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歡喜送行離開竹山
歡喜送行離開竹山
古言常有兒出遠門,母親揮淚送別,一針一線縫游子衣,千叮咛萬囑咐,出遠門要小心;而後上一桌好酒菜,兄友互敬飲酒,嬉笑西出無故人。
遠古傳統踐行之禮,總是弄得悲悲切切且有有去無回之意,親人朋友輪個擁抱痛哭。而念忘卻砸錢請班紅紅火火歡送深情遠行,仿佛甩掉了多年煩人的牛皮糖,慶祝苦盡甘來,福從此降。
念忘道長如此違背常規之舉,竟還美名其曰為徒踐行。
歡送會持續到半夜寅時,賞月飲酒,唱曲歡笑。念忘道長胸前的紅花濺到了烈酒,歪斜不正,臉也紅得異常,在月色的掩映下,活脫脫像個玩脫了的醉新郎。
後悔悶聲不響,坐在嬉鬧的一群衆人之間極為格格不入,他胸前的紅花被摘下丢在一旁,旁人遞酒過來,接過就喝,一口悶完,面不改色。
一個是年過半百的老頭,一個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兩人各擁有與外表極不符的浮躁與淡漠。
深情真是頭疼自己走路都喘氣的師父,凡事分不清輕重,遇到順心的境遇,絲毫不掩埋狂放的內心,這麽大的年紀愣是活成了鬧騰的孩童。
圓月羞于蒙雲之中,念忘喝完最後一杯酒,步履不穩地往自己屋子裏走,深情趕上來攙扶的手被無情地打掉,清脆一聲,于黑夜中格外明顯。
念忘身形搖晃,深沉拖沓的步伐像是踩在輕飄的棉花上,一碰就倒。
念忘佝偻的背影略顯孤獨,滿頭的長發潑上月色的冷白,越深越孤寂。或許他并不喜歡嘴角挂笑,只是生活艱苦,不笑還能作何?
世事十有九件不盡人意,雖有不快,還是平常心對待。
念忘背對她關門,深情看不見他的神情,她想,也許師父是不舍得自己的,之所以送別如此輕狂,也是為了掩飾藏于深處,不便吐露的悵然。
屋裏的燭火熄了,外面的班子也散了夥,前院挂在樹上的,擺于牆邊角落的燭火都啞然,恍然漆黑。
……
竹山,被世人贊嘆的天上人間,每天清晨,林中葉尖凝聚的露水在朝陽揮灑的一縷晨曦下,絢麗發亮,重重滑落,開啓這壟田繁花,清泉鳥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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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早早在山下等候,深情背着個旗幡慢吞吞地下來,桃花搖頭擺尾地跟在身後。
她手上沒拿任何東西,仿佛被淨身出戶,亦或是被掃地出門的落魄子弟。
走近了些,才看清她背着的旗幡是念忘道長挂在門堂前牌匾旁邊的旗幡,旗幡上號:無所不能!
蔚藍好笑道:“你就背着它出門?”
這是她混口飯吃的招牌吧,也可以這麽說。不過,要不是早上推開房門看見倒在門框邊上的這面旗幡,她還真不知自己還有什麽會的,帶着這幡,頂着師父成就的名氣,再于其上發揚光大,也是照耀師門,光宗耀祖了。
“師父的招牌,得靠我撐起來,說難聽點,混口飯吃,不容易。”深情想沒準這號幡就是師父故意放她門口的,好不讓她忘記自己師承何地,名就為何。
蔚藍極度喜歡她軟綿綿地說話,像是沒睡醒的小貓,他道:“有我在,還能餓死你了?”
“餓死不至于,’無所不能’講究的是自食其力!”
後悔徹寒刺骨的聲音突兀在這泠泠泉音中,不僅切斷了潺潺流水,更是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和煦。
“阿悔!”深情兩眼往他身邊瞅了瞅,道:“師父沒來嗎?”
後悔道:“師父喝醉了,睡得不省人事。”
昨晚是深情第三次見師父喝得爛醉。記得第一次師父喝醉是頭一次為她拔除身上的魔氣的時候,他發現那魔氣生根于心,強除不掉;第二次是後悔被狼撕咬半死不活,只出氣不進氣時,念忘徹夜不眠在他身邊守了七天,尋遍名醫,才救回其性命。
念忘雖然記性不好,但情深義重,徒弟兩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這是師父交給你的。”後悔拿出一條緋紅的流星珠項鏈,項鏈只逞半圓之狀,用銀軟繩串着。
深情雙手接着,托起流星珠細看,這流星珠半圓的中心有一點金色,是這珠子的心眼,隐約透着靈力的光。
“師父何時交給你的?”深情問。昨晚師父喝醉,晃悠進屋吹燭睡覺,而後悔同自己一道回去,沒有時間再去師父房間。
當然不是醉後給的,早在請班子來吹曲前,念忘就将這流星珠交給後悔先保管,明日再交與深情手中。至于為何不自己親自給,後悔無從知曉。
這珠子也只是普通珠子,看不出什麽特別的。
深情收于袖中,認真道:“阿悔你沒有東西送給我嗎?”
如果送自己師姐出遠門不算送東西的話,後悔确實空手來送,他本人就不怎麽喜歡深情,兩人同門情誼做了十幾年,深情着男裝,無欲無求,後悔對她的喜好一概不知。
深情笑嘻嘻地拿出一串玲花銅刃,作離別禮物贈給後悔。
這玲花銅刃深情用廢銅爛鐵鍛造了□□來年才制出來,她靈法不足,制武器的本領倒是不小,一點就通,一做就成,至于為何做了八九年之久,原因還是這堆“廢銅爛鐵”不好找,銅是從法器黃銅鏡沿上刮下來的,鐵是捕妖鐵環用的鐵。
二者都是寶器,修仙者都寶貝的很,不輕易用壞,一件法寶用個十幾年,不到年頭絕不扔掉。所以制造玲花銅刃的材料,少說是十幾年前的玩意,金貴的很。
後悔接受這寶器有些不好意思,他沒送名義上的師姐好玩意,反倒收了師姐的好東西。
“你給我這做什麽?”
“好東西嘛,早就想給你了。”深情道,繼而又說:“我比你大一歲,得有做師姐的樣子。”
蔚藍神色異樣地看着那串玲花銅刃,心道,是件有價值的寶器。
集兩件靈法寶器,雖時效有差,但若是用對了地方,必然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
蔚藍行路途中偷看深情的眼睛,念忘告訴他,深情修魔不經意,有時一個小小的靈力牽引就能自通修入魔功,魔氣纏身時,瞳仁陰灰,靈色為紫。這是目前能判斷深情異常與否的兩個特征。
興許是長這麽大頭一次要離師父遠去,深情似乎不開心。蔚藍見她瞳孔黑是黑,就是黑的憂郁,目無光彩,他道:“聽說竹山有一個地方特別好看,我想去看看。”
“你說霧澗橋?”
蔚藍此次來瑤夢裏,去了紅燈城,又來了竹山,唯獨霧澗橋只聞其名不見其身,既然來了就都要去看一眼才好。
“聽說常年有霧環繞,行人至橋中看不見人影。”
深情煞有其事地介紹:“确實,不過,霧澗橋還有一個說法,它的下面是忘川河,人死必經之地。”
霧澗橋很高很長,走在橋上只聽得到河水流淌的聲音,看不見橋底。
“還有這說法?”
“當然。”
“為何?”
“因為,橋很長,走過去要累死啦,死了不就去忘川河了。”深情忽然反轉,說了個荒誕捏造的原因。
虧蔚藍還傻乎乎地真以為霧澗橋底下真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原來只是調侃之語。
深情沒去過霧澗橋,關于霧澗橋的美景和傳說都是念忘道長跟他說的,念忘道長的話有幾分真的幾分假的,需聽者自己掂量。
“你要去嗎?”深情問,如果蔚藍去的話,她也一起去好了,反正也沒去過,看看又不會死。
“不去了。”蔚藍改變主意了。“我懶得走路。”
……
兩人一會聊幾句,一會悶頭趕路,下了竹山,蔚藍和深情走了出境的路。
離中土盛景越來越遠,深情感覺貌似抛卻了過往,要迎接一個新的開始。
路旁的風景不停變化,時而灌木叢生,時而野蜂飛舞,花香滿溢,時而清流輕浮水底石,游蝦小魚順流幾只。
有全是青蔥翠林的道路,也有紅葉搖曳的灰板石路。
深情體力差,走了這麽遠到了極限了,才央求蔚藍停下歇歇。
荒山野嶺,荒蕪人煙,深情将背後的旗幡取下放在樹邊上靠着,抹抹汗濕的鬓發,恹恹兒的。
“我們去哪兒?”深情不知道蔚藍的目的地,這樣漫無目的的前行很沒動力,此時桃花這只粗壯的黑狗也放下尊貴姿态搖尾乞憐,想讨點吃的。
“回易水。”蔚藍道。“蔚族宗式有藏書千萬,記載奇聞異錄不在少數,一定有辦法解決你的問題。”
他答應過念忘道長,盡管希望渺茫,他也要嘗試一下,蔚藍自始至終相信,魔由心生,屬身外之物,凡不是本身的東西,都有辦法驅除。
“會有辦法嗎?”如果可以,深情也想修仙,名屬名門正派多好啊,受人敬仰,還光輝天下。
“有的,到了易水就知道了。”
“不會死吧?”深情修為停在二度分歧路口搖擺不定,若是祛除魔氣方法殘忍,承受不住一命嗚呼,也是相當悲催了。
“怎麽會死,會死的話就留着你一身魔氣好了,你又不壞。”
“可別人知道了會殺了我的。”
蔚藍靠在樹上,淺色青裳被風吹到一邊,他眯着眼睛道:“這有什麽,若有人要殺你,我将你送回魔界去。”
十多年前,魔界消亡,十多年後,重振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