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幾塊燒餅下肚，倒是挨到了晚飯時間。
有了中午的警告，晚飯簡單許多，幾碟農家園子裏的蔬菜炒盤，吃的是當地蔥香烙餅，喝的是解暑綠豆湯。
飯後幾人坐在院子裏喝涼茶納涼。
王喬将下午去縣城買的書拿給他瞧，一個小箱子塞得滿滿的。
“這些都是考秀才要看的。”王喬道，“真夠多的，盟主看得完嗎？”
秦復一本本取出來，倒是齊全，标準的童試參考書。
但考秀才只看這些書還是不夠的。
“看不完也得看。”他随手打開一本釋文翻了翻。
王喬又問：“盟主準備何時參加童試？”
秦復看着幾摞書想了想，若想将書都看完學透，有把握一口氣通過縣試、府試、院試，哪有那麽容易。
有的人皓首窮經，還只是個童生。
不過，他對自己還是很有些自信的。
“三年後吧！”
王喬朝藍丹和沈柏意味深長地看了眼。
沈柏向秦復禀報今日下午打聽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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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縣并非才子之鄉，學堂私塾不多，整個豐縣縣城開堂教學的也就兩所，被稱為北裴南林。二人都是秀才。
下轄的鄉鎮也只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秦復所在的長寧鎮王夫子。
本着就近原則，暑日剛結束，秦復就提着禮品去拜訪鎮子上的王夫子。
王夫子為人雖古板，對于來訪的晚生還是很歡迎。
聽到秦復要拜他為師，跟他讀書時，王夫子沒有說話。
秦復起身問：“莫不是夫子覺得晚輩愚笨，不肯收學生？”
王夫子擺手，客氣笑道：“與你相談這片刻，老夫看得出你聰穎好學，是個可塑之才。只是……你這年紀在老夫的學堂有些突兀。”
王夫子直言：“老夫的學堂都是垂髫小兒，你這般年紀大了不少，像老夫這種教小兒啓蒙的學堂并不适合你。”
“夫子是顧念晚輩面子嗎？其實無需顧及，夫子将晚輩視作垂髫小兒即可。”
“倒也不是，只是不合适不能收，你還是另擇良師吧！”王夫子斷然拒絕。
秦復沒再死皮賴臉。
只是未想到有一日會被嫌棄年紀大，不允入學。
他才十五，又不是五十。
走在街道上，心中郁悶地踢着石子，擡頭見到自己的兩個護從滿面笑容跑過來，一人手中拎着酒壇，一人手裏提着烤鴨。
“梅子酒配烤鴨，慶祝少主拜師入學。”
秦復斜眼看他們，反手指着自己問：“你們看我這模樣像拜師成功的嗎？”
“沒成？”燕羽吃驚，與旁邊的鸪羽打個眼色。
鸪羽當即打抱不平：“這位夫子眼拙，沒瞧出少主這塊美玉，是他的損失。”
燕羽附和：“正是，少主在習武上是奇才，在學文上肯定也不凡，不必氣餒。明日屬下陪少主去縣城拜訪北裴南林兩位夫子，他們定然慧眼識英雄。”
“對對對……”
秦復左看看鸪羽，右看看燕羽，最後皺起眉頭，一臉疑惑。
“你們倆今日古怪啊！”
燕羽咧嘴一笑，“屬下也是希望少主能夠早日拜師成功，達成所願。”
秦復盯着他們眼睛打量，二人目光閃躲。
昨日勸他回星羅城，今日支持他在此讀書。
若說沒有別的心思，鬼都不信。
他頓了頓，将胳膊搭上二人肩頭，笑道：“走，喝酒吃烤鴨去。”摟着朝前去。
二人不舒服，聳着肩膀想要掙紮開，秦復摟得更緊，将二人脖子夾在臂彎內。
二人被勒得喘不上來氣，憋得臉紅脖子粗。
“少主，屬下能選擇另一種死法嗎？這樣太難受了。”燕羽抓着秦復手腕，努力抻着脖子啞聲請求。
秦復左右各瞥一眼，又拖二人走幾步才似後知後覺，嘻嘻哈哈道：“力氣大了點，沒事吧？”
松開二人，揉着手臂抱怨：“我說怎麽硌得慌。”
燕羽和鸪羽大喘幾口，一臉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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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復租了駕馬車早早出門去縣城。
沈柏查到的消息，北裴南林兩位夫子性格迥異，教學生的方法也不同。
裴夫子性子急，脾氣比較爆，對學生極其嚴厲，他的學生隔三差五就得挨上一頓打。
但裴夫子教書水平不差，這麽多年學堂內教出不少秀才。去年豐縣一位十一歲的小秀才就是裴夫子的學生。
很多父母就是抱着嚴師出高徒的想法，将自己的孩子送去裴夫子的學堂。
另一位城南的林夫子恰恰相反，性情溫和，對待學生也寬松溫厚，很少打罵。
他教學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雖然教出的秀才數比不上裴夫子，但是林夫子的兒子前幾年考中舉人。
一部分父母就認為，能夠将自己兒子教成舉人，才學水平是不會差的。
秦復從北城門入城，首先去拜訪裴夫子。
剛到裴宅門外，就聽到裏面聲音糟亂，似乎有人發火有人哭。
秦復猶豫着要不要敲門，燕羽兩步并作一步直接上去拍門。
大門被拍得哐哐響，秦復心頭震了幾下，真擔心這門被燕羽一掌拍倒。
“燕羽，你看我像是來拜師的，還是來尋仇的？”
燕羽回頭無辜地看他一眼，立馬收回手請罪：“屬下一時激動，手上沒了分寸，少主見諒。”
這時大門從裏面打開，一個五大三粗、滿臉胡茬的中年人走出來，怒目一橫，沖門前三人怒吼：“臭小子，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你們找死！”
秦復擡頭朝匾額上瞧，是裴宅沒錯，沈柏給的地址的确是這裏。
他忙拱手施禮，溫聲道：“在下是來拜訪裴夫子……”
“我家老爺今日不見客！”
哐哐兩聲，兩扇門被重重關上。
秦復被震得退了一步。
下人的脾氣都這麽爆的嗎？
燕羽沖上去準備踹，秦復一把拉住。
燕羽忍下怒氣，勸道：“少主，依屬下看這裴夫子還是算了吧，一個看門的下人脾氣都這樣，裴夫子還不吃人？少主若拜他為師，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屬下忍不了。”
“學生懶惰被夫子教訓不很正常嗎？”
“不正常。”
“那你先把我師父打了吧！”
燕羽立即蔫了。
就在秦復猶豫是不是要下次再來拜訪，院中又傳出震耳怒吼聲：“混賬！畜生！廢物！飯桶……”
聽聲是位年長男子。
經過門前的鄰居指着大門道：“裴夫子又罵他學生了。”
呃，這……
還是算了吧！
秦復立即打消拜裴夫子為師的想法。
他怕兩個護從還未動手，自己就先“欺師滅祖”了。
還是去找性情平和的林夫子吧！
林夫子住得地方比較偏，宅內也靜悄悄的。
秦復主動去敲門，開門的是個老者，兩鬓已經斑白，面容慈祥。
聽到秦復此來目的，老者客氣地将他們請進門。
林夫子一身長衫，走起路來不疾不徐，面容平靜中帶着一絲微笑，一看就是很容易親近的長輩。
與裴夫子果然相反。
秦復走進廳中，認真地施了文人一禮。
林夫子目光掃過他，又朝門外的燕羽二人瞥了眼，笑容溫和，說出的話卻沒那麽溫和。
“老夫不是什麽樣的學生都收的。”
林夫子坐下來，慢條斯理地說：“有的人無讀書之心，卻有讀書之能；而有的人雖有向學之心，卻非學文之才。”
秦復點頭，有道理。
聽沈柏說林夫子對于收學生很挑剔，不僅要看慧根，還要眼緣。
他盡量展現出一個謙虛有禮晚輩的形象。
畢竟哪有長輩不喜歡乖巧禮貌又懂事的後生呢！
他自信滿滿地露出标準微笑。
林夫子又打量他一眼，不鹹不淡道：“像你這樣年紀，有的是童生，有的已經考取秀才功名。而你……”搖頭輕笑，“如此年紀剛啓蒙，為時太晚。”
秦復保持禮貌回道：“十有五而志于學，有志不在年高，以後全賴夫子教我，有夫子這般名師，晚生必然能很快追趕上去。”
林夫子不屑冷笑，“有志者未必事竟成，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牆。”
秦復：？
直接開罵？
不是說性情溫和嗎？
是溫和語氣辱罵人嗎？
一個問題都沒問就下結論否定一個學生，是不是太草率？
這是教書，還是看相？
他很不服氣，依舊維持晚輩的禮數，“晚生雖是剛啓蒙，‘四書五經’已經通讀數遍，其中‘四書’通背，應該比剛入學啓蒙的小學子強一些的吧？”
“非也！他們年幼，但個個聰穎機靈，悟性極高，到了你這年紀豈會如你這般一無所成？”
秦復：？
不帶這麽門縫裏看人的！
“夫子怎知晚生不是天降文曲星？”
林夫子突然一聲誇張譏笑：“老夫看你小子根本不是讀書的那塊料，秀才就夠你考一輩子。還文曲星？簡直贻笑大方！哈哈哈……”起身拂袖而去。
秦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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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着一肚子氣踏出林宅，氣惱地對護從瘋狂吐槽。
“這林夫子算什麽夫子！孔聖人都說‘有教無類’，韓愈都說‘聞道有先後’，我怎麽就不能夠讀書了？十五歲就不能開始讀書嗎？什麽奇葩觀點！
還說我不是讀書的料，我好歹也是優秀畢業生，好歹也是名校保研，我怎麽就一輩子考不中秀才？
……我承認說自己是文曲星狂妄自大，但身為夫子，該這麽打擊一個一心向學的後生嗎？”
燕羽和鸪羽雖然有些聽不太懂，還是配合着拼命點頭。
“少主說得對！”
“什麽北裴南林，都不是良師！”
燕羽和鸪羽：“少主說得對！”
“觀念險隘！”
燕羽和鸪羽：“少主說得對！”
秦復發洩完，情緒平靜下來，自我懷疑地問：“我有那麽差嗎？”
燕羽和鸪羽：“少主說得……不對。”
燕羽急忙解釋：“少主小小年紀能夠參透星羅功法，武功蓋世，整個武林敬佩，是少年英才。屬下之見，術業有專攻，少主的才能不在讀書，而在武學、武林，不如回星羅城。”
鸪羽贊同地點頭：“燕羽說得對！”
秦復愣了下，左看看鸪羽，右看看燕羽。
“誰擅長武學？”
別胡說！
他就擅長讀書。
別想诓他回去當盟主。
天下名師好夫子多的是，他就不信他秦復還拜不到師了。
有志者事竟成！竟成，就成！
“去滄河鎮拜訪劉夫子！”兩步并作一步跨上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