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梅太傅請留步。”仇湛率先離開,站在徐府門外等着,見到梅景行被徐存之恭謹有禮的送出來後,朗聲笑道。
徐存之見到仇湛從陰影中出來,知趣的行禮退回府內。
梅景行停下腳步,回頭笑道:“仇侍郎有事?”
李煊今板着一張臉站在馬車旁伺候着,出神地想着自己的委屈。
“今日沖撞了黎侍郎,無奈之舉請梅太傅見諒。”
梅景行笑道:“既然是沖撞了黎光遠,何必向我請罪,仇侍郎客氣了。”
“黎光遠是梅太傅的愛徒,我不願梅太傅多思多慮。”仇湛扯着假笑,道:“如若同梅太傅隔心,可就不好了。”
面對仇湛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梅景行實在沒了什麽耐心。
“仇侍郎,雖是說你我同朝為官,到底是各有職責,實在不必如此。”梅景行慢條斯理道:“仇大人名門之後,朝中棟梁,年紀輕輕如此實在是梅某不能企及。”
“梅太傅是天下試子之首,仇某怎麽能不敬仰。”仇湛半垂低頭,好似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偏生躲在陰影裏的一張臉若無其事的笑着:“黎侍郎忠心耿耿,仇某實在是羨慕梅太傅福氣。”
梅景行對仇湛行徑嗤之以鼻,故弄玄虛。
懶得再理會,掀開轎簾邁進去。
“小九,上車。”
聽聞梅景行聲音,李煊今昂首闊步向前擋了下仇湛,擡眸怒瞪,一張臉活像是忠心耿耿的小狗。
仇湛向來乖覺,并不以為忤。嘻笑着退後幾步,給李煊今讓開路,讓他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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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梅府的馬車漸行漸遠,齊頌恒從臺階上緩步而下,笑道:“是不是心急了些。”
“我借着其他的路數,總能攀上梅景行。”仇湛擺弄着手指,信誓旦旦道:“我倒是不信了,豈能毫無纰漏?”
“你是有成算了?”齊頌恒站的有點久,索性席地而坐,等着仇家的馬車過來。
“就算是不透風的銅牆鐵壁,我也要鑿出一束光來。何況,梅景行實在算不得什麽銅牆鐵壁。”仇湛伸出食指撫上眉頭,不留情面的嘲笑。
“如今算得上銅牆鐵壁的,并不是梅景行府上。”齊頌恒意有所指。
仇湛抿嘴笑了,伸出手想要拉齊頌恒起來:“你一身的舊病,還是要多走動的,整日困在翰林院裏伏案而坐,好人也受不了的。”
齊頌恒笑着拍開仇湛的手,道:“你說你的,讓我坐一會。”
“陛下身邊如今兩人,一個初凝,一個吉安柔,将勤政殿管的鐵桶一半。”仇湛不強求,站直身子,嘴角含笑道:“但總歸還是有例外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微微透出一點風,離着牆倒房塌就不遠了。”齊頌恒站起身,幽幽道:“站在別人家門口說這些總歸不好,還是先走一走吧。”
仇湛無可奈何的笑了:“你又知道忌諱了。”
“隔牆有耳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齊頌恒挑眉,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揮手示意仇湛跟上,笑道:“世事紛且雜,誰知誰心憂。”
“誰和誰真的好,誰和誰真的不好?”仇湛小跑兩步追了上來,轉頭對着齊頌恒笑道:“別人給你看到的,都是想給你看到的而已,就像你我。”
齊頌恒既不贊同又不否認地點着頭。
“你這段時間到底在謀算什麽,像個悶葫蘆,什麽話都不說。”仇湛埋怨道。
齊頌恒笑道:“我被困在翰林院,能做得了什麽。”
“你想的,我一直不知道,你既然不說,我更是不知道了。”
圍牆小巷,樹影搖晃,歷年的國公府巷裏藏着多少不能言說的過往。
兩人随意說着話,借着月色,趁着酒意,緩步向家裏走去。
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沒心沒肺的時候。
“今天谷家和樸相霖很是安生啊。”仇湛若有所思道。
齊頌恒笑道:“今日的事與樸相霖沒有什麽關系,自然是不說話了。”
仇湛半眯着眼睛,想了一會,發出啧的聲音:“難道谷家不惦記?”
齊頌恒無奈地搖搖頭:“谷家蠢得像是什麽一樣,樸相霖如今還想不到這裏的事。”
“樸相霖在乎的,和蒼海粟在乎的,都是最靠不住的。”仇湛嗤之以鼻。
“按道理來說,商不該離朝堂太近,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但是沒辦法,人心裏的貪欲,讓兩面的人試探性地互相靠近了。”齊頌恒舉起兩根食指,互相纏繞着游走:“堆金積玉的朱門繡戶,一手遮天的位高權重。若是真的一拍即合,定然是無往不勝了。”
仇湛笑眯了眼睛:“借你吉言。”
第二日散朝後,被訓斥的黎光遠厚着臉皮想要來找仇湛陪笑,仇湛沒有笑模樣,轉身直接走了。
黎光遠還想追上去糾纏,被趙書賢眼疾手快地扯住,連聲喊着黎兄。
黎光遠不耐煩地甩開他,理着朝服上的褶皺,嘀咕着拉拉扯扯成什麽樣子。
趙書賢只能陪笑笑臉,有心想要說兩句什麽又不知怎麽開口。
喬晟思拍了下黎光遠,笑道:“夫子叫你?”
黎光遠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梅景行厭惡仇湛最近屢尋事端,他還要主動招惹,實在是犯了忌諱,梅景行發了好大的脾氣。
喬晟思不敢多言,抿嘴笑着:“要我說,你也是為了夫子好。”
黎光遠滿臉不甘不願,最近梅景行的心思着實難猜了些,難免他铤而走險。
“你為梅太傅盡心竭力本是好事。當也不至于如此。”終于得了空隙,趙書賢煞費苦心想要委婉勸說,得來了黎光遠好大一個白眼。
趙書賢難免憂心忡忡,仇湛是什麽脾氣,他最知道不過了,實在不想看見黎光遠自尋死路。
“許多話,為何別人不說,獨獨從你的嘴裏說出來了。”趙書賢苦口婆心想要講明白,太過冒尖不是什麽好事情。”
黎光遠并不服氣,趙家雖然是清流門第,但黎家也不差,用得着他來耀武揚威指手畫腳。
“自然是比不過趙侍郎,憑着幾把萬民傘,還在朝中混日子。”
面對黎光遠的譏诮,趙書賢漲紅了臉皮,落了好大的沒臉,臊眉耷眼的走了。
“趙書賢是好意。”喬晟思拍了拍黎光遠的肩膀,腳步匆匆跟了上去。
戶部員外郎陳統與黎光遠是同鄉,同樣侍奉在梅景行門下,見到黎光遠不能賠罪,心急如焚地想要想要以身相替,連忙追了上去。
“侍郎不要同黎光遠一般見識。”
仇湛目光如炬掃過去,笑道:“我怎麽不知道,如今戶部是你當家?”
陳統語塞,急切地想說兩句話補救:“仇侍郎言重了,我與黎光遠師出同門,實在是不想見到他做錯事。”
“黎大人不是一般人,我會不知道?”仇湛譏诮道:“是以什麽身份來說話的?”
“是是是,仇侍郎說的都對。”
“言多必失的道理,是沒有夫子訓誡過嗎?”仇湛挑眉,似笑非笑着。
陳統漲紅了臉皮,他知道自己如今人微言輕,說話算是僭越,但是…
“仇侍郎見笑了。”陳統低聲下氣道:“下官愚鈍,還望仇侍郎海涵。”
“知道自己蠢就不要說話,扁桃大的腦仁,張嘴不怕別人看見?”仇湛張嘴必定沒有好話的。
面對拂袖而去的仇湛,只能忍氣吞聲。
敲鑼打鼓,熱熱鬧鬧送徐世源出城下葬後,許多事也算是暫時告與段落了。
慕容紀懸着的心還未徹底踏實下來,第二日散朝後,宋矜熹馬不停蹄地趕來控訴。
“臣昨日不願打擾陛下清淨,今日是要一吐為快了。”
屏退了殿內衆人,看着宋矜熹沉痛地義憤填膺,慕容紀心內點了點頭,面上仍是若無其事地一派安然。
“一頓飯吃的醜态百出。”宋矜熹痛心疾首:“群魔亂舞,丢人現眼!”
“奴大欺主,遮天蔽日,憑着他們也配?”慕容紀不屑的冷笑着:“一個個想着翻手雲覆手雨,也要看看自己的斤兩能成什麽氣候!”
宋矜熹附和的點點頭,多少帶了些許慷慨就義的激昂。
慕容紀溫聲笑道:“你也是辛苦的,這幾日徐世源的事讓你受累,事情了結了還有這麽一場事。”
宋矜熹的語氣也軟了許多,雖是不情願,仍道:“陛下辛苦,臣不該驚擾陛下的。”
“何談打擾。”慕容紀爽朗的笑道:“你一向知道朕的心思,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不過是分為輕重緩急罷了。”
宋矜熹臉上的不忿徹底消失了。
“禮部還有事,白風華急着和朕說完,要找你商議呢。”
面對慕容紀言笑晏晏,宋矜熹再不情願,除了點頭也毫無辦法,何況心裏已經沒有異議了。
初凝通傳後,白風華疾步進殿,見到宋矜熹後,忙站直拱手喊了一聲尚書。
宋矜熹示意去忙吧,白風華才走到慕容紀面前,恭謹喊了一聲陛下。
目送着宋矜熹出殿,慕容紀不禁感慨着:“宋矜熹倒是承着了顧家。”
“陛下是想…”白風華試探的問道,被慕容紀若無其事的笑意盯上,忙又收回目光。
“不急,”慕容紀笑道:“找你來是有別的事情。”
白風華垂手聽着。
“徐存之暫且先看着。”慕容紀叮囑白風華道:“我叫他先去禮部了。”
白風華心內明白,應了一聲喏。
鐵礦名正言順在徐家手裏,以後慢慢收回來就是了。
“昨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你是怎麽想的。”
“人是世上最難理解,也不必理解的存在。”
“何苦理解呢。”慕容紀抿了口茶水,笑道:“徐家怎麽說?”
白風華忙拱手道:“昨晚人多事情更多,徐家上下忙的翻天覆地,沒有顧得上。”
慕容紀挑眉輕笑着。
白風華知道自己不該說,只能硬着頭皮說出口:“朝中虎視眈眈,徐家最多算是被環伺。”
慕容紀摸了摸下巴,并沒有說話。
“陛下?”
“不能退,分毫不能退,眼下若是朕退一點,定然被敲骨吸髓,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了。”慕容紀撥弄着手腕上的佛珠,心內再清楚不過了。
“悲憫是人的美德,過于悲憫是懦弱,不應存在于世的卑劣。”白風華想要言說的勸阻,變成無數句嘆息。
慕容紀嘆道:“初凝的膽子如今小了,做事太守規矩了。”
“未嘗是好事,總歸不是壞事。”
慕容紀出神想了一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道:“活着總歸不是壞事。”
“想活着,”白風華唇角揚起譏笑:“這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當真難。想要活着,無論好好活着,還是只是活着,都離不開銀子。”
“剛覺得好日子過了幾天,順風順水有些無趣,事情就來了。”慕容紀自嘲道:“有事發生時幻想着相安無事,無事發生時又覺得人生何至于此,都是沒事閑的。”
“陛下若是覺得天下太平,少勞心力,自然是我們的福氣了。”
“行差錯步就是萬劫不複。朕輸不起,你也輸不起。”慕容紀眉目清朗,偏偏帶着幾分嘲弄。
“臣于陛下一體同心,自然全仰仗陛下鼻息。”
“當算你一句為老不尊。”慕容紀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