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楚谌像一臺年久失修的機器,僅僅是被分開腿,就發出咯吱咯吱的機械摩擦聲。
在長期放置未使用之後,他生鏽了。鏽跡在開合的關節處讓他難以動彈,因此楚谌懸着淚,央求身後的人輕一些。
呂懿不是特別有經驗的維修師,但他所有的經驗都來自于眼前這臺,所以即便沒有說明書,他也清晰記得這臺機器每一處容易被遺漏的隐蔽的細節點。
呂懿的維修方法樸實簡單。
他先嘗試開合每一處關節,根據楚谌的反應來判斷是否需要除鏽并添加潤滑劑,再大面積地為他上一層護理劑,最後運行機器。當然到這裏還沒有結束,維修師還需要根據運行時的聲音、持久度、動力輸送情況,來反複微調。
呂懿做這件事時非常細致,因為這臺機器對他而言意義非凡,千金難換。所以光是确認需要除鏽的地方就花費了半個多小時,用來潤滑關節的機油淌了一地。
有的地方楚谌自己覺得沒有壞,但呂懿才是主導者,所以他的意見呂懿只是聽聽而已,并沒有被采納。
這個步驟結束後,楚谌被翻轉過來,呂懿發現他狀态不對,裝模作樣問了幾句,修理的動作依然沒停。
上護理劑打蠟的時候楚谌忍不住哭了,開始反抗,用腳踹他。
呂懿十分強勢地按住不聽話的機械,一邊哄着說馬上修好了, 一邊強勢地打開了開關。
運行起來的時候楚谌發出了老舊機器該有的,不堪重負的嗚咽聲,斷斷續續的,像是要接不上氣一般。
剛剛上好的潤滑油從接觸滑動的關節中溢出來,讓他原本嘎吱作響的鏽聲都消失了。漸漸地楚谌開始習慣這副被修理養護好的身體,跟上了運行的節奏。
修到這裏才算大功告成,呂懿大汗淋漓地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十分滿意。
楚谌睡了不到四個小時就醒了,他記得今天要去學校報道銷假,對接課程進度。
扶額起來時,摸到身旁床鋪是空的,呂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起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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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谌晃了晃不太舒服的腦袋,挪動身子下床時小腿發軟,腿根異常酸痛,後面還殘留着難以忽視的脹意,讓他不得不停止動作。
他現在才覺得昨晚的自己有點放縱,産生了一些自我懷疑的情緒。
果然不應該這麽沖動,昨天開始時已經很晚,結束時更是又累又困。
呂懿的體力比前幾年長進不少,讓人有些難以消受,不過好歹最後也都受下了,雖然有些艱難。
楚谌在床邊暫時坐一會,等酸痛緩過去後習慣性擡手去找手機,卻突然被什麽東西晃了眼。他的左手不知何時戴上了昨晚那塊價值不菲的手表,招搖炫目,還有點沉。
呂懿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楚谌背對着他,将手表摘下,有些猶豫地放回到床頭櫃。
他發出了一些聲音,楚谌聽見後回過頭看他,手指還搭在床頭櫃的邊沿,表情不是很自然,有一點點做壞事被發現的尴尬:“嗯?你沒去公司麽?”
“不是說好先送你去學校麽?”呂懿幾步走到他面前,手掌撫開他額前的亂發,捧着臉彎腰要跟他接吻。
剛擦過唇時被楚谌避開:“我沒刷牙。”
呂懿看他很介意的樣子,轉而親在鼻尖上。退開一些後他看見楚谌顫動的眼皮,覺得心口漲漲的,還是想接吻,于是說:“我不介意的。”
楚谌覺得呂懿好像回到了新婚那段時間,像一塊橡皮糖,時時都要粘着自己,讓人很是受用。但現在時間不早,他還是把人推開了些,說:“要來不及了,我先洗漱。”
呂懿看着人從自己身前姿勢別扭地走開後,走去床頭,将手表揣在口袋裏。
在楚谌以為呂懿走掉去公司的時間裏,他做好了早餐:兩個雞蛋,幾道小菜和溫在罐子裏的粥。
兩人像幾年前那樣,平和地坐在餐桌兩邊吃飯。呂懿很快地吃完,在楚谌看手機時再次把手表推到他面前。
“戴上吧。”他說,接着給楚谌看自己襯衫袖口下的手表,是一塊表殼不帶鑽的同款,“買戒指不太合适,你肯定也不會戴,手表應該可以吧。”
這塊昂貴的手表待在呂懿手腕上,配着襯衫的昂貴袖扣,才顯得相得益彰。而戴在楚谌手腕上,總有那麽些格格不入。
“這表有些張揚,我戴着上課不太方便。但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戴回之前那塊,然後把這塊表供在保險櫃裏。”
呂懿聽到一半臉色不是很好,聽完後立刻摘了自己手上的表,也推給楚谌:“它們倆一對,你放在一起。”
楚谌點點頭,又吃了一口粥,然後問他:“怎麽想到買手表的?”
呂懿忽然就笑開了:“餘生時光皆與你共度。”
楚谌覺得粥涼了,臉皮倒是開始發燙,恨不得埋在粥碗裏。
楚谌下午就恢複上課,學生們沒接到通知,見他走進教室一個個歡呼起來,膽子大的在教室最後排大聲喊,說想他了。
楚谌笑了笑,轉身用左手拿粉筆寫了幾個字,又引得學生一片驚嘆。
右手還纏着繃帶,擡久了就痛。幸好如今上課板書用得少,他的左手也能将将應對。
原以為這就已經挺讓他驚喜的了,沒想到隔天晚上的選修課更甚。學生們估計是得到消息知道他複課,早早做好了準備,等他走進門口就齊聲喊“歡迎楚老師”,也不知道這散裝的班級誰負責組織的。
楚谌上了講臺才看見臺子上放着一小盒白玫瑰,原本還積極活躍的學生此刻一個個噤了聲,任他怎麽問也沒人承認是自己放的。
課間許惟寧特意過來看他,問他下課後要不要一起去宵夜。楚谌說今晚有約,下次再請他和虞安吃飯,以感謝許教授的救命之恩。
教室裏的學生見許惟寧在,一個個都不敢吱聲。剛進門還嘻嘻哈哈的幾個,撞在許惟寧的目光裏立刻收斂笑容,點頭鞠躬喊一聲許教授好。
楚谌看學生的反應,湊過去耳語一句:“怎麽他們好像很怕你?”
許惟寧故作無奈:“我就給他們代了一節課,怎麽就開始告我的狀了?哎,看來我的威名已經傳到外院了。”
下課後楚谌沒往校門口走,輕車熟路地捧着白玫瑰走去停車場。
呂懿早早等在那,開着他那輛有T大通行證的車。見人來了,立刻走上前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在拿到白玫瑰時低頭多看了兩眼,原本勾起的嘴角降了下來。
那盒白玫瑰被呂懿丢在後座上,楚谌見了拿起來抱在懷裏,跟自己一起坐進副駕駛。
“誰送的?”
駕駛座飄來的酸味讓楚谌想笑:“學生送的,慶祝我複課。”
“哦,學生送你白玫瑰,是上次被我撞見的那個小男生?姓宋是麽?”呂懿看起來十分讨厭宋文珥,提起他時的表情非常不屑。說起來呂懿只比宋文珥年長三歲,但看起來
“沒有,他不是我的學生,上次只是……”楚谌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他是凱布爾的朋友。”
短短幾個字呂懿的神色變了幾番,兩個他不喜歡的人湊在一起,果然是……但楚谌還在車裏,所以他只說了“難怪”,就發動車子,往楚谌家裏開去。
5分鐘的車程愣是被呂懿開出半個小時的效果,到了樓下停車位還依依不舍,想跟楚谌上去看自己那塊寄放在他保險櫃裏的手表。
楚谌當然不會信,轉口問他:“你明天不是還要回溫哥華麽?早點回去休息吧。”他在呂懿臉上親了一下,忽然想到,“爸媽不知道我的事吧。”
“我沒說起過,放心。親一下這裏。”呂懿點了點自己的嘴唇,垂着眼一本正經地索吻:“我要回去五六天,要把接下來五六天的都親完。”
楚谌估摸了下五六天的量,盤算了下自己明天的課表,提議道:“那上去看看手表吧。”
呂懿走前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別和凱布爾來往,隔天凱布爾就發來信息問他是不是恢複上課了。
楚谌問他怎麽知道的。
【唔,某人和我說起的。】
凱布爾沒有說某人是誰,立刻又補了一句:【劫後餘生,你該想明白及時行樂的重要性了吧,出來吧,我給你物色了幾個不錯的适合做新歡的人選。】
【我重新和他在一起了】楚谌在對方熱情的勸說下發了這句話,對話框頂上的“正在輸入……”立刻消失。
凱布爾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在得知楚谌說自己接近死亡時才覺得人生不該留有遺憾,他表示很贊同,感嘆楚谌領悟到人生的真谛。
“祝賀你豁達了許多,人生的快樂多種多樣,做能讓自己開心的事就好。”
楚谌笑着問他和宋文珥怎麽樣,自己複課的消息是不是宋文珥說的。
凱布爾的語氣一下子就變了,丢下一句“不怎麽樣”就匆匆挂掉電話,一點也不願意多說。
放下手機後楚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覺得屋子有些安靜又打開了電視,等呂懿每天晚上都會打來的視頻。
呂懿走前把房子的門禁卡和密碼都給了他一份,讓他想自己的時候可以過來住,也希望自己回浦市時,楚谌能在這裏等他。
一開始楚谌還覺得自己只會在最後一天過來,沒想到剛送走呂懿他就沒回家,直接跑來這裏。
楚谌睡在主卧,聞着呂懿的氣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宣洩着思念。
一周後的傍晚呂懿落地在浦市的國際機場,打了楚谌兩個電話都沒人接,到家後看到家裏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但楚谌依然不在。
他打開備忘錄,翻出楚谌的課表,确認今天最後一節課在下午3點前就已經結束,于是撥通了備忘錄上面記着的,楚谌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響了十多秒才被人接起,對方并不是楚谌,而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建設院講師。
“楚老師麽?他已經走了,好像是去參加和Y大的教師聯誼。”
呂懿道過謝,捏着已經挂斷的手機,臉色難看。
晚上10點35分,門口傳來有人按動密碼鎖的聲音。
楚谌進門後一眼就看到了沙發上的呂懿,十分驚訝,想掏出手機來确認時間,卻發現手機已經關機。
“你是今天回來的麽?我好像記錯了,抱歉,今天臨時被虞老師拉去,沒有在家等你。”
中午虞安就發消息問他參不參加晚上的聯誼,說是楚谌還欠自己一頓飯,就當充個人數。自己第一次辦活動,實在需要支持。
楚谌自然沒有拒絕。
“聯誼怎麽樣?有看上的人麽?”呂懿走過來幫他拿走手提包,靠得近了才聞見他身上有淡雅的花香,應該是沾上的香水味,頓時醋意大發。
“唔,有進行一些專業上的探讨,她們都非常博學,聊得不錯。”楚谌在沙發上坐下,拿過一旁的充電器插上,給手機開機。
“所以,你下次還想去咯?”
楚谌注意力還在手機上,他明明記得自己留了一些電,怎麽就關機了。
等開機頁面跳出來後,他才看向呂懿:“你在想什麽?這次只是幫虞老師一個忙,誰叫你上次把他們請我的飯鬧得那麽僵。我不是單身,去聯誼做什麽?”
“你要牢記,你不是單身,以後這種活動不管誰找你都不許去。”呂懿握着楚谌的手,來回摸他的指節,喃喃自語:“果然還是套個戒指更安全。”
此時手機屏幕大亮,經過一兩秒适應後,通知欄忽然跳出十多個未接來電,全是呂懿打的。這些電話就是耗盡最後一點電的罪魁禍首。
“你給我打了十多個電話?我忘了關閉靜音,所以沒察覺到,別生氣,下次不會再犯。”
他安撫了呂懿一會,又是親又是抱,可呂懿還是沒那麽開心。
“我還是有些沒安全感,總覺得你的選擇很多,而我并不是最好的那個。”
“嗯?”楚谌看他落寞的神情思考了一會,輕聲對他說:“其實,之前我有件事騙了你。”
“什麽?”呂懿的情緒一下子被帶動起來,內心驚惶不安,生怕楚谌說一些自己并不喜歡他的話。
“就是……”楚谌移開面朝他的眼神,平視着前方,耳廓一點點紅了起來,帶着幾分難以啓齒:“我從來沒有,對你沒感覺過。”
話音落,呂懿忽然僵住了,不知道被那個字刺激到,一動不動。
楚谌久等不到回複,自己一個人也羞澀不起來,幹脆又看回來,湊過去再丢下一枚炸彈:“我每次見到你……回去後都會……嗯,這樣說你有安全感了麽?”
他伸手在呂懿眼前晃了晃,突然被人一把扛起,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怪叫。
呂懿三兩步扛着他上樓,把人按在主卧的大床上,打開了房間裏所有的燈。
燈亮如晝,把楚谌臉上的絨毛都照得一清二楚。他躺在床單上不自覺地扭動了下身子,想要坐起來。
呂懿一把壓住他的肩,像是渴了許久的人見到甘泉一般,眼裏噴薄的欲望都快裝不下了,但依舊理智着确認眼前的泉水并不是幻覺。
最後呂懿很慢地,一字一句地說:“我不信,除非你現在做給我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完了,本來計劃只是個8W字的短篇,寫着寫着收不住了。
第一次嘗試這樣的題材和寫法,覺得有很多地方都有不足,寫起來也有些束手束腳。
但我一定會再接再厲!争取每一本都進步一點點!
下一本目前在大綱階段,可能要到2月份才會發文,是放飛自我的一篇古耽。
那麽,我們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