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集

第1章 小王子

小王子

幽暗的古堡裏。

金塊珠玉快壘成一座小山，惡龍就盤踞在那上頭。

他撩起眼皮看了眼身前面容稚嫩的金發王子，從鼻腔裏哼出點氣來。

龍息帶着點火星子，直吹得王子銀白色的盔甲铛铛作響。

巨龍懶洋洋道：“屠龍來的？”

王子不答話，只微微握緊了手中的騎士劍，全身所有的肌肉都一瞬間緊繃起來。

巨龍看見了，只笑笑“你們人類真有意思，忽然闖進別人家裏，張口閉口就是殺殺殺。來了那麽多個，也沒幾個和我說說其他什麽有意思的由頭。”

“小孩，要不，你和我說說，說說你來幹什麽。”

沉悶的聲音像鐘似的，在古堡裏若有似無地回蕩。不像是詢問，倒像是某種神聖而莊嚴的審判。

王子擡頭看巨龍。

巨龍原本半睜的眼睛此刻正饒有興味地看着他。

一雙金色的豎瞳裏寫滿了“說不出令我滿意的答案就等着死吧”

王子繃着臉冷冰冰開口道：“我來找我的朋友。”

“朋友？”惡龍樂了，“你到惡龍的家裏找朋友？”

“——這不只是你家，”王子忽然出聲，剩下的話一字一頓說得認真，“也是我的家。”

“你家？”惡龍眨着自己高度近視的金色豎瞳，湊近了看王子。

是一個很俊秀的年輕人。和他這百年來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眉目不深刻，眉骨平和輕緩，順着眉骨向下，一雙祖母綠的眸子像是上好的寶石，盈盈潤潤，又溫和內斂。

巨龍咂巴着嘴撤回自己的頭，嘴裏還念念有詞，“你不适合穿盔甲，你适合拿筆——”

話音猛然頓住。

——他好像以前也說過這話。

是和誰來着？

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般浮現。

眉眼深邃的男人仰靠在後花園的秋千上。

一碧如洗的藍天連只鳥都沒有。他煩躁地撇過頭，看見不遠處坐在石凳上寫字的人。

“你這生活忒沒有意思。”他揚聲道，“我帶你離開宮殿吧，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峰巒疊起，去看雲海翻騰……”

那人頭都不回，只淡淡地答了一句“別瞎說”

眉眼深邃的男人皺起英挺的眉，嘟囔了兩句。他繼續看着眼前人端正寫字的姿态，看着他細長的手指在白紙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手該比紙還白。沒來由的，男人忽然想道。

“要我說，你不适合穿盔甲，你就适合拿筆，就适合當個最厲害吟游詩人，所以，就別去戰場了，好嗎？”

石凳上的人轉過身來，浮動的陽光輕吻他的臉頰。

惡龍看見了，看見他輕輕地笑。那雙祖母綠的眸子裏像是盛滿最幹淨清冽的酒，泛着水光，幹淨醉人。

“我是這個國家的王子，這是我的責任。抱歉。至于你說的，以後再去吧，以後再去看看你說的峰巒疊起，雲海翻騰，我再給你寫很多詩歌。”

騙子。

古堡裏，巨龍的眼眶驟然紅了，他又湊近看看王子，碩大的頭顱支起，說話的語氣都帶着點哽咽，卻也還是裝作一副惡聲惡氣的樣子。

“我看，我看，你他媽有點熟悉……”

王子嘆口氣，摸了一把惡龍濕潤的鼻頭，“我才離開一段時間，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你的一段時間是他媽幾百年！！我在這裏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再久一點我就要把你忘了。”惡龍朝他委屈地說。明明該是很大聲的斥責，可惡龍還是忍不住把聲音壓得低一點，再低一點。他怕驚擾了眼前的人，也怕讓自己從這場不知道真假的夢裏驚醒。

“嗯，我知道。我回來了。”

王子眉眼彎彎的笑，還是記憶裏的樣子。

惡龍當即恨不得縮小形态進他懷裏拱一圈。

可是，說來慚愧，保持巨龍形态太久了，他早都忘記該怎麽變小了。

變人也……不，變人不能不會，他可以變，他一定可以變。

這邊惡龍還在回想怎麽變回人，王子忽然開口問道：“你這堆金銀珠寶哪來的？我記得宮殿的私庫裏沒有這麽多。”

“啊？？！”

惡龍：貓貓懵逼臉.jpg

龍龍不知道，不要問龍龍。惡龍幹的事跟他龍龍有什麽關系。

王子笑着輕錘惡龍，“之前就喜歡偷拿發光的東西，現在還沒改。”

惡龍：“是那些自稱屠龍勇士的人自己送上來的。嘁，能耐不大，居然都還挺有錢的。”

王子笑着看他。

古堡外暮色沉沉，鳥兒揮動着翅膀歸巢，在這靜谧的夜裏迎來最盛大的婚禮。

——我回來了，來履行與你定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