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兩棵橡樹
第30章 兩棵橡樹
朱丘生在深秋的時候和汽車廠簽了正式合同,我也是在深秋認識了蘇裕教授。蘇教授是隔壁經濟學院金融專業的教授,我和他的相識緣于一次課。
那堂課叫股票初級知識理論,在學校裏算小火,不算大熱。我去那間教室本來是為寫作業,後來那教室上課了,懶得挪窩外加覺得還挺有意思,幹脆就留了下來。
蘇教授不像個教授,他不戴眼鏡,穿一身黑白相間的運動服,像個體育老師。他上課的內容很簡單,偏向實踐,教完基礎知識後直接拿真實案例問我們該不該買,漲還是跌。
那天風向很一致,大家的觀點都是這只會漲,一堆K線分析、股票理論說得我頭暈。我小聲說,我覺得得跌。
這一聲被蘇教授抓住了,把我拎了起來。我被挂着還挺不好意思的,我說老師我不是學金融的,我不大懂。
他說說你的想法就好。
理綜班的教學偏向基礎,所以我切入的角度也是數學,發言幹巴巴到令人發指,說完我自己都臉紅了。
蘇教授沒說對也沒說不對,他點了點頭,說了聲請坐,下課後卻走了過來,坐在我對面問我,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盧子卯,我說,理綜班的。
蘇教授笑了起來,你就是盧子卯啊?
您認識我?
他點了點頭,繼續和我聊天。蘇教授的印堂開闊,有個大亮腦門,是很讓人舒服的那種面相。他說,我前段時間給我們學院的學生上課,讓同學們針對數學思維和經濟生活的主題舉例,有個學生說他生活費吃緊,在你的指導下“小成本”生活,我覺得很有意思。
他說的是我們隔壁寝室的一個哥們兒。我笑了下,我說他也真是的,這種事還拿出來講。
聽說你把學校所有食堂的飯菜價格和質量都查了遍?還建模分析了?
我真是要縮到地下了,我說是,主要是為了省錢嘛。
還打了三份工?
不,有份工是臨時的,現在只剩下兩份了。
還代寫作業,制作了學校低成本生活經驗指南準備賣?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我全身寒毛都立起來了。我連連擺手,誤傳誤傳,老師你該不會以投機倒把為由把我抓起來吧?
蘇教授很爽朗地笑了起來,說,你想什麽呢,我是覺得你這個小孩挺有意思的。他壓低聲音,家裏比較困難?
倒也沒有很困難,我說,總之有備無患。
和不和我學點股票的知識?
股票?那是個坑,有錢燒的慌人才去的。散戶都是韭菜,等着被割的。我既沒那個大富大貴的宏願,又沒有那個揮金如土的資本,所以第一反應是推拒。我說蘇老師,我還是不學這個吧,我們高中一老師就是炒股賠了跳的。
蘇教授笑得前仰後合,說我不是教你投機,是教正經知識。你剛才的發言雖然很淺顯質樸,但我能看出點東西,你對數字很敏感。跟着我學點東西,幹點數據分析整理的活,給錢的。
我再推拒就是不知好歹了,和他說謝謝老師,那成。
我每個月給朱丘生去一封信,我說短信是時時挂念,紙信是細水長流。信裏的內容只是些生活的雜事,朱丘生每封都回,用黃色的信封包好,再由郵差寄到我手上。
每次他的信過來,我都要仔仔細細看,主要是因為他語法奇異,文意不通。我一邊看一邊笑,室友問我怎麽了,我就說我家小笨蛋又寫錯別字了。
我給他講最近學的課、室友們鬧的笑話,學校裏又辦了什麽活動,講起讓人頭疼的實驗,還有專業分流的時候我想選數學方向,講起蘇師母做的延邊冷面和他們家只睡覺不看門的狗。他給我講廠裏的生活,講鎮上最近開了文化館和博物館(小朱笨蛋把博錯寫成了傅),以及草生讓人頭疼的文化課成績。
我們打電話的時候天雷地火,寫家書的時候又老夫老妻。
但其實生活沒有那麽如意,沒到說的必要,那些煩惱其實不值一提,比如理綜班越來越重的課業任務,比如我的英語太差四級差兩分沒過,比如打工實在太累了每天我都睡不夠。
比如我路過中心公園,看見玩彈珠的小孩,有一個穿深色衣服的小子還在嚣張縱橫,一個小孩被他欺負哭了,我想缺個人收拾他。我在心裏說,朱丘生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你。
我開始慢慢在電話裏收斂了,想他想得越多,說得就越少,因為如果不能見面,口訴想念只會徒增煩惱,到底是多說無益的。我聽到他的聲音就有點想哭,有次幫人做了數據表結果客戶沒給錢跑了,我實在撐不住哭了,咬着嘴唇死不肯出聲,他問我怎麽了,我說剛剛在洗漱。
朱丘生沒拆穿我,他說,傻帽兒長大了。
我該長大了,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要自己生活才發現朱丘生默默負擔過這麽多。我在盧三白面前“養個人能花多少錢”的論斷太誇口了,吃飯、住宿、出行……哪一件不需要票子呢?
更何況朱丘生身上不是沒有累贅,他一下子纏了兩個。
我不能再做根藤蔓依附他,我得紮根向上,長成一棵樹,要比他還高,為他擋風,就像舒婷說的,木棉和橡樹。
然後我們能自在地飄揚在風裏,看着草生慢慢長大,雖然我們是兩棵橡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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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我計算錯誤,大事是下一章(不是破鏡哦,放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