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過往
第13章 過往
和別的國家不同,這裏的青少組全國聯賽是不分男女的。
晏寶珠從小就習慣和各類高矮胖瘦的對手比賽。
好像是從五年級還是六年級開始,每次打到決賽,晏寶珠都會遇到一個左撇子的對手。
對方真的很強,晏寶珠有好幾回都覺得自己要輸了,那是在別人身上從未有過的體驗。
要這是古時候,他們用的是真劍,這必須得死一個。
晏寶珠非常欣賞這位左手劍王,只是每次比完賽,對方只和她握個手,場下就算碰到,對方也只點頭或者“嗯”,從不把面罩拿下。
好高冷喲。
不過這是小事,晏寶珠也沒放在心上,快快樂樂地領獎牌去了。
厲害的是,左手劍王領獎牌也戴着面罩。
晏寶珠一度以為對方可能是青春期冒痘太厲害,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因此她按捺住了好奇心,沒有非要去看別人長什麽樣。
再之後就是晏寶珠和晏彤離開蘇家,晏寶珠也把擊劍放下了。
她沒有再回賽場,自然也沒有再和那位左手劍王碰面。
難怪之前和聞星白對練的時候,老覺得他的風格有點熟悉,她那時候還以為聞星白可能師從擊劍大師邵清肆,結果是左手劍王啊!
沒想到他右手用劍也很厲害!
晏寶珠跑到前邊坐下,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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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一如既往的沉穩,雖然他從沒上過賽場,之前也說對比賽沒什麽勝負心,可是出劍的時候卻很犀利。
他缺乏經驗,沒有畏懼感,因此也不害怕輸,敢于近身。
可能是以前長期觀摩,與晏寶珠對練的關系,他的閃避能力非常強。
晏寶珠看着沈霁,大約明白了他的路數。
池江現在是贏了,而聞星白為了挽回顏面,最後一場要動真格。
聞星白很專業,沈霁是業餘,這場比賽是無法取勝的。
沈霁也沒有要取勝的意思,只是多少要贏幾劍漂亮的。
沈霁的劍尖突然不停格擋聞星白的劍尖,他一路沖了上去,逼得聞星白不得不往後退,在即将退出有效擊劍區域時,聞星白立刻出劍反擊!
聞星白經驗實在太豐富,他絕不會坐以待斃,而沈霁只需要知道一點。
他堵在了聞星白面前,聞星白最直接穩妥的方式就是直接向正前方出劍!
在看到聞星白動手的剎那,沈霁立刻側身閃避,執劍的右手繞過左肩,竟然在側身時以這樣刁鑽的角度刺中了聞星白!
全場歡聲雷動。
不管是懂劍的還是不懂的,看身法和速度瞧個熱鬧也夠了。
聞星白也不由失笑,他對着沈霁點了點頭,承認沈霁這一劍确實厲害。
但聞星白接下來沒有再放松警惕,這一局也沒有拖到九分鐘,聞星白率先拿到了足夠的分數,結束了比賽。
但沒人覺得沈霁不像樣,他的精彩劍招,大家都記住了。
兩人脫下面罩,又友好地握了握手。
聞星白大步下臺,沒有往中京的休息區走去,而是走到了晏寶珠那邊。
“我剛才在場上聽見了,你記起我了?”
晏寶珠站起身,這次大方地伸出手和聞星白握手。
以前是禮貌,這一次則是和老對手的重逢。
“你好神秘,要是早點告訴我你是誰就好了。我們決賽年年都碰到,也是老對手啦!”
聞星白也笑着說:“是啊,我日夜苦練,就等着決賽和你一決勝負。你贏了我這麽多次,可是後來你卻突然不來了。”
晏寶珠的笑容在這時顯得很成熟:“嗯,我不練擊劍了。”
聞星白也沒有追問,或者在這裏不好追問,他只有做了個喪氣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俏皮。
“唉,好遺憾。那不當對手,能當朋友嗎?”
晏寶珠剛點頭,就見聞星白讓人遞來他的手機。
得到晏寶珠的聯系方式後,聞星白才揮着手和她告別,只是他邊走邊回頭揮手,笑容甜得能淌出蜜,簡單純粹得讓中京的同學都以為聞星白被奪舍了。
沈霁去換了衣服,等換好衣服過來時,就聽晏寶珠和他科普聞星白是誰。
“我知道,左手劍王。”沈霁喊出了聞星白的外號。
路過的同學又忍不住噗了一聲。
“天啦,雖然比賽的時候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同名的人也不少。過了這麽久,我早就忘了。而且他以前一直戴着面罩,雖然隐約可以看到一點,可見面是認不出來的,他為什麽總要這麽神秘呀?”晏寶珠還是不大明白。
現在也是,明明聞星白先認出她是誰了,卻也不肯說自己的身份。
“因為你沒有問他。”沈霁卻像是能夠明白。
晏寶珠歪着頭:“這麽被動嗎?看起來不像啊。”
但更具體的沈霁也沒有多說了。
聞星白在更衣室裏換好了衣服,周圍的同學正在恭維他的比賽很出色。
但實際上他們的恭維,更多的是因為聞星白的身份。
中京學生的父母,互相做生意,或者官場上有關系的實在太多,父母之間的高低落差,也顯示在學生之中。
聞星白謙虛了兩句,換好衣服就出去了。
觀衆已經陸續離場,晏寶珠和自己的隊友還在場館裏,大約是要等人散了,才會離開。
看着站在擊劍館燈光下的晏寶珠,聞星白覺得她既熟悉又陌生。
和晏寶珠同齡的聞星白,十歲那年才第一次參加全國聯賽。
他的教練是特地從法國聘請的,一切設備場所當然也都是最優越的。
家裏沒有意向把聞星白培養成職業運動員,只是聞星白有一天看着電視上的擊劍比賽起了興趣。
聞星白是個聰明的小孩,可能因為過于聰明,總讓大人對他産生過高的期待。
聞星白卻全都完成了。
在日複一日的掌聲和贊美中,哪個小孩不會迷失,變得傲慢自大。
聞星白是父母炫耀的談資,是随時帶出去也不會丢臉的藝術品,是被敷衍的擁抱和親吻養大的孩子。
只有在練習擊劍的時候,聞星白才覺得困難。
他打不贏教練。
這是當然的,畢竟教練是千錘百煉的強者,要混入富豪家庭吃飯,獎牌能挂滿前胸。
不然你去和同齡的小孩比比吧?
教練向聞星白提議。
但臭屁的小孩只覺得,唉,同齡人哪是我的對手。
教練笑而不語,只想讓這死小孩快點被人踩在腳底下摩擦。
聞星白一路從地區淘汰賽打進全國聯賽,單人賽中他擊劍的照片新聞刷遍了相關版面,都說他是未來的黑馬,希望之星。
只是這些報道最後總會跟着一段話。
【期待聞星白與晏寶珠的碰面。】
聞星白搜索了關于晏寶珠的資料,這個人也曾經像他一樣,一入賽場就說是未來之星。
可惜真正的未來之星只有一個。
聞星白對晏寶珠一直抱着期待,因此在場上也格外關注晏寶珠的一舉一動。
從她每天毫無煩惱的哈哈大笑,再到她臨上場前還想吃點心,休息時間看的書無關專業,居然是《笑話大全》!
她是想從戰略上藐視對手嗎!
哼!就算她在場上表現得再亮眼,也不過是因為對手水平太次。
聞星白覺得自己贏定了。
只是等到聞星白和晏寶珠終于碰面時,他卻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是會錯的。
以前聞星白覺得自己可以贏晏寶珠,是因為晏寶珠展現出來的實力也就那樣。
可是當晏寶珠的對手換成了自己,她的速度和技巧卻提升了。
晏寶珠好像精于計算,對手是什麽水平就使幾分力。
當聞星白向晏寶珠揮出第一劍時,他在瞬間就察覺到對面那個女孩身上的氣場變了。
之後的時間是怎麽過去的?
聞星白只能看到那不斷向前的劍尖,不停向上躍升的分數,以及女孩偶爾急促的呼吸。
頭顱,腹部,手臂,小腿,所有在晏寶珠視線範圍內的軀體,都是她的得分點。
不容許對手反應,不容許對手追上她的腳步,也不容許任何人挑戰她的權威!
攻擊像密不透風的網,四周像被抽幹了空氣,日光燈照得人眼前一陣眩暈,耳邊響起像是小提琴崩壞時發出的悠長噪音。
聞星白在那段時間裏,想起了以前出門,突遇暴雨時的情景。
他沒有帶傘,保镖急着一把将他抱起,躲入一旁的屋檐,可那上天的饋贈依然濺濕了他的鞋面和衣服。
聞星白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他面對的是一場無法躲避的陣雨。
“咚。”
晏寶珠最後一劍落在了聞星白的左胸上。
比賽結束。
聞星白怔愣地看着跳起來歡呼的晏寶珠,她脫下了面罩,露出還有着嬰兒肥的圓臉,眼睛發亮,笑容甜美,她蹬蹬蹬跑過來和聞星白握手,誇獎聞星白“很厲害”,随後又跳到臺下,與她的媽媽和朋友抱在一起。
而聞星白只能擡手捂着胸口,像是逃跑一般離開了這裏。
休息室裏,教練看着脫下面罩的聞星白滿臉通紅,還以為他發燒了。
聞星白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這樣,至于心跳加速,他認為是因為剛才的比賽過于激烈。
之後的頒獎,聞星白都沒去,他等待着下一次與晏寶珠的對決。
五年級,六年級,七年級,八年級……一共四年。
聞星白一直輸,但他與晏寶珠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最後更是只一分之差就能獲勝。
晏寶珠在場下和他說的話也漸漸多起來,不過大部分是晏寶珠說。
聞星白……那時正處于變聲期,他莫名其妙覺得有些羞澀,只肯點頭,或者用“嗯”來回應。
當然還有聞星白當時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晏寶珠。
“你喜歡蟋蟀嗎?”晏寶珠問。
聞星白剛一點頭,就聽晏寶珠笑眯眯地說。
“烤蟋蟀好可怕哦!”
聞星白:……邏輯關聯是?
但讓聞星白更抓心撓肝的是……為什麽晏寶珠從來不想看他脫下面罩是什麽樣子?
晏寶珠好像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把他當做賽場上的一個對手。
聞星白想,也許是因為他還不夠強大。
等他贏了一次就把面罩取下來,然後站在晏寶珠面前正式介紹自己。
算是他這個敗将小小的驕傲吧。
可是在聞星白十五歲的那年,他沒有再遇到晏寶珠。
她消失了。
聞星白十分氣悶,難道是認為今年一定會輸給我,所以就不來了嗎?
這是幼稚的想法。
更有可能是晏寶珠突發了什麽意外。
大多天才總會被惡意眷顧。
可是透過大賽的人打聽之後,聞星白卻只聽到對方說“好像就是沒興趣了,沒有報名”。
聞星白獨自關在休息區裏很久。
直到教練來敲門,問他是不是也要棄權。
教練說,我知道你會失落,畢竟努力了這麽久,一直想要擊敗的對手卻不在……
教練看着聞星白依然不為所動的表情,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麽勸解了。
但在比賽開始前,聞星白離開了休息區,重新站上了劍道。
晏寶珠不參賽的那一年,聞星白獲得了青少組的冠軍。
晏寶珠不參賽的第二年,聞星白仍然是青少組的冠軍。
在那一年的比賽結束之後,聞星白把玩着那塊獎牌,才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對教練說。
“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要拿到獎牌,才會期待來參加全國聯賽。”
“拿到獎牌之後,卻不是從晏寶珠手上得到的。”
“可就算我真的打贏了她……也不是為了這塊獎牌。”
聞星白把獎牌放在教練手裏,做下了決定。
“明年我也不參賽了。”
“到頭來,我只是希望她知道我是誰。”
“以前明明有這麽多機會,太傻了。”
……
那年比賽的一個月後,聞星白受學長相邀,前往池江高中進行校際交流。
一路上學長們都在說着池江高中是什麽窮鄉僻壤,裏邊的學生怎麽讓人瞧不上。
“我去年去的時候,見着池江那個邵氏集團的大少爺,居然在那個學校和那些特困生一起吃食堂!”
“……就算要表現親和力也不用這樣吧,吃得下嗎?”
“他們還一起玩,一起做作業,聽說那邊的人,不分是誰,旅游都是一起的。”
“救命!難道要集體去住快捷旅館?”
……
簡單來說,中京的學生之所以群情激奮,是因為他們覺得放棄享受特權的人是瘋子。
其中一個學長探頭看向坐在一旁,正在看書的聞星白,問他是不是也覺得有病。
聞星白禮貌一笑:“嗯,是。”
是你們有病。
到了池江高中,這些學長們果然鬧出了不少風波,有的甚至惡劣到動了手,這些當然都被池江高中的人強勢彈壓。
池江高中的學生不管有錢沒錢,似乎都沒有捧別人臭腳的興趣。
學長們只好把自己的動作轉為隐蔽。
幸好這該死的校際交流,在最後一次友好登山活動後就結束了。
聞星白心想,明年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再來。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去找晏寶珠。
只是他從沒想過,會在這裏,在那人為的危難之中……再次遇到晏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