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發作
發作
裴少虞得了劍譜之後,如虎添翼。
日夜都在練劍。已經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
祝潆有時無聊會坐在院子裏看他練武,來了興致時還會同他過兩招。
只是她這人天生不知道什麽是手下留情,裴少虞每次都被她打個半死。
打一次,吐血三天。
不過裴少虞倒是愈挫愈勇,劍技日益提升。
“前輩,今天不過招了嗎?”
見祝潆在石凳上坐下,動作懶洋洋的喝着茶。
裴少虞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興趣。”祝潆瞥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手中的茶盅上,語帶嫌棄:“和你打沒意思。”
太弱了,讓她提不起勁兒。
聞言,裴少虞有一瞬的失落。
不過很快又重振旗鼓。
日常被打擊,他現在已經接受了自己很弱的事實。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以前是他太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覺得自己這身武功已經很不錯了。
比起前輩,他渺小如塵埃。
裴少虞深呼一口氣靜下心來,自己很快走到院子中央又練起劍。
劍鋒淩厲,劍氣逼人,整個人如同一把剛出鞘的寒劍,帶着迫人的氣勢。
若有武林人士在此,絕對要稱贊一聲好。
可惜觀賞的人已經站在了頂端,根本看不上眼,甚至還有些嫌棄。
“啧,浪費我的劍譜。”
比小孩子過家家強不了多少,滿身都是破綻。
她幹脆閉起眼睛不看。
祝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上午的陽光還很柔和,打在人身上只覺得暖洋洋的,十分的舒服。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裴少虞已經收了劍。
他從廚房走了出來,邊走邊說:“前輩,米缸裏的米不多了。您不是說要将昨天打的野物帶到山下賣嗎?不如現在去?順便買些東西。”
祝潆緩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眼皮耷攏着。帶着點剛睡醒的慵懶。
“行,今天中午我們去山下館子吃。”
小鬼做飯雖好吃,不過她也有些饞山下炭張家的茶飯了。
祝潆一向行動果斷,說走就走。
裴少虞只能連忙跟了上去,走之前還沒忘帶上他的劍。
祝潆輕瞥了眼他手中長劍,倒也沒說什麽。
習武之人的通病,出門在外武器絕對不離手。
裴少虞這麽久以來還是第一次出來。
他一路觀察着四周的環境,下意識想要将走過的路記下來。
可等他回頭再望時卻又發現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記不住走過的路,連方向都确定不了。
裴少虞漸漸覺察出不對勁來,越發跟緊前面的祝潆:“前輩,這林中是不是設了陣法?”
“一點小小的障眼法,以免有小老鼠來打擾。”
她漫不經心的開口,說着還回頭瞥了他一眼。
裴少虞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鼻子,看來,他也是前輩口中的小老鼠之一。
還好他命大,挺了過來。
祝潆速度很快,如履平地一般,在這密集的山林中輕松自如。
裴少虞用盡全力也不過勉強跟上她而已。
可見她內功有多深厚。
兩人來到山下時,祝潆面上依舊輕松自然,面不改色,甚至還懶散的打了個呵欠。
裴少虞已經忍不住開始喘息,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頗為羨慕的看了眼祝潆。
他什麽時候才能如前輩這樣厲害。
“發什麽愣?快跟上。”
祝潆慢慢悠悠的朝前走去,寬大的衣袖與裙擺交織在一起,看起來格外灑脫。
裴少虞立馬跟上,黑色衣袂融入風中,和青色裙擺碰撞在一起。
兩個人在山下待到日落西山才回去。
此時月亮已經高懸于枝頭,幾顆零散的星星分布在它周圍,閃爍着光芒。
月光穿不透底下的山林,林中依舊漆黑一片。
雖然知道祝潆武功高深,裴少虞還是提着東西先她一步走在前面。
下意識提醒她,“前輩小心,前面有顆石頭。”
“這邊有樹枝,小心別劃到臉。”
“左邊有個坑,前輩你往右邊走些。”
他聲音溫和清越,如黑夜中泉水叮咛,流淌在這安靜的林中。
祝潆難得沒覺得聒噪,按着他的話走着路。時不時指下方向。
有風劃過樹梢,吹動枝頭的樹葉嘩嘩亂響,一道細微的響動聲融入其中。
祝潆耳尖輕動,朝前面的裴少虞開口道:“有小老鼠找上門來了。”
裴少虞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頭頂幾道黑影唰唰唰跳了下來,将兩人團團圍在中間。
他眉頭緊皺,立馬退到祝潆身邊拔出了劍。
“你果然還躲在這裏。拿命來!”
幾人沒有多廢話,直接提劍沖了上來。
裴少虞自然迎劍而上,他飛快扭頭朝祝潆說了句:“前輩,讓我來。您先到一旁歇會兒。”
祝潆本就沒打算出手,聞言更是退到身後十步開外的大樹旁。
她環着胸斜靠在樹幹上,腳尖輕點地面。頭也沒擡的朝上說道:
“我今天不想沾血,滾遠點。”
“呵,哪來的毛丫頭,口氣倒是不小。憑你也想讓老夫染血?”
樹上突然跳下一人擋在祝潆身前。
萬仇手握長劍,一臉不屑的看着她,眼底的蔑視幾乎要化為實質。
“原來還是個老不死的。”
祝潆動作沒變,語氣依舊平淡,“老東西的血可不新鮮,是我最讨厭的一種。”
她有些嫌棄,“禿頂老頭,識趣的現在就滾。我可不想沾你的血。”
“妖女猖狂!”
萬仇最恨人說他禿頭,握劍的手都開始顫抖。
他右手挽劍,直接朝祝潆刺了過去。劍尖閃着寒芒在黑夜中顯得尤為冰冷。
長劍破開空氣,瞬間到了祝潆面前。
萬仇劍身上裹挾着內力,直指祝潆的心髒。
“今日,把命留下!”
祝潆一個側身避開長劍,手指輕彈直接将劍身震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萬仇沒料到她竟能将他的內力破開,眼底滿是驚愕。
他在裴家只居于裴望之下,在五大世家中武功也屬中上乘。
這女子年紀輕輕,不過輕輕一彈竟直接破了他劍身上的內力。
萬仇心底難以置信,全身內力全部灌注于手中長劍。
淩厲的劍氣破空而來,散發着森寒的氣息。
他大喝一聲,再次提劍而上。
祝潆腰身一彎,長劍在頭頂劃過,身後的大樹應聲倒下。
她左手成爪,迅猛出擊,直接握上萬仇右手手腕。
輕輕一掰。
咔嚓一聲脆響。
“啊!”
萬仇手中長劍應聲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祝潆沒給人說話的機會,左手手勢不變,瞬間欺身而上握上他的脖頸。
咔嚓。
萬仇雙眼圓瞪,唇角有血溢出滴落下來。
到死他都不相信,他竟然沒在對方手中敵過五招。
撲通一聲。
祝潆左手一甩将人扔到地上,看着手背上不小心沾到的血皺起了眉。
輕啧了一聲:“還是髒了。”
她彎腰捏起地上人的衣角輕擦了擦,痕跡異除,氣味難消,讓她有些煩躁。
祝潆望了眼還在和幾人纏鬥在一起的裴少虞,催了句:“小鬼,太慢了。”
語氣中滿是不耐煩和暴躁。
裴少虞躲過斜後方刺來的長劍,一個後翻,手中長劍轉了方向,直接刺向對方的心髒。一招斃命。
聽到祝潆的催促後,他手段越發淩厲,劍影重重,快的幾乎有疊影。
若是從前讓他對付這麽多人可能還有些吃力,但自從在祝潆手底下過招後,這幾人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最後一個人也被他割破喉嚨後,裴少虞收起長劍,斂起渾身的氣勢。
他擡手擦了擦臉上迸濺的血液,走到祝潆面前,“前輩,都解決了。讓您久等了。”
祝潆直接越過他朝前走去,背影透着幾分淩厲,看起來像是要爆發一樣。
裴少虞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惱,自覺的跟了上去。
兩人回到住處後,祝潆立馬将手沖洗了好幾遍,直到最後一絲血氣消散才停下動作。
她就這樣搭着手放在石桌上,寬大的衣袖浸濕了大半,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裴少虞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手中拿了一張幹淨的巾帕。
他半蹲下身體,給她仔細擦拭幹淨,細心叮囑:“前輩,夜深天寒,您快些回屋吧。”
“又是來找你的。”
祝潆睨着他,眼皮半垂。眼睫落下一片陰影。
“抱歉。”
裴少虞低聲說道:“我沒想到他們這麽久還沒有放棄。”
看來裴望是真恨透了他。
祝潆站起身沒有說話,擡步朝屋裏走去。
她推開房屋的門,剛邁出一步。
誰知,變故突生!
洶湧的箭雨從屋內沖了出來。
“前輩,小心!”
裴少虞瞳孔緊縮,想都沒想便沖了過去。
祝潆皺着眉正想躲開,體內一股劇烈的疼痛突然傳了過來,迅速在經脈中游走!
她臉色微變,遭了…
躲避的步伐也慢了一分,迅疾的箭矢迎面而來!
裴少虞猛的撲到她身上,環住她的腰肢在地上滾了兩圈,險險避過。
他迅速與祝潆換了位置,右臉臉頰留下一道猙獰的箭痕。
“前輩,你沒事吧?”
裴少虞一時着急,連口中的您都換成了你。
祝潆趴在他身上,卻問了一句不相關的事:“現在是幾月?”
裴少虞思緒微滞,還是認真回道:“應該是四月初。”
“四月初…”祝潆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虛弱,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麽。
原來三月已過,已經到了四月。
這次倒是來的格外的早。
裴少虞手還搭在祝潆的腰上,很快就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身體似乎在發抖。
他立馬坐起身,擔心問道:“前輩,你怎麽了?是被箭傷到了嗎?”
祝潆緊緊握起雙拳,洶湧的內力在經脈中不斷沖撞着,嘶吼着,像一頭兇猛的野獸,急于逃出牢籠。
熟悉的撕裂感再次回歸身體。
祝潆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全身的經脈正在寸寸斷裂,然後修複,斷裂,再修複…
如此循環反複,周而複始。
“前輩,你到底怎麽了?這是…什麽?”
裴少虞有些驚愕的看着此時的祝潆,臉上青筋暴起,像是一條條長蛇盤旋在臉上,沿着脖頸一路蜿蜒向下。鬼魅又恐怖。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
“小鬼,滾遠點。”
即便這副模樣,祝潆依舊面色平淡,只說了一句。
現在的她就像是被卸了四肢的廢物,裴少虞若想殺她倒是輕而易舉。
她其實無所謂。
就是煩人同情。
她躺在地上蜷縮起身體,慢慢閉起眼睛,任由身體崩壞。
反正只是一夜,每個月都要來這麽一次。
祝潆早就習慣了。
裴少虞從未見過祝潆如此虛弱的模樣,她在他面前永遠都那麽神秘強大,像望不見底的深淵。
他低頭看着她蒼白的面孔和唇瓣,孱弱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走一樣。
裴少虞想起這段時間兩人相處的種種,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
他拿起長劍劃過掌心,随即讓祝潆躺在他身上,握起手掌抵在了她的唇上。
一滴滴鮮血融進她的唇中,祝潆微微張開嘴巴,血腥的味道瞬間傳滿整個味蕾,在口腔裏炸開。
“你在幹什麽?”
她掀起眼皮看向他。
“先別說話前輩。”
裴少虞滿臉認真,輕聲解釋:“我的血應該可以幫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