着銅鈴般的眼珠子,低低地發出一聲:“你敢?”
話音剛落,聽到了小白鼠的叫聲,他憤怒地用手指指着他,表情威脅。
兩個人在下面的動作,全都被宋夫子看在眼裏。
他用戒尺拍了下講桌,起身朝這邊過來。
全學堂的目光也都随着移過來。
大眼學子垂頭緊張起來,在宋夫子走到跟前,他自覺站起身,垂着腦袋對宋夫子施禮。
“學生錯了。”主動伸出手掌。
宋夫子一句話不說,啪啪……就是十戒尺。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學堂異常響亮。
大眼學子咬牙、低頭,忍着,手在空中不斷顫抖,愣是沒敢縮回去。
秦復盯着被打紅的手心,自己都感覺疼。
宋夫子又朝他走過來。
秦復捏了捏自己手掌,不會要打自己吧?
自己就是來偷聽偷學的,還要被打一頓嗎?
他求助地望向張玉弛,張玉弛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他猶豫自己要不要起身,自己還從沒有這麽丢人過。
宋夫子停在他桌旁,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目光嚴厲。見他沒有任何動作,宋夫子用戒尺敲了下他的桌子。
秦復攥緊拳頭,心一橫,咬牙站起來,朝夫子施一禮,也将手伸出去。
“另一只。”秦復愣了下,收回右手,伸出左手。
戒尺啪地一聲抽在手心,秦復疼得下意識抽回來,揉了下。
嘶——
真疼。
什麽戒尺,怎麽打手板這麽疼。
擡眼見到宋夫子嚴峻的目光,餘光又瞥見周圍學子驚愕和敬佩的眼神,好似自己做了多麽不可思議之事。
看來宋夫子不是好惹的。
他又乖乖地将手伸出去。
又是一戒尺,他下意識想收回來,收到一半停下,硬着頭皮伸出去。幾次想收回最後都咬牙忍下。
十戒尺打完,他對着自己通紅的手掌吹起來,慢慢手掌紅腫。
“老夫從未見你來聽課,你叫什麽?”宋夫子問。
“張玉弛。”
旁邊的張玉弛:嗯?
歪頭瞪着他:你缺不缺德?
宋夫子似在咀嚼這個名字,須臾點了下頭,“你将剛剛老夫所講的這篇給各位同窗再講講。”
“啊?”
宋夫子面上表情一冷。
秦復忙露出一絲尴尬的笑容,目光掃過周圍的“同窗”,又低眸看向張玉弛,面露愧疚。
對不起老大,我要用你的名字丢人現眼了。
他微微清了下嗓子,回想剛剛宋夫子所講,又回憶之前夫子所教,搜腸刮肚一番,将自己所學所知所理解,全都倒出來。
先不管講的內容如何,他主打的就是一個流暢和豐富,外加一個自信。
不太懂的三言兩語敷衍過去,稍微懂的就多說幾句,對于掌握的點,就展開來細細地說。
看上去言之有物,其實不多。
至少不是張口吐不出東西來。
說着說着,大腦好像被打通了似的,有的問題竟然頓時明白了,滔滔不絕起來。
當說完,他自己都震驚了。
學堂內的其他“同窗”也都詫異。
宋夫子瞧了他須臾,肯定地點點頭。
“雖有不足之處,已是很透徹。”
他笑着虛心接受,也松了口氣,張玉弛的名聲保住了。
宋夫子讓他坐下,轉身走回講桌,一邊對他的講解點評,一邊重新給學子們講解這一篇。
秦復坐下後心平靜下來,表面上不敢再有任何小動作,桌子地上還在一邊輕輕揉着腫脹的左手,一邊在腳底玩着小白鼠。
他偷偷瞥向大眼學子,咬咬牙想上去揍一頓。
下課後,宋夫子走到學堂門前,又朝秦復瞥了一眼。
宋夫子剛走,大眼學子就指着他大叫:“你別走!”爬上桌子翻過來。
秦復不想這裏和他鬧,畢竟他現在頂着張玉弛的名字。
他三兩步沖出學堂。
“渾蛋,給我站住!把小白還我!”
秦復一跳幾個臺階,奔到山下,将大眼學子甩在大後面。
當對方追到山下,秦復早就沒影了。
“渾蛋!”大眼學子踢着石頭大罵
秦復坐在飯堂內大口朵頤,扒拉幾口飯菜後,端起大碗大口喝着大骨湯。
兩節課兩個時辰,肚子早就餓了,還挨了一頓打,真的要好好補一補。
張玉弛找過來,秦復笑嘻嘻道:“給你買了一份,你看合不合口味,當我賠禮道歉了。”
張玉弛筷子敲到他頭上教訓:“你小子真夠渾的,我好歹還是你夫子。”
“你都答應當我老大了,咱們就是兄弟了。兄弟有難,你是不是得兩肋插刀?”
“我想□□兩刀!”
“哎呀,老大,你得有大哥的氣派,先消消氣,消消氣。”拉着張玉弛坐下,将自己腫得像饅頭一樣的手掌伸出去,“兄弟這不是也挨了教訓嗎?況且小弟我也沒有損壞老大你的名聲。”
這倒也是。
張玉弛也沒想到秦復今日在明德堂能夠說出那番言論來。以秦家下人的介紹,和他對秦復的了解,今天是超常發揮。
雖然有欠缺,倒也不算損他名聲。
他剛稍稍消氣,忽然飯堂內發出一聲大吼:“張玉弛!”
他被驚了一下。
飯堂內所有學子都朝進門的少年望去。
大眼學子氣勢洶洶朝這邊撲。
“還我小白!”
秦復拎起地上一直被他踩在腳下的小白鼠就跑。
“張玉弛,你渾蛋!”
張玉弛:啥?
秦復一邊跑一邊道:“唉,打架可以,不興罵人的。”
“我就罵你了怎麽着,張玉弛,你個渾蛋王八!”
張玉弛筷子朝桌上狠狠一戳。
秦復見此,忙蹿出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