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奚州一中06
奚州一中06
門外那人握着門把手，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洛塵。洛塵覺得他的姿态似乎有些異樣，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那人穿着一件髒兮兮的白大褂，上面布滿暗褐色的污漬，胸前別着工作證，看不清上面的照片和名字；兩個口袋鼓鼓囊囊的，看不出放了什麽東西。
他盯着洛塵，洛塵就毫不示弱地盯回去。洛塵覺得，對峙這種事情，就是誰先開口誰會輸，所以按兵不動是最好的。
過了好一會兒，果然對方先開口：“生病了就不要亂走，去椅子上坐好。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向診室裏的唯一的診桌。
洛塵此時有點心虛。她剛才揣起來的東西有一大堆，都裝在她的口袋裏，沉甸甸的。
壓舌板注射器之類的，桌上還有好多，她覺得校醫一時半會可能看不出來。但是叩診錘就麻煩了，這裏是學校醫務室而不是專科醫院，能找到一個叩診錘，洛塵都覺得自己走了大運。然而現在，校醫（很可能）唯一的一個叩診錘，被她拿走了。
她現在奪門而出還來得及嗎？
校醫坐在診桌後面，慢吞吞地翻開一個本子，一頁一頁地看過去，每翻幾頁就扭頭看洛塵幾人和診療床上的那位一眼。他的動作僵硬而緩慢，還時不時地舉另一只手揮舞一番，像在驅趕蚊蟲。
“怎麽又是你們？”校醫突然擰起眉毛，“啪”地一聲将本子合上，對着幾人疾言厲色地說道，“尤漆，許捌，何韭，你們幾個怎麽回事，一星期來我這裏報道幾次，你們不需要上課嗎？你們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你們想在我這裏長住嗎？”
洛塵：“……”哦豁這些名字真敷衍，是怕她記不住其他玩家的名字嗎？不過再敷衍也沒有NPC們的臉敷衍，她到現在為止，見到的所有的NPC，包括除了玩家以外的所有學生，和照片上的兩個老師，都長着一模一樣的臉——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眼前這位校醫，他的臉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尤漆和許捌有點慌。他們被體育委員點到，才會送何韭來醫務室；他們是無辜的，無論真病還是裝病，那個人是何韭而不是他們！
“我沒有！”尤漆叫道，“我是來送人的！”
許捌也叫道：“我沒有裝病，我也沒有生病，我只是來送人的！”
校醫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然後不耐煩地揮手：“沒病趕快回去上課，別在這裏煩我。”
尤漆和許捌如蒙大赦，他們一前一後迅速竄出醫務室，洛塵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走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瞬之間便消失在走廊的遠處，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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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塵：“……”這兩人太不仗義了，跑路居然不事先說一聲。虧她剛才還想着要不要分點裝備給這兩人。現在看來，免談吧。
她正準備跑路，卻聽到校醫忽然說了一句“你先別走”。洛塵估量了一下校醫的身高，感覺對付起來可能有點麻煩，只好盡量離對方遠一些。
校醫動作僵硬地站起身，走向診療床。他的姿勢怪異，每走一步，手腳便不由自主地揮舞扭動幾下，像是在跳某種詭異的舞蹈。
洛塵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診療床，何韭卻一直沒有什麽反應，也不知他是太鎮定，還是真的暈過去了什麽都不知道。
校醫彎下腰，翻開何韭的眼皮看了看，然後一邊抖着手，一邊嘆氣搖頭。
“這孩子……”校醫嘀咕道，姿勢怪異地走進配藥間，片刻之後取了一個小袋子出來，放在診桌上面，看着洛塵說道：“一次一片，一天三次，吃三天就好了。”
洛塵拿起小紙包看了看。
這是校醫分裝過的藥，外面沒有任何标志，裏面的藥片是普通的白色小藥片，看不出是什麽。
“飯前吃飯後吃？”洛塵問道。
“随便。”校醫坐在診桌後面，又開始翻動他的本子。
“可以和牛奶一起吃嗎？”洛塵繼續問。
“可以。”校醫翻過一頁。
“可以和豆漿一起吃嗎？”洛塵再問。
校醫開始不耐煩了：“可以。”
他以為這就應該結束了，然而接下來一刻鐘裏，洛塵把她能想到的吃的東西全問了一遍。當她問到“可以和小熊餅幹一起吃嗎”的時候，校醫終于忍無可忍，狠狠地一拍桌子：
“問這麽多做什麽？三天能吃這麽多嗎？不想幫助同學就滾出去！”
洛塵立刻應道：“好的！”然後把紙包往對方的診桌上一扔，麻利地走出了校醫室。
好險……洛塵疾步走出很遠，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也不想和這位一看就知道不正常的校醫多說話。只是她有種感覺，如果不得到對方的允許，就随便離開校醫室，後果會很嚴重。
天知道她剛才說了那麽多種吃的，現在都有點餓了。
好在終于可以出來。洛塵沒想到自己在辦公樓裏耽誤了這麽久，她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上課要遲到了。
她走出辦公樓，往後面的實驗樓走去。
天空陰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洛塵站在樓門口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太陽在哪個方向，所以她依舊不知道這裏的布局和她寫的是否相同。
舞蹈室在一樓。洛塵趕到的時候，所有人已經換好衣服，練習基本功。她很快便看出，其中有一些在蒙混過關。
舞蹈老師頂着一張洛塵已經非常熟悉的臉，滿臉不悅地走過來：“怎麽遲到這麽久？”
洛塵老老實實地回答：“何韭病了，我送他去校醫室，校醫多交代了我幾句。”
舞蹈老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洛塵覺得對方的臉上透着濃濃的失望之色。不過她沒多想，走進玩家堆裏，和他們一起練習。
洛塵沒學過舞蹈，當然不會跳舞。好在此時她周圍的人和她水平差不多，她也就随便往地上一蹲，一點也不顯眼。
“意境，你們要懂得意境！”舞蹈老師的聲音從舞蹈室的另一端傳來。洛塵望過去，那邊顯然都是專業人士，一個個動作美得很，只是老師似乎不太滿意。
“我們這支舞叫《騰飛》，講了一只鳥從破殼到一飛沖天的過程，你們懂我的意思嗎？”老師的聲音近乎咆哮，“你們體會一下，你是一只小鳥仔，縮在濕漉漉的蛋殼裏面，你們現在要體會這個破殼的過程，懂不懂？懂不懂？”
玩家們看着舞蹈生幾乎将身子折成幾段，縮成一團的樣子，不禁面面相觑——等會兒這老師不會也用這個标準來要求他們吧？這太難了，普通人根本做不到的。
洛塵蹲在角落裏，試圖做出同樣的動作，然而失敗了。
“破殼之後是試步，”老師仍在絮絮叨叨，“走得顫一點，對，就是這樣……”
看着那些人倒立着将身子縮成一團，然後用兩只手走路的樣子，洛塵決定，如果老師一定要她做到這樣，她就先下手為強，跟她拼了。
“跳躍，轉身，起飛……”老師将那邊的學生教導一番，似乎滿意了，再次轉回玩家這邊，看着他們的眼裏充滿了嫌棄。
“你們……算了算了，你們壓壓腿，不要到時候劈叉都不會就好。”她敷衍地說道，一邊說一邊就要離開，。
“老師，”一個玩家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想試試，我會努力的。”
洛塵循聲望去，說話的是施十一。
施十一是個略有些瘦弱的男生，同樣的舞蹈服穿在他身上，就顯得特別寬松。
舞蹈老師見這一群東倒西歪的廢物裏面，忽然站出一個要認真練習的，頓時大喜過望：“你們真該好好學學——你是認真要學的對吧？”
施十一正要說話，尤漆在他身後低聲嘀咕了一句：“想出頭也要看看別人在練什麽吧？正常人彎成那樣早死了。”
這話不假，但施十一不知被什麽東西迷住了腦子，站起身，對着舞蹈老師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可以做到！”
舞蹈老師笑眯眯地帶他到旁邊練習去了。
洛塵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忽然有種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錯覺。
施十一似乎确實有些基礎，舞蹈老師開始讓他做的幾個動作，他完成得略有些生疏，但漸漸地，就熟練起來，引得老師一聲聲贊嘆。
那些正在練習雛鳥破殼的學生，漸漸圍聚在二人身旁，靜靜地看着他們。
舞蹈室有一整面鏡子牆，雖然有幾個學生沒有面對她這邊，但是從鏡子裏，洛塵幾乎可以看到每個人。
那些人一模一樣的臉上，帶着一模一樣的冷漠。
施十一的動作越來越純熟，片刻之後，看起來與那些舞蹈生已經沒有什麽區別。
但洛塵似乎聽到一種很微妙的摩擦聲。像是……
骨頭斷面摩擦發出的聲音。
她慢慢地向門口移動，準備随時逃走。
但她剛有動作，十幾個舞蹈生紛紛扭頭過來看她。
包括背對着她的那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