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chapter 2
樊望今年三十有一,是個脾氣火爆的富家子。
時間倒退回十幾年前,他還在國外讀書,那時候二代們喜歡秀新鮮刺激的極限運動,馬裏布海灘的滑翔傘,科羅拉多峽谷的直升機,阿爾卑斯山的薩雷讷滑雪道……樊望該跳跳該開開該滑滑,一樣也沒落下。
剩下還能玩點啥?他不愛泡夜店,也沒啥那方面的情趣,一個女朋友談了三年,還是像驢友多一點,樊望帶她去大沙漠坐熱氣球,兩人被烈日驕陽烤了個完整均勻的美黑,女友下來先吐了十分鐘,然後果斷提了分手。
樊望還記得當時她說:“樊望,你這人沒有心的。”
簡直笑話,沒有心我能跟你談三年?沒有心我帶你來迪拜坐氣球?你還要怎麽個有心法,我一顆正常心髒有它自己的節奏,難不成要為了你,生生搞出個室性早搏?
然而女友是個文藝青年,面對金錢的誘惑不為所動,甚至有點憂傷:“我要的是一顆真心,但你不給,那我不要了。”
得,真心在哪兒不知道,錢反正是喂了狗了。
樊望十分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從此是一個有錢的單身狗的事實,并天真地認為這就是他人生最狗血的劇情了,剩下那些個豪門恩怨情仇、小三上位奪權大戰、四房姨太公開撕逼……等等的劇本,應該只存在于電視劇裏了。
他身邊的那幫二代,日子都過得安穩舒适的很——畢竟都那麽有錢了,還尋什麽煩惱呢?
所以,當他突然得知自己在三個月前憑空多了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時候,他是很想把這句話劈頭蓋臉地砸在他老爸腦門上的。
……所以有錢到底為什麽還要尋煩惱???
但他沒機會問了。
他跟他媽同時得知這個消息,他還處在三觀被刷新的震驚中沒回過神,淩厲的老媽就搶先一步沖了出去,雨夜飛車,一副要徒手撕了渣男和小三的架勢。
這場狗血追車大戲才剛拉開序幕,意外就搶先到來,兩輛車雙雙偏離軌道,被對面超速的大貨撞了個稀爛,樊望趕過去的時候,車的鋼架和人的肉泥混在一起,啥也分不清了。
三人去天堂繼續上演豪門狗血連續劇,徒留樊望一臉懵逼留在人間,手裏還抱着三個月大的女娃。
得,獨生子女活到三十一,沒來得及當爹,當上了大哥。
樊望毫無懸念繼承了建蘭集團,并且很快就上手,他從小被老樊總培養的精明又有手段,處理集團的各項業務都游刃有餘得心應手。
但唯獨面對這女娃子,他卻感到十分棘手。
都三個月了,扔了還是送人,送人還是扔了?
女娃子還這麽小,扔了實在不講武德,但養在身邊豈不是個禍害?
樊總裁心情複雜,滿腹感慨,深夜裏數次用小號登錄知乎,看到推薦的話題榜單上赫然寫着“開放二胎之後20+歲的你突然多了弟弟妹妹是什麽感覺?”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動手了。
樊望:謝邀,這題我會,老子都特麽31了!這年齡當爹都算晚了,結果從天而降一個女娃,爹沒當成,當上了大哥!老子不爽,老子要咆哮!
網友A:兄弟,那你是挺可憐,你這個年齡也不敢輕易跳槽了,上班要看老板臉色,回家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經濟負擔很重啊……哥同情你。
樊望回複:可不是!我那麽大一個集團每天簽出去的投資千百萬,那幫龜孫子還敢整天舔着臉要注資,誰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你說說我哪還有空看小孩?
網友A:……這尼瑪是什麽凡爾賽文學,打擾了。
網友B:兄弟你這種情況很容易出現豪門遺産紛争啊,你可得做好了準備,正房地位雖然高,但架不住二房有心機,自古豪門皆戰場,沙場凱旋多二房,你得預備點兒宮鬥技巧,到時候分不到遺産可就壞了。
樊望回複:害!什麽大房二房的,連着我爸一塊都死翹翹啦,現在就是我管整個集團,這女娃子現在才三個月大,等她長到會争遺産的時候,我估計就退休了。
網友B:……是我多慮,告辭了。
留言七嘴八舌衆說紛纭,樊望從頭到尾刷了一遍,除了更加唏噓感慨人生無常之外,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他摔了手機躺回床上,分外惆悵。
樊總裁還沒有想好怎麽辦的時候,沈秘書頂着倆黑眼圈先來找他了。
“樊總,那個,您要不要考慮給樊小姐找個保姆?”
直男總裁不懂就問:“找保姆?為啥?”
沈秘書崩潰了:“當然是因為她需要人照顧啊——您瞅瞅我這憔悴的雙眼!暗淡的皮膚!粗糙的雙手!我一個單身未婚小白領,現在不僅要安排集團會議日程,還要抽空給大小姐沖奶粉換尿布——問題是我也不會啊?!”
樊望:“……冷靜。”
秘書已經分分鐘要抓狂,但直男總裁還敢在危險的邊緣繼續試探:“可是我看她不是吃就是睡,眼睛都懶得睜開,每天昏迷不醒長達20小時,看上去并不需要專門的人照顧啊?”
沈易:“…………”
在沈秘書刀架脖子——當然是自己的脖子——并揚言要反手把辭職信甩到樊望臉上的恐|吓威逼下,樊總終于不情不願地同意找一個住家月嫂,沈秘書歡天喜地,一秒鐘之內就把老早寫好的招聘信息挂上了網。
——于是就有了先前方晨面試的那一幕。
樊望站在玻璃門後,不動聲色地目送方晨走去前臺簽字,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筆挺的鼻梁和一半的側臉,下颌線條十分優秀,棱角鋒利卻又如此年輕。
方晨簽好了字,轉身乖乖離開,樊望繃着個臉,表無表情地看着。
方晨的背影高大挺拔,肩背的線條精悍結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帥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大學校園裏當之無愧的的校草,暗戀他的女生絕不會少,這樣的人,怎麽會來當月嫂?
沈秘書會錯了意,悄摸摸走上來,讪讪地解釋:“樊總,真不是我不靠譜,這年頭找住家月嫂真的難,你是不知道育嬰師這個市場有多火爆,從選人面試到薪資要求到住家規範……市面上肯住家的金牌月嫂檔期都排到兩年後了,我這也是想着盡快找一個,沒想到竟然是個男的,還這麽年輕……”
沈易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要不我再提高一下資歷年限要求,這樣網站過濾的時候就能更加嚴格——”
“不用,就他了。” 樊望整整衣襟,轉身說道:“你今天就把小小鴨從護理中心接回家,通知方晨明天來上班。”
沈易:“………………”
沈易:“好的老板。”
女娃娃流離失所三個月,一朝打道回府,順便還榮獲了人生第一個正經昵稱:小小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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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望今天上班有點不在狀态,心思飄忽不定,幾次險些把注資企劃書上的名字簽錯地方。
今天是方晨去他家照顧小小鴨的第一天,早晨樊望拿着文件出門的時候,方晨正拎着大包小包搬進來,兩個腦袋各自瞅着自己手裏的東西,猛一擡頭,差點撞個人仰馬翻。
樊望摸着自己的鼻尖兒惱怒道:“方月嫂!你走路也看個路好吧?”
方晨不好意思地撓頭一笑:“嘿嘿,樊老板,你太瘦了,我剛都沒看到你。”
即便實在室內,但畢竟剛入冬,方晨竟然只穿白背心和一條灰色運動褲,結實的肩背肌肉一覽無餘,一米九的大高個兒其實很有壓迫感,但他的表情卻又是如此的狗,違和得讓樊望不知如何反應。
兩人站這麽近,樊望甚至能感到熱氣正從對方身上每個毛孔噴薄而出,盡數噴到自己身上。
樊望表情有點像牙疼:“……你要是覺得家裏熱就把空調調低兩度。”
方晨認真地搖頭:“不行,小小鴨不能凍着,而且這麽大的小孩,拍嗝的時候常會吐奶,到時候吐我身上是難免的,我穿的少點還省的來回換衣服。”
樊望接不上話,只能點頭,又瞅了瞅他的行李,幹巴巴地說:“你既然要過來住一學期,怎麽就拿這麽點行李?”
方晨又憨憨地笑:“我只要有幾件換洗衣物就成,看寶寶很花時間的,帶了別的東西也用不上。”
身形雖然高大,笑容卻老實巴交,越看越像個狗。
樊望的眼神若有若無地往他二頭肌上瞥了幾下,猛地回過神來,甚覺無趣,趕緊寒暄兩句就出了門。
此刻他坐在總裁辦公室裏發愣,想起昨天沈易在他耳邊嘀咕的“我也沒想到是個男的,還這麽年輕……”
——長這麽帥還這麽年輕,幹點啥不好,怎麽想的做月嫂?
是真愛小孩,還是家裏困難?
樊望想起方晨笑起來那傻裏傻氣卻又十分真誠的模樣,記起他說過家裏有三個比他年幼十幾歲的弟弟妹妹,想必日子不會很舒心了。
他難免生出點同病相憐、感同身受的觸動。
——都是不省心的父母搞出來的幺蛾子,他們作為長子是做錯了什麽,才要承擔這一切?
但方晨還是不一樣的,他談起弟弟妹妹的态度是如此坦誠,他說自己喜歡小孩兒,以後想開一家嬰兒護理中心,并且親自出來做月嫂……樊望想到這裏,心神一動,不免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雖然有錢,卻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家裏這個從天而降的人類幼崽,出事之後,他把幼崽丢在護理中心不管不問,中間只讓沈秘書定時去看望照顧。
沈秘書一個單身未嫁的精致小白領,根本不懂如何照顧小孩兒,第一次捏着女娃子用過的尿布,窒息的差點當場去世。
現在想想,比起方晨,自己對待幼崽的态度的确是有點小心眼了。
小小鴨才三個月,而他們的父母三人已經猝然離世,長輩們再怎麽造孽如今都撒手人寰了,剩下一個31歲的他和一個三個月的娃,難道還要徹底撕破臉嗎?
于是今天,樊總裁難得按時下班回家,打算跟小小鴨以及這位新來的方月嫂共進晚餐,借此表達自己願意為家庭和睦團結做出努力的誠意和決心。
然而小娃毫不領情,早早喝過奶粉,在嬰兒床上睡成了雙手投降狀。
于是只剩樊望和方晨兩人坐在餐桌前,看廚師把濃稠香郁的海鮮意面端上來,還給配了高級的紅酒。每放一道菜方晨就“哇——”一聲,語氣雖然真誠但未免過于誇張,吵得樊望腦闊疼。
方晨忙活了一天也看不出疲倦,滿心歡喜絮絮叨叨,不停誇獎小小鴨乖巧懂事不鬧騰,睡得又香又沉,搞得他都有點無所事事。
樊望慢條斯理專心吃面,一臉“你覺得我在乎嗎”的冷漠。
方晨興高采烈:“你們家做飯有專門的廚師,清潔有專門保姆,我只負責看小小鴨,有點太輕松了啊。”
樊望淡淡地回:“你看好她就行,本來也不需要把自己累着。”
方晨又興奮起來:“哎,你家這大房子,派頭真是足,我今天帶小小鴨轉一圈,房間一多,差點迷路,嘿嘿。”
樊望撇了他一眼:“你住的習慣就好。”
方晨:“嗯嗯嗯,習慣習慣。”
他回憶了一下,特別真誠地說:“講真我以前還沒接觸過你這麽有錢的人……我前男友曾經給我介紹過一個看小孩兒的活兒,對方好像也挺有錢,不過那學期我要趕課,太忙了就沒去。”
樊望:“嗯嗯嗯。”
一秒鐘後。
樊望對上方晨微笑的臉:“……你,說,什,麽?!
三秒鐘後。
砰——哐當——!
方晨像一道閃電,飛檐走壁,迅猛閃身,躲避着樊望無差別的大型攻擊。
樊望一個枕頭劈臉摔來:“你給老子再說一遍——你是個給!!??”
方晨抱頭躲過,在一片混亂中亂竄:“我是啊!”
又一個馬克杯飛過:“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方晨連忙避開:“那你也沒問啊——噓小聲點,你這樣會吵醒小小鴨!”
“……你給老子滾!老子跟一個給住在同個屋檐下算怎麽個事?!”
“什麽怎麽個事?你這個雇主脾氣怎麽這麽壞?我是個月嫂,住這兒是照顧小孩來的,你招聘要求上又不寫清楚……再說我是給也不代表是個男的我就都喜歡啊!”
樊望追得氣喘籲籲,停下來掐腰,兇狠問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方晨終于可以站定,隔着兩米安全距離,趕緊喘勻了一口氣,竟然還認真想了想,正兒八經地回答:“我喜歡好看的。”
他長腿一立,黑濃的眉毛挑了一下,攤手道:“比如說你吧,你就不好看。”
樊望:“………”
方晨想了一下,又補充道:“而且還老。”
樊望:“………………”
十秒鐘後,整個樊家大宅爆出一陣響徹四方的怒吼,聲音之猛烈,直接震穿了方圓十裏的街道:
“給——老——子——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