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五個怨靈
光忠為什麽不點夜燈?
大俱利伽羅沉默地想道。
黑沉沉的陰暗之所,任何稍有點不尋常的痕跡都會被放大。這座本丸到底距建成也過了有幾年的時間,再加上中途那段廢置的時間,天花板的邊角處總會留下些劃痕跟難以除去的污漬,白天不惹眼,晚上卻容易讓人多想。
所謂的安全守則上的字句還在他腦海中歷歷在目,只要一閉上眼,那些天花板上可疑的黑影仿佛就會具現化出手冊裏被繪聲繪色地描述出模樣的鬼怪。這群家夥在這方面竟然能弄出這麽好的文字功底,不跟他們搞好關系果然是正确的決定。
他在心裏算着現在幾點。
安靜的夜晚,一分一秒都被拉扯得極長,偏偏這間房裏沒有挂鐘,只有個小鬧鐘擺在燭臺切床頭用來提醒自己幾點起來做早餐。隔着這麽遠的距離能看清指針指在哪裏,也就脅差或者短刀做得到。
大腦清明了許久,大俱利終于感到了點點困意,他遲疑着想合上眼皮,真這麽做了又有些猶豫,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吊着。
視野變得模糊之際,大俱利似乎瞥到了什麽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
他猛地睜開眼,看清楚那是一縷頭發絲。
大俱利瞧着那長頭發從一縷變成了一束,再變成一把——再然後,一顆倒着的頭慢慢從天花板穿透下來,好巧不巧,偏偏就是他先前一直盯着看的地方。
先是頭發,後是頭,然後是脖子。倒懸着的女人臉在黑暗中也是滲人的白,額頭上的血痕透着烏黑,與之形成的反差再鮮明不過。她渾濁得發黃的眼珠凝視着睡在不同方向的燭臺切和蜂須賀,下一秒突然就毫無預警地轉向了大俱利伽羅。
視線對了個正着。
就那麽一眼。
一眼萬年。
大俱利:“……”
他額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硬是繃住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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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僵持着,片刻後,在大俱利就要忍不住去摸他放在枕頭邊的本體時,女鬼一點點地往上縮去,小半個肩膀和腦袋再次進入了天花板。
眼瞧她最後一點頭發絲尖兒消失在那圈刮痕裏,大俱利瞪着那裏的天花板,數秒過後,直接掀了自己的被子。
他視線游移過房間內的其他角落,确認沒再有其他鬼怪後,挪向了另一人的床邊。
他站在燭臺切的床頭,低低出聲。
“光忠。”
正在睡夢中的燭臺切一睜眼就看見頭頂上浮着的一雙眼睛,驚得往後一縮。
“哇啊……!”他再定睛細看,反應過來是大俱利伽羅,不由挂着冷汗撫平狂亂的心跳苦笑道,“小伽羅,這差點吓死我了。”
燭臺切這一喊直接也吵醒了另一邊的蜂須賀虎徹,紫色的長發散亂地披在身下,他有些不耐煩地翻了個身,“你們在吵什麽?”
大俱利:“有鬼。”
他毫無任何感情波動吐出來的兩個字一入耳,蜂須賀翻身的動作霎時僵住了。
手撐在床側,整個人都不大好的蜂須賀一點點地擡頭,梗着脖子看向燭臺切,“不是說這個房間沒鬼嗎?”
“唔,”燭臺切也一頭霧水,“我以為是這樣呢。”
他轉向大俱利,“小伽羅,你看到了什麽?”
“……”
沉默了幾秒,大俱利指了指先前那個角落。
“一個女人,”他道,“在那裏出現了。”
燭臺切和蜂須賀的視線齊刷刷地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除了幾道淩亂的刮蹭痕跡外什麽都沒看到。
蜂須賀:“……真的有嗎?”
“小伽羅不會騙人的。”
燭臺切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邊,又瞄了眼鬧鐘。
“不要緊,”他道,“反正這兩天有主人和青江君值夜,這個時間應該在執務室,保險起見跟他們說一聲就行。”
“對了。”
他疑惑地看着大俱利,“小伽羅,你沒睡嗎?”
大俱利伽羅半天沒吭聲,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在燭臺切關切的目光中道了句:“我不困。”
“果然是剛來還不習慣嗎?”
燭臺切自動為他找好了臺階,大俱利頓了頓,點了下頭。
“嗯……我現在去找主人,”燭臺切征求意見似的問道,“小伽羅也一起?”
雖然是問,但說實話,他一個人也有點毛。
大俱利毫不遲疑地說了聲“好”。
至少他不想單獨跟蜂須賀待在一塊兒。
但後者沉吟了片刻,也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虎徹的真品才不會害怕這種玩意,”面對燭臺切疑問的眼神,蜂須賀沒有絲毫的不自在,義正言辭道,“我只是為了确保同僚的安全。”
……騙人。
燭臺切心道。
剛醒的時候明明一副“我不跟你們同流合污”的樣子。
但他好心地沒有揭穿,微笑着打開了在另兩人眼中無異于潘多拉魔盒的房門。
“那,走吧?”
“這本?”
“不,再往左。”
“這個?”
堀口千裏抽空擡頭瞄了一眼,“手底下那個。”
看見笑面青江輕笑着沖她晃了晃那本《西歷2206年會議紀要》,她點點頭,什麽都沒說,接着埋下頭去。
“主人也太冷淡了,”果然又聽見這麽句抱怨,“沒有誇獎可是會讓人非常空虛的。”
“不會。”
“會哦。”
他整理了下遮着右眼的劉海。
“不然我把這本會議記錄放在這裏,主人自己過來拿?”
堀口千裏斜着眼瞧了他一眼。
“時間是很寶貴的。”
“怎麽會,”他戲谑道,“反正這兩天巡視下來,除了昨晚遇到那群妖怪以外什麽都沒發生,今天都到這時候了,肯定也不會出什麽事——”
“篤篤。”
笑面青江的笑容僵住了。
堀口千裏眨眨眼,按了下圓珠筆,收起筆尖。
秒收FLAG,她覺得還行。
“誰?”她問。
“是我,”繼敲門聲後,門外響起燭臺切的聲音,“主人。”
得到開門的應允,在對方将門打開時,堀口千裏原以為只是燭臺切一人,結果一看一二三,三個人齊活了。
“你們三個怎麽都來了?”
大俱利顯然不太想理這個問題,但到底礙于是審神者,開口道:“光忠要我一起。”
燭臺切輕咳了一聲。
“我是出于他們的安全考慮,”蜂須賀說,“不要小瞧虎徹真品的實力。”
得了,就算你是虎徹真品也斬不了鬼。
堀口千裏懂了。
說到底不過一個怕字。
“原來如此,”聽過唯一目擊證人大俱利寡言少語的描述,堀口千裏倒是想起了什麽,“聽上去跟山姥切說的有點像。”
路上昏暗,燭臺切在這樣的詭異氛圍下沒敢多問。他也是直到這時才聽到詳細的情況,皺着眉,“還真是,山姥切君确實有說過類似的事情,我記得,石切丸殿也提到過?”
在他入住後,就突兀地從房間裏逃開了——之類的。
“可能沒有惡意,只是誤入你們房間的。”
堀口千裏道。
“不過,如果不放心的話,青江你去。”
笑面青江:“……诶?”
他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忽然明白過來她是在指他身上的傳說。
他從來沒有這麽想否認這個。
完全笑不出來的笑面青江想。
據傳,放着笑面青江的地方就不會出現幽靈。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牆邊的一把椅子上,住在這房間的三人從一開始的輾轉反側到後來的相繼入睡。他們倒是睡得安穩,苦了他在這坐了半宿。
他掀起窗簾的一角,看見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朝霞開始暈染,笑面青江心道這會兒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問題了。
他站起身離開房間,往執務室的方向走去。
他在禮節上可沒有太多拘束,輕敲兩下,徑直推門而入。
“主——”
最後一個音被他咬在嘴裏,笑面青江看着正趴在桌上的審神者,有些訝然地一挑眉。
睡着了?
他緩步走上前。
少女将臉埋在自己的雙臂間,離近了也只看得見小半邊側臉,和尖尖的、帶一點圓潤弧度的下巴。呼吸均勻綿長,只有眼睫在輕微地顫動,烏黑的長發順着背部的曲線披落,看上去就柔順非常。
想起審神者前兩次的“安慰”,笑面青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但是不行。
在即将觸碰上的前一秒,他的動作停在了空中。
他看着自己光裸着的手背,心想要是跟出陣時一樣戴着手套就好了。
可那樣的話,真的能切實地感受到發絲在指間滑落的觸感嗎?
笑面青江眸光微動,到底還是收回手,轉身往外走去。
審神者沒有羽織,他也不像有些刀一樣有身披羽織的習慣。白裝束可以嗎?雖然知道審神者不會忌諱這個,但果然還是有點——
門“咔噠”落上的同時,堀口千裏緩緩睜開了眼。
她被笑面青江推門進來的聲音驚醒,卻在聽到他走近時好奇他要做什麽,佯裝自己還沒醒來。
堀口千裏坐起身,照着他剛才的動作往頭頂比劃了下。
這算什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