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捌
一日正在茶樓女扮男裝講書,突然感覺到胸口極其悶,馬上就要吐出來,我連忙找了城裏的醫館,大夫在我的腕子上搭了許久,然後突然一聲“哎呀,先生有喜了!”,我的痛苦就此開始。
我不能再動武,好多東西都不能吃,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總要喝一碗苦藥湯子,說是有助于我安胎,減輕我的嘔吐症狀,可那藥真的苦,好苦好苦,每次喝完都會逼出我的眼淚。
風繞沙知道了這個消息,也不去送貨了,就日日陪着我,他很喜歡說話,總能說很久,雖然都是些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比如他救了一只鳥,然後被小鳥拉了一手,亦或者他在送貨的途中遇到別的商隊,自己的駱駝總想着跑到對面,拉都拉不回來,差點給他氣死。
我總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伏在他的胸膛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也笑,他的胸膛笑得一抖一抖。
有一次他看到我喝藥哇哇“哭“,然後他就變着法地買各種口味的糖,和別人交易都願意多拿幾塊錢換對方手中新鮮的糖,然後加到我的藥裏,邊加邊嘗,最後我的藥都快喝完了他還是被苦的眉頭都皺在一起。
我看到了,又是一頓笑。
“好了好了,也就幾個月,我又不是天天喝,不用買這麽多糖。”
“阿生,這娃咱不要了。”
我給他的腦袋來了一棒槌:“你再瞎說。”
他捂着腦袋一臉委屈,然後嘟囔着說:“我口都說幹了你才肯喝藥,這沒成型的小家夥憑啥讓你一碗一碗地喝,不要了,就不要了。”
我氣笑,撲上前去,掉進他有力的臂彎,仰面賴在他的懷裏,他就看着我笑,眼睛都要笑成一條線,我用手指戳他的額頭:“你啊你啊,連小孩的醋都要吃。”
都說懷胎九月,我特別準時,剛好九個月出個頭,本來以為自己跟着師父修行怎麽也得生個哪吒,懷個三年,看來我還是高看我自己了。
生娃好疼,疼死我了,疼的我想死,我想着這一生絕對不會生第二個,然後我就收獲了兩個娃娃,一男一女,剪刀剪斷了我的一塊肉,兩個小娃娃就被帶到了我的身邊,臉擠成小小的一團……醜死了。
男孩跟着風繞沙姓,叫風止息。
女孩跟着師父姓,叫玉無暇。
娃娃剛生下來要打一巴掌讓其哭出來,風繞沙好像找到了複仇的機會,抓着男娃的屁股一頓揍,給男娃揍得哭聲嘹亮,讓玉無暇也跟着哭的更起勁,唉……吵死。
兩個娃娃還不能走的那段日子倒還輕松,我身體受損幾乎不需要管家中的事務,風繞沙就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忙得不可開交,特別是晚上,我總可以聽到房門外的哭聲和風繞沙的嘆氣聲,等到兩個娃娃都睡了,風繞沙有時會窩在我的床上,把臉埋進我的臂彎裏,嘟囔着說:“比我拖着你跟沙匪賽跑還累。”
我偏過身去,把手放在他亂糟糟的頭發上,然後看着他眼下的烏青,感覺自己又要哭了:“真是苦了你。”
“不苦不苦,沒有你苦,看到血水被一盆一盆地從門後搬出來,我好幾次都想沖進去,我以為我護好了你,我不讓你受傷,不讓你沾血,可我沒有,看到你疼我什麽都做不到,阿生,阿生,阿……”
他喊着喊着就睡着了,我的眼淚卻像斷了線地掉,偏過頭使勁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窗外的風沙呼嘯,帶來了久遠的聲音,風繞沙的遺言青澀且遺憾:“如果可以,也給我一個家吧。”
“你為什麽要舍了性命救我?”
風繞沙坐在城頭,轉着手裏的短簫,眼神晦暗不明:“你當時趴在我的肩頭伊伊哇哇地說要你師父給你收屍,說你要回家,我就想着,反正我死了也沒人會記得我,但你不能死啊,還有人會為你傷心,多可惜啊……”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眼神堅定:“風繞沙,我想做你心愛的姑娘,我們會有一個家,風繞沙,我會為你傷心,我會記得你。”
雁歸城是我第二個家。
有人心疼,有人在意,有人愛,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