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chapter 4
叮叮咚叮,叮叮咚叮——
樊望挑了一下眉,訝異地瞪着手機上的視頻邀請。
方晨發出視頻邀請?現在?
此時已經晚上11點,他穿着浴袍倚在酒店高級套房的床上看合同,這個點兒小小鴨肯定早就睡了,方晨找他幹嗎?
樊望下意識地撸了一把額角的頭發,端坐起來,居高臨下地按了接聽。
“樊老板,你還沒睡啊?”
方晨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傳來,帶着一點輕柔無害的笑意。
樊望卻聲音緊繃,有點戒備:“沒,在看明天的合同。”
“老板日理萬機,要操心的事那麽多,我是幫不上什麽忙,只能把後方給你顧好了。”
方晨打趣,順便伸了個懶腰,他的頭發烏黑柔軟,暖黃色的光從臉上一閃而過,把本來堅硬鋒利的下颌線都染上一層溫柔的光暈,他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談最後一個項目,如果順利的話當天就簽合同。”
“噢,好啊……但是從C城趕回來也要挺晚的了吧。”
“可能吧。”
方晨嗯了一聲,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沉默半晌,樊望幹巴巴地說:“沒事我挂了。”
方晨一歪頭,覺得有點好笑:“樊老板,你到底為什麽老躲着我啊?”
“我躲你幹什麽!你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啧啧,老板啊,你這個人真讓人看不透……”不知是不是信號不好的關系,方晨的聲音朦朦胧胧,仿佛一只毛絨絨肉乎乎的爪子在樊望耳朵尖兒上撓:“唉,你說你要是個直的吧,為什麽這麽介意我?但你要是個彎的吧……”
方晨停下來仔細品了品,然後幹脆利落道:“哎,那不可能,你這人太直男癌了,不可能。”
“!”
樊望被他一激,渾身的刺兒全數支棱起來,分分鐘要爆,然而方晨在手機裏看着他炸毛的樣子,倏地笑了,開口的聲音十分柔和低沉:“我今天呀,給小小鴨想了個名字……以後就叫她樊舒吧,好不好?”
樊望一愣,忘了要生氣:“哪個舒,什麽講頭?”
“舒暢,舒适,舒心……都是好詞兒,希望她一生順遂開心,更重要的是跟你的名字也能配的起來。”
樊望:“……你還知道望舒?”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望舒一詞,從月駕車之神延伸到月亮,的确頗有意境。
現代人平常日子裏插科打诨滿嘴段子,但一到給娃取名的時候就拿出畢生絕學,傳統起名大法很有講究,什麽文論語武周易,什麽女詩經男楚辭,誰家裏還沒個積了十年灰的古書?初為父母,也就是這一刻才會翻出來,心甘情願地吃吃土。
雖然但是,方晨這麽狗的大學生,怎麽也不像是會一本正經去翻楚辭的貨啊。
樊望想象着他戴個金絲眼鏡,像模像樣拿着本離騷,一邊艱難地翻找一邊認真拿筆記錄的憨憨樣兒,覺得有點好笑。
方晨也跟着笑,認真中帶點羞赧:“對啊,我玩的游戲裏有個裝備就叫望舒劍,昆侖瓊華派雙劍之一,有晶藍氣,超厲害的!”
樊望:“………………”
方晨看着手機裏那張繃緊的棺材臉,噗嗤一聲笑出來:“喂老板,你明天晚上回來吧?我做點飯給你接風。”
樊望的眼睫毛跳動了一下,還沒吭聲,方晨就自顧自盤算起來:“小小鴨4個月,馬上要進入第一個睡眠衰退期了,趁着白天有空,我出去買個菜,你家連個安撫奶嘴都沒有,也得順便去買……哎,你看看這個家沒了我能行嗎?”
樊望一口水沒咽下去,直接岔進氣管兒,咳的昏天暗地,方晨笑着挂了電話。
樊望卻舉着個手機瞪了良久,他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只是直覺方晨有點異常。
……這狗真把自己當成一家之主了?誰給的臉??
第二天早晨,天才堪堪亮起微光,沈易秘書就頂着倆黑眼圈打着哈欠來敲門。
而樊總裁已經梳洗停當,穿着一身剪裁得當的定制西裝,精神抖擻、勞神在在地坐在窗邊桌子旁喝咖啡。
沈秘書:“……老板,我有時候覺得你真不是人。”
樊大總裁,即便是在所謂的精英二代圈裏,都是個罕見的存在——不愛出風頭,不纨绔敗家,不奢靡浮華,但同時也不需要休息。
無論是談客戶、搞收購、見政府,這位大佬都事必躬親,他可以連續奮戰三天三夜仍然精神奕奕,瞥一眼電腦還能順便給財報捉個蟲。那些曾對他頗有微詞的人現在都安靜如雞,因為他實在是比分析師還能熬,比交易員還活躍,比財會部通宵達旦的流水還迅猛。
有了他之後,建蘭集團的投資版塊才算找到了主心骨,把好幾年來飄忽不定的業績真正地穩定了下來。
樊望挑眉看她,一臉你想辭職就直說的表情。
“是誇獎的意思啦,”沈易無奈攤手道:“老板,你行行好,咱們明明跟勝天那邊約好了九點鐘談判,您六點突然把我薅過來是要做什麽?我可跟你說啊,我怎麽也算個有功勳的前朝元老,職場潛規則這種事情我是不接受的。”
樊望一口咖啡差點嗆着,大為惱火,一拍桌子劈頭蓋臉就訓人:“你以後給我說人話!別搞些奇奇怪怪的陰間段子,還特麽自以為幽默!”
然後想到了什麽,突然變得語重心長:“尤其小舒現在的情緒感知能力越來越強,對語氣和用詞十分敏感,即便聽不懂你說了什麽,也能大概分辨好壞,你不要在這種時候陰陽怪調,叫她學了去。”
沈易:“……好的老板。我只有一個問題。”
沈易:“小舒是哪個???”
樊望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不經意地随口解釋道:“哦,小小鴨的大名,樊舒,你回頭把她出生證補上,戶口也正式登記一下。”
他漫不經心地甩了一個王炸任務,果不其然,沈秘書的凸眼瞬間瞪得溜圓,眼看就要砸上地板。
樊總裁作了個大的,興高采烈地無視了沈易的反應,并把手上的文件翻開,指着上面的某一頁敲了敲。
“這是勝天內部的人力資源信息,過去三個季度,産品沒做出半個來,招的銷售倒是比工程師多,你用不同部門的薪酬對比做切入點,叫小佟他們立刻趕一份新報告,更改負債率系數,盈利預期往下壓,九點開會的時候拿出報告,到時候直接壓價20%。”
“……”沈易目瞪口呆,又一次被大佬的騷操作給驚到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收,收購之前的人力資源信息不是不公開麽?”
樊望擡起他薄薄的眼皮,對着她涼飕飕地笑:“是啊,說了不公開就不去查了,你說我要你有什麽用呢。”
沈易背後一涼,一個哆嗦趕緊應下,麻溜溜地跑了。
九點,勝天公司總部,會議室。
四名公司創始人跟樊望的投資團隊分據在長桌兩邊,氣氛劍拔弩張。
“樊總裁!我們籌備這麽久,所有細節都拟定好了,你卻要在財報沒有任何問題的情況下突然更改報價?您做出這種失信行為,這是要置建蘭集團的信譽于何地?”
勝天的代表十分不滿,但介于建蘭集團畢竟是即将上任的新爸爸,即便心裏暴怒,出口也只能變成幾句不溫不火的埋怨。
樊望面色淡淡,一句廢話都懶得說,直戳痛點:“是,科創公司前期都燒錢,你們的財報的确看不出什麽,但要是連産品定性都沒搞清楚,一味把客戶資源當賣點來糊弄人,那就是把我們搞金融的當猴耍了。”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樊望一揚下巴,沈易會意,連忙遞上一份新的報告去。
沈秘書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幹練,往後一捋頭發,在對方驚疑不定的眼神中,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王總裁,根據勝天的人員招聘狀況和財務分流去向,我們團隊新開了一份風險分析報告,從貴司的增值速度、數據、客戶服務以及薪酬比例都反映出您作為CEO卻不甚了解公司的盈利模式,對産品的定位也不甚清楚,按這個預期估值,降20%都算我們老板仁慈了……。”
姓王的那個創始人:“???”
樊望淡淡地說:“王老板,我有心收購,但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我給你十分鐘,十分鐘後你直接告訴我要還是不要。”
“樊老板!”姓王的簡直要原地吐血三升:“十分鐘!?你是要逼死誰?”
樊望氣定神閑地從桌邊站起,整整衣襟,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氣:“那你就是不要了?”
“……”王總裁一噎,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但還是反駁道:“我沒那麽說!”
“噢,那就好好商量商量吧。”樊望不鹹不淡地說完,還特別善解人意地把報告遞了過去,然後就倚回了座椅靠背,神态閑适,全然不顧對方可能正在心裏問候自己的十八代祖宗。
沈易餘光瞅着四個創始人縮在一起氣急敗壞地竊竊商量,有點擔心,趁人不注意湊到樊望旁邊小聲問:“老板,咱們逼這麽緊,他們不會不答應吧?”
“不會,我們抓住了他們一直遮掩的痛點,把柄在我手上,價格我說了算。”
樊望勞神在在地瞥了一眼對方其中一個人,拇指正在手機上瘋狂戳動,嘴角一扯:“我倒是想看看這種時候還能搬出個什麽救兵來……一幫只會做技術還瞧不起搞金融的直男癌。”
沈易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直男癌?什麽,老板你說誰直男癌???
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人比你更直男癌嗎???
收購會議談到最後一步,救兵是搬不來的,會議牽扯了公司核心業務的各種機密內容和敏感條約,外人不得擅自入內,既擋了對方的攻擊也斷了自己的援兵,四個勝天的創始人像螞蟻一樣在熱鍋裏生生煎熬完十分鐘,最後簽字的時候,表情屈辱得像活吞了十八只蒼蠅。
十分鐘後,樊望拿着簽好的合同起身離開,團隊緊随其後。
“啧啧啧……老板,你也稍微積點德吧。”沈易和其他分析師匆忙地跟上大步流星的樊望,“你沒看到王老板那個幽怨的眼神嗎,我感覺今晚他就要作法去站你床頭——哎不是,老板,老板!你走那麽快幹嘛!?”
他們穿過玻璃走廊,沈易穿着八厘米小細跟,踩在亮到反光的地板上噠噠噠噠,像個小型機關槍,但樊望修長的雙腿一邁,瞬間又隔了兩米遠。
樊望轉身把簽過的合同往她手裏一塞,面不改色:“叫司機在樓下等着,我們這就往回趕。”
沈易驚訝:“現在就回去?不吃飯了嗎?”
沈易欲哭無淚:C城距離A城300公裏,開回去至少四個小時——老板我可是六點鐘就被你提溜起來幹活了,走之前都不先吃個飯的嗎?這麽急是趕着投胎嗎?還是你觊觎A城首富的野心終于藏不住了?
然而沈秘書滿腔腹诽還沒來得及發射半句,一行人急促的步伐就被一個清朗的聲音給打斷了。
“樊總,這麽巧你也在這裏啊。”
樊望腳步一頓,順着聲音看過去,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路,來人面目剛毅鋒利,西裝筆挺,油頭梳的一絲不茍,正雙手交疊,站在他眼前。
樊望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