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意
在意
宋嘉在醫院躺了一周才醒。
醒來之後，宋父宋聞圍坐在邊上，細心又惶恐地照顧着她。
宋嘉剛醒，意識沒跟上，盯着純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久，口幹舌燥，喉嚨感覺要冒火。
“我……”宋嘉的聲音也很沙啞，有氣無力，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只是看見她動了動呼吸機下蒼白的唇瓣。
房內安靜，在宋嘉轉醒之後沒人敢開口，各個低眉順眼。
“醒了？”
林之衍端着一杯溫水，從門外進來，嗓音磁啞，習以為常地瞥向病床上的宋嘉。
咬着未點燃的香煙的宋父，以及坐在角落的宋聞見他過來，趕緊低着腦袋作鳥獸狀散了。
出去病房，宋父咔噠按下火機，點燃了口中的香煙，拉拉宋聞的衣角：“記住了，既然林家那小子暫時肯取消對咱們的起訴，咱們以後明面上就不要招惹那個……”
宋父頓了一下，本想說點難聽的綽號。
話語冒出前，他餘悸未消地擡頭看看監控，讪讪按滅了香煙，扯着宋聞遠離了這裏，去個沒人的地方安靜聊天。
病房內，宋嘉看着林之衍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眼皮沒什麽力氣，看了兩秒就阖上。
“很累嗎，”林之衍坐在床邊，喝着溫水問，“怎麽看起來這麽沒精打采的。”
這不是廢話嗎。
如果宋嘉有力氣，她指定這麽回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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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個剛動完手術，醒來沒多久的病人，當然沒什麽力氣，看上去沒什麽精神了。
宋嘉躺在床上，兩手擺在身側，床單被褥是一片的純白。
躺在這片純白色中的她也很白，膚色氣質接近蒼白。
林之衍喝了口水，從保溫杯倒了一杯新的溫水給她，挑眉問：“要喝嗎？”
宋嘉被提醒到，喉底因為幹澀又不舒服起來，急需白開水的滋潤。
她點點頭，撐開眼睑，“……要。”
林之衍嘴角噙着笑，傾身上前半摟住她，将人圈到自己懷裏靠着，紙杯送到她唇邊，動作很輕很緩。
宋嘉靠在林之衍懷裏，身體一點點被林之衍的體溫包裹，體溫慢慢升高，心髒落實有安全感。
溫水劃過喉嚨，沁人心脾。
宋嘉沒力氣靠自己起身，幹脆順林之衍的姿勢，靠在了他懷裏，腦袋枕在他胸膛，“你怎麽過來了。”
林之衍不說話，見她喝下幾口，往上擡了擡水杯：“還要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難得給人穩重安心。
宋嘉象征性勾唇，發出很輕的一聲笑，眼底恢複星星點點的光彩，“不用了，謝謝。”
雖然喝過水，但一動不動在床上躺了一禮拜的宋嘉還是不怎麽舒服，聲音沙啞的厲害，像是從荒漠回來。
她靠在林之衍懷裏，黑瞳凝着視野的某處，記憶深處湧上模糊的畫面，不斷閃過她腦袋。
宋嘉忽然想起什麽，捂唇往邊上偏腦袋，胃部翻騰。
林之衍顯然知道她受傷醒來後的應激反應，長腿一勾，把垃圾桶勾到宋嘉面前，淡然扔出兩個字，“吐吧。”
宋嘉幹嘔了好一陣，胸腔堵着難受，呼吸有點急。
林之衍手搭在宋嘉脊背，輕輕順她的氣，手勢和撸貓相似，一陣陣的酥麻順着薄薄的病號服傳入宋嘉脊椎，一點點喚起她的記憶。
“貓，”宋嘉掙紮着起來，含糊一句，“那只小橘貓，我來之前交給班主任了。”
“嗯。”林之衍猜到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挑唇一笑，望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宋嘉，“吐完了？”
斜進窗戶的暖陽曬着宋嘉，慢慢照得她恢複氣色。
宋嘉趴在林之衍腿上，自己沒力氣起來，臉皮薄，耳朵紅紅的，“嗯，吐完了。”
見她大病初愈，還乖乖回答了自己的話，林之衍又扯唇笑了一下，眼底情緒意味不明，“宋嘉，你本事挺大啊。”
“……什麽？”宋嘉沒明白。
林之衍切了一聲，扶着宋嘉起來，把她塞回被窩裏躺好，“沒什麽。”
幫宋嘉掖了掖被子，林之衍端起床頭櫃的溫水退出去，取而代之進來的是一幫醫生護士們。
醫生護士們緊張兮兮，格外擔憂宋嘉一分一毫的不舒服，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病床邊圍着烏泱泱的人。
宋嘉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繞着的這一大圈人，眼睛圓圓睜大，漆黑的瞳孔映入他們的一張張臉孔。
窗簾不知道被誰拉上了，從她的角度看，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昏睡中。
她的醒來，會不會只是她在這些日子做的一個夢。
不然為什麽她剛醒過來的時候，會看見她爸爸還有宋聞在這裏照顧她。
她父親和宋聞，不是應該讨厭她。
讨厭她招惹了林之衍，害的媽媽出了車禍嗎。
“行了，”林之衍手中的溫水換為一杯冰咖啡，眉頭皺着，“你們這麽圍着她不嫌熱啊？”
幾個醫生護士們聽話散開，退開宋嘉幾步記錄她的病情，一臉貼心。
宋嘉的緊張和壓迫得到緩解，輕輕阖着眼，臉龐偏向一側，靜靜呼吸着。
林之衍倚在床頭櫃，邊吊兒郎當沒個正行的樣子瞥宋嘉他們，邊喝手中的冰咖啡。
他口袋裏的手機不斷震動，來電顯示人是“媽”，林之衍的母親。
“你當真不回來，一直要跟我這樣倔下去？”
陪宋嘉檢查之後，來到走廊回撥電話的林之衍，手插在口袋，電話才被接通就挨了林母的一頓說教。
“哎呀媽，”林之衍聳聳肩，“我沒想跟您怄氣。”
“沒有嗎，”林母冷哼，語調一貫的冷，不接受林之衍的想撒嬌蒙混過關，“你不是在跟我怄氣，那你這些日子在幹什麽？”
林母站在書房前的落地窗，望着手中林之衍近些天出入醫院的照片，手指一拈，把資料翻到最後一頁，“就為了那麽個女生，這麽多天甚至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
林之衍，你姓林，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不要老是和一些不相匹配的人待在一起。”
“哎呀媽媽，”林之衍撒嬌有一把好手，隔着通話對林母道，“她是我同桌，發生這件事也和我大概有點關系，我就稍微留下來看了看她嘛。”
“林之衍，”林母又叫了林之衍的大名，“我不管你之前在校外如何野如何浪，在背後和人打了多少次架，我只要你結果是好就好。
但你這段時間好像玩心太過了，居然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生身上浪費這麽了多時間，因為別人的事情沒有去學校，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主動插手別人的事情——
你動了真格。這不像你，之衍。”
宋母話語平靜，一字一字刻出林之衍的最心底。
林之衍捏着手機，喉結上下滑動，指尖撥弄着窗棂擺放着的一盆綠植，“媽，我……”
“我會最後幫你一次這個女生的事，”林母嚴肅而莊重，一手環在胸前，“但具體的做法，你得自己親自動手，正好也可以借這機會鍛煉鍛煉你的能力。”
林之衍明白林母的意思，林母是想讓他畢業後就開始慢慢接管林氏，參與進林氏的業務。
以後的路并不輕松。
林之衍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我知道了媽。”
“嗯。”話音落下，林母即刻挂了電話，沒有和林之衍扯家常。
窗戶開着，送進一陣風。
天邊的鳥兒顫動翅膀飛向遠方，飛進火紅的夕陽中。
林之衍迎面那股清涼的風，肩上卻覺得沉重。
現在的他，還沒有能力抗衡林氏，抗衡媽媽身邊心懷不軌、已經奪走了他父親位置的應華茂。
宋嘉躺了一段時間後就收拾東西出院了。
出院途中，林之衍有事沒來，宋父和宋聞一路細致照顧着宋嘉的身體和心情，連連陪着笑，一樣東西都沒讓宋嘉拿。
宋母比宋嘉早出院，正在回家休養。
不過宋嘉到家的時候，還是看見了宋母在門口迎接自己，早早就打開了大門。
宋父見到宋母坐着輪椅在門口，趕緊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天氣轉冷了，你怎麽在這裏？”
宋母視線掠過宋父，落在後面的宋嘉身上。
出院了的宋嘉，迎面對上宋母的眼睛，在那雙黑漆漆的眼中看到了打量。
他們态度的如此大轉變，應該還是因為林之衍，不是出于對她的愧疚。
林之衍背後名為權勢金錢的大手，輕易就能将小小船帆的他們摧毀在海面，永遠拍進深不見光的海底。
宋嘉扯唇露出個笑，看向意識還有點不清楚的宋母，往前邁步，喚她一聲：“媽。”
宋母好像被這聲喚醒，吓得哇哇大叫，拼命挪動上半身擠進了宋父的懷裏，嘴裏咿咿呀呀嬰兒學舌那般，驚恐指着宋嘉。
宋嘉站在她的對面，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飽含恐懼，擡手顫顫巍巍一下一下指着她，仿佛是要将她驅趕出去。
與此同時，她的母親凝着淚水，口中依舊是含混的字眼，趕忙将宋聞扯到了自己的身邊。
當宋嘉是天煞孤星。
家門口的玄關處，關了門，宋嘉的父親還有哥哥宋聞，全都給宋嘉跪下，連連求饒地扣拜着。
宋母坐在輪椅上哭得哀傷，一邊嘴巴被撞歪了，老淚縱橫。
宋嘉臉上還有結痂沒好完全的傷疤，烙印在白皙的面龐。
她站在幾人跟前，最終把目光看向這場車禍中僥幸撿回一條命的宋母，明白的很透徹。
他們在讓她翻過這一頁，放過他們。
宋嘉笑着，挑唇好笑，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
所以從始至終，她在他們眼裏，從來都是帶來了災禍的罪魁禍首。
“林之衍讓你們很害怕吧。”她笑着，用着輕松開玩笑的語氣。
“你們看得出來吧，他在意我，”宋嘉純良的眸子彎成漂亮的弧度，眼尾上調，戲谑魅人，“我會讓他更喜歡我。”
某種程度上，林之衍是她的免死金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