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煙火
煙火
“不對，林之衍。”
廚房內的二人手忙腳亂，宋嘉一遍一遍指揮和阻止林之衍做出一些事。
“林之衍，你別直接倒水！”
“林之衍，你別加這麽多油！”
“林之衍，你別這時候放一大勺鹽！”
“林之衍！”宋嘉有些頭疼，手裏拿着鍋蓋擋着林之衍和那邊濺起油的熱鍋，“你別離鍋子那麽近！”
從小到大只煮過泡面和速凍餃子的林之衍皺起眉梢，覺得宋嘉是不是在忽悠自己，捏着鍋鏟看她：“為什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行？”
宋嘉大眼睛楚楚動人，巴巴望着他，脖頸小心翼翼縮着，退後一步舉高了手裏的鍋蓋。
“宋嘉，”林之衍看着宋嘉的這樣子擰眉，“你幹嘛這麽防着我。”
話語落下的下一秒，林之衍身旁的油鍋炸開，濺起水花和油漬，直直朝二人投來。
宋嘉眼疾腳快上前，一腿把林之衍踹到了旁處，手中鍋蓋堅毅幫二人擋過了這一下。
回頭，她眉心攏着，伸手想去扶起垃圾桶邊上的林之衍，“林之衍，你沒事吧。”
林之衍後腰被宋嘉剛才踹了一腳，有些狼狽地趴在垃圾桶邊上，趴在冰冷的白瓷磚上，忍着疼痛揮開宋嘉的手：“你別碰我！”
他從小到大沒被誰這麽對待過。
只除了宋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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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林之衍腰上肌肉吃力，隐隐抽着筋，特別疼，“你故意的吧。”
說這話的林之衍眼睛含着淚，一手撐地一手輕輕扶着自己的後腰，自下往上盯着宋嘉看，眸角猩紅一片。
宋嘉第一次看見林之衍這副表情，心髒絞疼，講不出話，“我……”
她咽了咽口水，關了電磁爐放下鍋蓋，蹲到林之衍跟前與他平時對望，“我不是故意的。”
林之衍咬牙望着她，憋了半天憋出兩個字來，像個可憐兮兮受欺負了的小怨婦，“誰信。”
客廳內，林之衍躺在沙發露出脊背，橘貓蹭在林之衍的身邊。
宋嘉盤腿坐在沙發前，邊上擺着醫藥箱，軟着語氣也試圖哄林之衍，“你沒事吧。”
“你非要戳我心窩子嗎。”林之衍臉埋在臂彎，腰肢勁瘦白皙，往上撩起的白襯衫上還印着宋嘉的一個鞋印，“宋嘉，你就這麽對我。”
宋嘉自知理虧，也知道自己不擅長哄人，尤其是不擅長哄林之衍，安靜垂下腦袋，拿起碘酒和棉簽，乖乖給林之衍消毒上藥。
橘貓比真正犯錯的宋嘉還忙，窩在林之衍身邊用小腦袋蹭個不停，肥肥圓圓的身子撐起了橘白色的柔軟貓毛，擦過林之衍身邊有點癢。
林之衍的肚子被橘貓蹭了蹭，有點癢。
加上宋嘉在給他消毒，兩重癢交雜在一起，迫使他支起了身子，抓過橘貓，把它扔給了宋嘉，“管管你的貓，它也欺負我。”
林之衍的眼睛很紅，這次是真感覺委屈了。
宋嘉也沒挑這時候和他唱反調，從他手裏接過貓連聲附和：“好好好，我回頭就教訓它一頓，替你出出氣。”
林之衍躺回沙發，露出後腰給宋嘉，擁着抱枕沉吟，“那，我回頭能教訓你嗎。”
說這話的林之衍回頭看宋嘉，黑沉沉的眼睛宛若曜石，一眼望不盡邊際。
“其實，”宋嘉快速給林之衍上藥，吞下口中快速分泌的緊張，“教育一只貓也不是非得動用暴力什麽的。”
她上藥的力度不自覺加重，暗示林之衍，“你想要教訓誰的話，其實也不用——”
林之衍握住她細瘦的胳膊，“怎麽突然這麽用力，你是想先把我教訓休克嗎。”
他悶聲抿唇，乖乖閉嘴躺回沙發，“真的很疼啊，宋嘉。”
沒過幾秒林之衍又開始委屈巴巴哭訴，“我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麽踹過呢。”
宋嘉越聽越虛，指間顫抖，擠出一個笑，“剛才不也是特殊的緊急情況嗎。”
“那你一開始為什麽不拉着我一起，”林之衍咬牙，強制斷開話語，“拉着我一起躲在鍋蓋後面。”
“鍋蓋小，只能躲一個人。”宋嘉擡眸，認真給林之衍解釋。
林之衍覺得自己一盆熱水澆到了冰山上，只看到滋滋的幾抹沒什麽用的水蒸氣。
“随你的便。”他埋頭，真的不吱聲了，趴着睡覺。
宋嘉動作輕柔地給林之衍上好藥，就去廚房做了飯。
炒菜途中，她想到了林之衍說的要自己做菜的話，同時也想到了林之衍被油飛濺燙傷的畫面，暗自搖了搖頭，打算自己做完這頓飯。
林之衍醒的時候，房內黑漆漆的，只有旁處溫暖的臺燈亮着，以及橘貓窩在他肩膀，正舒服打着呼嚕。
他怔楞一瞬，手撐在沙發馬上坐起身。
起身的動作拉到了剛上好藥的後腰，當即擴散開的疼痛讓他清醒了大腦，沒多坐在沙發發呆，馬上拖着疲憊的身子去開了燈，然後去敲了宋嘉的房門。
他站在門口，手指微微蜷縮，扣了扣門板，“宋嘉，宋嘉？”
屋內安靜沒有回應，林之衍眉頭蹙緊，又叫了兩聲：“宋嘉，你在裏面嗎？”
“喵~”
後方跟來睡眼惺忪，走路搖搖晃晃不穩的橘貓。
貓還在，宋嘉應該還沒走。
林之衍吞咽口水，往客廳瞄一眼。
可是他沒看見原本擺在那裏的行李箱和書包。
“宋……”林之衍擡起手，忍着無端的煩躁正想擡手，裏面走出剛洗完澡還在擦頭發的宋嘉。
宋嘉出來的匆忙，身上只套了一件非常寬大的短袖，短袖下白皙的雙腿筆直，随走動掐出清瘦的身姿，“怎麽了嗎，怎麽這麽着急找我？”
宋嘉擦着頭發，顯然剛從浴室急匆匆出來，頭發大滴的水珠濕漉漉往下掉，身上的白色短袖也一片的濕漉漉，粘在黏糊的身上。
林之衍薄唇繃成直線，上下打量一遍宋嘉，“你剛沒理我，是在洗澡？”
“對，”宋嘉點點頭，“你不是一直在睡覺嗎，午飯就延後到現在，我怕你起來的時候飯菜已經冷了。”
林之衍眸光顫動，上前一步有話想說。
宋嘉趕緊用門板攔住他，伸長手和他阻隔開距離，“等等，你先別進來。”
林之衍的腦子有點混，愣了一下後，傻乎乎問：“為什麽？”
宋嘉擦頭發的毛巾搭在肩上，她關上門，将林之衍擋在外面，沒有回答。
門将要合上的時候，站在門口的林之衍，聽到了一句很輕的“笨蛋”。
他一手扶着上過藥的後腰，一手摸在下颌思索，總覺得是自己聽錯了這一聲。
不對吧，宋嘉不會這麽說他的。
應該是他聽錯了。
林之衍垂眸，視線落在門口漫出的濕漉水漬。
橘貓蹭在他的小腿，撒嬌求抱。
林之衍彎不了腰，挺直了脊椎彎下腰，脊背堅硬抱起貓，轉身去客廳等宋嘉出來。
高考前的最後一晚，宋嘉和林之衍坐在一起，和普通朋友那般一起吃飯。
他們的共同朋友橘貓在餐桌下，大口陪着他們肆意吃貓糧，圓圓的腦袋埋進了食盆。
宋嘉和林之衍面對面相坐，誰也沒有先開口。
林之衍夾了一筷子很久沒吃過的宋嘉做的菜，眸光沉斂，“為什麽剛才不叫醒我。”
“你黑眼圈挺重的，”宋嘉喝一口飲料，“我估計你這段時間沒怎麽睡好。”
林之衍怕宋嘉誤會，偏開腦袋，“我睡不好和你沒關系。”
宋嘉沒想到會得到林之衍這個回答，愣了一下，點頭表示明了，“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這個。”
兩人又重歸沉默。
話說出口的瞬間，林之衍就後悔了。
掩耳盜鈴。
“宋嘉。”這頓飯快要結束的時候，林之衍坐在位子上，喊住想起身去廚房放碗筷的對面人。
宋嘉回過頭，坐在位子上望着林之衍，眼神詢問他有什麽事情。
林之衍視線四撇，摸了摸鼻尖，被她看得不自在。
本該還和宋嘉冷戰的時段，他堅硬繃直了脊背，面對宋嘉時脆弱的倔強漸漸破碎，最終掉落在地面，“你十八歲生日那天在哪裏？”
宋嘉沒有過生日的習慣，離開那個家之後，更沒了這個習慣。
“在圖書館，”宋嘉想了想，認真回答，“在看書做題。”
“昂，”林之衍裝作漫不經心，“你晚上有時間嗎。”
宋嘉側眸看向漆黑的窗外，外面的路燈還懷着，只有房內的光照亮二人。
否認的話到嘴邊，變了個意思，“有。”
林之衍喉部線條鋒利流暢，身上白襯衫反倒加重了他身上的不羁，最容易惹人留戀的那雙眼的眸角輕挑起，淺淡的情緒漾開其中。
他面上反應淡淡，低頭吃一口菜，還在裝着不經意：“那要不，我們一起出去走走，我聽說這附近有一場煙火會。”
城內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除非是在一些節日，或者重大日子的時候。
臨近高考時段，這裏不應該出現煙火會。
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的宋嘉扯唇笑了笑，沒戳破林之衍的意思，把今晚當成了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天，好好和林之衍道別，“好啊。”
煙花場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很早之前一所廢棄小學的露天籃球場。
地方很偏，人們寥寥幾個，許多都是結伴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其中摻雜幾個稀稀拉拉打籃球的中小學生們。
林之衍手放在口袋，嘴裏咬着棒棒糖，領着宋嘉走過黑漆漆的小徑。
宋嘉跟緊林之衍，越走越不對勁，“這裏真的有煙火會嗎。”
她之前确實覺得這裏不會有煙火會，現在走近看到真實的場景，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會不會出錯了。
林之衍說有煙火會，那肯定會找個可以騙她的地方，可這是……一點可以騙的價值都沒有。
所謂負負得正，宋嘉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出錯了。
或許這裏真有什麽神奇的犄角旮旯，在今晚舉辦煙火會也說不準。
她是不是該相信一次林之衍。
林之衍一路暢通無阻，好像在這片已經混的很熟悉，碰到中小學生們會順手給一把口袋裏的糖果。
碰見可愛的，他還會停下來揉揉那個小孩子的腦袋瓜，并捏着對方肥嘟嘟的臉頰誇獎，“又長胖了啊。”
被調侃的小孩子會故作生氣，捏着拳頭打在林之衍身上，“大哥哥騙人，大哥哥分明說過馬上會來看我們的，但是你都好久不來了。”
林之衍微笑，彎下腰揉揉對方腦袋，手撐在膝蓋，興致高揚耐心哄着對方，“好啦好啦，我不這不是來了嗎，而且還帶了很多糖來和你們賠罪。”
宋嘉站在遠處沒上前，以第三視角望着林之衍和這幫小孩子們的互動。
林之衍發覺到這點，借着力道站起身，處在人群中望着宋嘉，然後朝她無聲比了個口型：過來。
宋嘉吸了口氣，冷風進入她的呼吸道，她難受地嗆了兩聲，眼睛酸出了淚水。
“怎麽了，”林之衍三兩步過來，用身子幫她擋着風，兩手小心翼翼捧住她臉龐，“怎麽忽然嗆到了。”
宋嘉的鼻腔也很酸，胸腔生理性憋悶的慌。
她艱難擺了擺手，一手掩着唇瓣還在咳嗽，“沒事。”
宋嘉熾熱的眼淚順面頰滑落，掉在林之衍的手上，“我沒事。”
“這哪裏沒事了。”林之衍皺着濃眉，脫下外套披在宋嘉身上，牽着她走到了個風小的地方，找了幹淨的長椅坐下。
林之衍手輕輕拍着宋嘉的脊背，花了好一段時間安撫好她。
宋嘉收拾好自己的咳嗽，用手背擦去眼淚睜開眼的時候，被林之衍先步抓住了手腕。
“別動，小心傷到眼睛。”他從塑料袋中抽出一包新的紙巾，借着月光和路燈溫暖的光，看清跟前宋嘉的模樣，指尖輕輕捏着紙巾的一角擦去她的眼淚。
林之衍的動作很輕很柔，整個過程都很耐心，沒有半點不耐煩。
幫宋嘉擦幹淨眼淚，林之衍低頭疊好那張濕了的餐巾紙，收進口袋。
注意到宋嘉詫異的目光，林之衍挑起唇角，擡手揉了揉宋嘉腦袋，并不着調地解釋：“想什麽呢，這裏沒有垃圾桶，扔不了這個。”
宋嘉後知後覺，臉頰紅紅的，知道是自己想歪了。
“……哦。”她低下腦袋，手輕輕攥着衣擺，“林之衍，你說的煙火會呢？”
被提醒的林之衍若有所思，回身去塑料袋找了找，抓出了一把仙女棒，“我把那邊的仙女棒都買來了。”
林之衍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抓着一把仙女棒的姿勢莫名好看，骨感十足。
宋嘉看着林之衍手裏的仙女棒，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根仙女棒，“煙火會，就咱倆嗎。”
“不是啊，”林之衍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擺手指向前方一大片大爺大媽，還有一片各忙各事的小學生和中學生們，“你看，這裏都是參加今晚煙火會的，只是他們的注意力不是百分百在煙火上面罷了。”
宋嘉盯着他，沒忍住笑了。
她接過林之衍手裏的兩根仙女棒，伸手朝他接，“那打火機呢。”
“我沒打火機。”林之衍去塑料袋找了找，摸出一合火柴，“不過我買了這個。”
“火柴？”宋嘉掀眼看他。
“對，火柴。”林之衍點頭，“火柴也很好使的，用來點仙女棒足夠了。”
林之衍說着，示範給宋嘉看。
他抽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的邊側劃動火柴尖。
昏暗中，火柴呲啦一聲，冒出小小的熾熱跳動着的火苗。
然後，林之衍手擋在火苗前，用微弱的小火點燃了宋嘉手裏的仙女棒。
接着仙女棒輕輕呲啦一聲，跳竄的亮光刺破了黑夜。
仙女棒的光映亮了宋嘉的面龐，這撮光芒一直往下燃燒，燒至末尾。
馬上消失了。
林之衍又幫她點亮了一根仙女棒，清隽面龐被仙女棒照亮，五官綻開笑意，“宋嘉，十八歲生日快樂。”
稍頓一下，他自己手裏點亮了一只仙女棒，兩道燃燒的仙女棒聚在一起，更亮了。
“希望你高考順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