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燈對坐繞梁酒香
挑燈對坐繞梁酒香
獲得自由的小魔頭一落地就往女子的方向跑去,将她死死護在身後,沒有激烈的言語,也沒有蹈厲的動作,只是安靜地充滿防備地看着蔚藍一行人。
小孩身為男子漢,出于本能要好好保護身後的女子。他方才被蔚藍捉住,眼裏只流露出單純的恐懼,而此時,女子的偶然出現,在他純淨的眼眸裏,明顯看出了敵意和怒氣,那是只有當心愛之物或是親近之人受到威脅時才會露出的神情。
女子輕輕拍了拍小魔頭的肩膀,小魔頭軟糯糯地叫了聲娘,女子溫柔似水的眼神憐愛、無懼,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擔心她,可是眼前的麻煩事總要去解決。
女子擡腳往前走了幾步,稍稍避開些蔚藍的眼睛,道:“二位公子,我帶你們去,随我來吧。”
女子說完轉過身,走近小魔頭牽起他的手,往一個巷口走去。
蔚藍後面幾個農戶相互咕嚕了幾眼,謹慎地越過他們,追着步伐趕上去。
深情難堪地扭過頭,問道:“我……看着不像嗎?”一雙鳳尾桃花眼,般般入畫,軟香細腰,那裏看不出是女子?
為何那人要叫自己公子?
蔚藍充滿笑意的臉龐侵入她的眼睛,道:“我知道就可以了。”
出了巷口,女子來到一片荒涼的平地,她清麗的瞳孔往四處看了看,交雙手生靈飛舞念訣,如樂曲般亮紫的靈力被推向前處,霎時,隐于靈力下的城樓屋閣似流沙湧現。
墨牆玄頂,藤蘿翠林,相較破敗的牧野城門,這裏才是真正有城莊的樣子。
女子是這群魔族百姓中少有會法術的人,同樣也擔負着保護他們的責任,剛才結界碰遇主靈便流幻相同的靈力,深情便知這結界也是女子布下的。
屋閣街道,泛舟河畔,皆空蕩蕩,未見一人。
也是,這些魔界百姓到此生活少說數十年,一直沒人找上門來,當下遭此意外入侵,估計全部躲起來了。
女子帶着他們穿了幾條街,過了幾座橋,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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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一路上默念心訣探尋靈者的氣息,經過一些地方斷斷續續有回應,靈者不多,越往前就沒有了。
女子身邊的小魔頭行至一半路便消失不見,蔚藍心知這女子想将他們繞死在這裏。前方靈者氣息全無,實為荒郊野嶺,恐是女子的又一幻術。
“等一下。”
“前面已無人了,是否該回去了?”
女子頓住腳步,慢悠悠地轉過身,她的眼珠爬上了許多黑色的裂紋,交彙中心,順而變紅散發開來。
深情一驚,連忙扯着桃花往一邊靠,免得誤傷自身。
蔚藍修行頗深,那女子不是對手,但看她入魔的模樣,怕是有玉石俱焚之意,萬一偷了空挾持了自己,又給蔚藍添了麻煩,還是自覺躲開點兒好。
女子施展靈力時,四周空氣散發出邪祟的氣靈,無聲無息,飄轉在靈者縫隙之間。
蔚藍沒有招出無妄長劍,面對氣焰邪盛的女子,聲音如脆石撞擊:“前輩多心了,我們只是想在此地借宿一晚休息而已。”
來此城中,本意就是為桃花尋食物,只是見城中詭異谲象層出不窮,便順道究其因,并無其他想法。
深情聽聞,低頭瞥了一眼桃花,忽然想起來好像是為了找吃的才誤進此地。
她又三步兩步走回蔚藍身邊,閃着友好的微笑道:“是的夫人,我們有些饑餓,可不可以給我們點吃的?”
烏黑赤紅的眼睛停滞一會,又恢複正常。身邊憑空多出三四位男子,皆會法術。
他們互相看了幾眼,然後問道:“你說真的?”
蔚藍不喜說第二遍,點頭示意。
深情小聲在他耳邊道:“蔚藍,你不打麽?”
蔚藍從小受蔚氏宗族仁禮熏陶,講究溫良;不論對人,還是妖魔,都要先判斷好壞,在尋思是否出手殺還是留,且不說此行目的單純,光是會耽擱回易水的行程這一點,蔚藍也是不願錯殺無辜。
之後,女子等人帶着蔚藍去了他們的神廟,那裏是魔族百姓精神寄托的地方,每天定期打掃,貢品不斷。
廟裏供奉的據說是魔族老大荀問訣。
問上這些魔族的百姓,他們也不大确定,因為他們之前生活的地方離魔君大人生活的宮殿太遠,只有在一年一次舉辦的煙火會時,他們魔界子民才會遠遠看見一眼祭臺上的魔君。
廟裏魔君的神像是一個黑衣飄飄的側身,就是他們印象中煙花會祭臺上魔君的樣子。
深情默默思忱,魔君叫荀問訣,是哪個荀?哪樣寫?若是跟自己一樣,那自己會不會跟魔君沾上個親戚的關系?
魔界禮儀相當奇特,他們對待尊貴的客人,就将客人請到神廟住下,神廟左右兩邊的廂房就是為此準備。
小魔頭的娘親為他們二位端上了豐盛的事物,外加一罐果酒。
深情喜喝酒,念忘道長教她的。一次能喝好幾罐,越辣的越喜歡,稀奇的是,不論深情喝多少,就是不會醉。有次她跟後悔比酒量,後悔酒量也是不可估量的深度,卻也敗在了深情的手下。
深情喝酒跟喝水一樣,酒味入口,愣是沒反應,除了好喝也沒別的形容詞。
蔚藍的酒量就別提了,他對酒不讨厭,偷喝過幾次,喝了一點點就倒地不起,像他作為易水玉牌宗人的後生,在任何地方沾上一點酒,倒頭昏到第二天日上三杆,堂堂後秀之首,毫無君子形象可言。
蔚藍知道自己飲酒不行,便推辭了深情的邀酒之禮。
深情倒了點在碗裏,抿了一口,睜大了眼睛,驚喜道:“是樹莓酒!”
念忘最常釀的一種酒,瑤夢竹山上沒有樹莓,他總能去別地弄到幾筐,然後一次釀滿幾大壇埋在地底下。深情四歲的時候,念忘就帶她沾酒了,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小孩年紀輕輕就喝酒,念忘也不怕她身心受損,反正深情天生腦子遲鈍,也不差再呆點。
蔚藍有些饞,臉上卻不動如山。
“好喝嗎?”
深情揚揚手中的酒罐,問道:“你能喝嗎?”
深情晶亮的眼神告訴他這酒真好喝,你要真不能喝酒就可惜了。
蔚藍憂慮自己酒後失态,又抵制不住酒的香氣,閉眼深吸一口空氣。
挺香!
深情将他碗碟拿過來,倒了點樹莓酒,然後端起湊到他面前,蔚藍猶猶豫豫,最終伸手要将酒接過來。
深情并沒打算給他,見他伸手來接,咄咄将碗碟收回來。
蔚藍修長的手就這樣尴尬地停在半空,繞鼻酒香的空氣霎時凝結,兩人夜涼挑燈對坐,和谧友談會竟嗅到了不和的意味。
深情道:“拿近了給你聞聞,香吧!”
深情猜想像他名門的子弟應該是滴酒不沾的,但是上等美酒不與人分享豈不仁德?看蔚藍躍躍欲試又戛然而止,她便想既然不能喝,聞聞總不算壞規矩吧。
她自以為此舉好心,卻弄得蔚藍哭笑不得,如何是好!
蔚藍緩緩放下半空中的手,不露痕跡地擺正了桌上的油燈。
油燈燭火劇烈飄動,而後亮于燈盞如一片嫩葉。
深情仰頭又是一大口,白天來趕路的疲憊消散了一大半,師父說的沒錯,酒是靈丹妙藥之首,治百病。
喝了能忘記所有不痛快的事情,至于酒濃不濃烈,夠不夠勁,又是另一番功效。
酒喝一點少一點,記憶過一天便忘一些,念忘道長的健忘或許就是喝酒喝出來的。
沒飯吃的時候,桃花搖頭耷耳一臉不悅,有飯吃了,又不知狂傲奔放哪裏撒野去了。沒了逗弄的樂趣,深情也沒了吃飯的心情,她百無聊賴,同蔚藍談起天來。
“蔚藍,今日我還以為你會将城中的魔族百姓一個不留。”
人間正道,魔族妖族惡鬼,都是不該存于世間的,而對于修仙者來說,除魔衛道是他們的天職,也是他們受人敬仰,流芳千古的榮耀。
記憶裏除了念忘道長和後悔對人魔妖道不存偏見,蔚藍今日沒有血屠魔族,還真讓她有些驚訝。
“魔族的人并不全是壞人,相同,修仙者也不全是不分是非善惡一棍子打死所有的人。何況他們并沒有害人,只是害怕被傷害。一群小心翼翼維護族我的普通百姓,何以不分緣由剝奪他們的生命?”
蔚藍立場很清楚了,他不會濫殺無辜,就如同對待深情一樣。
深情似乎內心受到了波動,喃喃道:“若是世人都像你這般好就好了。”
明辨事理,善惡有別。
興許魔族不至于遭此滅亡天災。
在蔚藍看來,魔族覆滅,深情就像是個無家可歸的遺孤。十多年前三大門派群起圍剿魔族之時,他還小,長大後,父親及各位叔伯也未提及過此事,蔚族的藏書閣裏無絲毫記載。
猶如清晨湖面上缱绻的青煙,朝陽一出,消失的幹幹淨淨。
“當年三派血濺魔族到底是何實情?”
深情知道不是很清楚,念忘記性不好,說起當年大街小巷口口相傳愉悅人心的快事,也是一天一個樣,不過她長大了,東拼西湊,也知道了一些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