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熟
不熟
填報高中志願那天。
宋嘉手機放在耳邊，宋聞陪在身側，幾道聲音孜孜不倦：“哎呀小嘉，你就直接填報我們這所高中嘛，離咱們還算近，又熟悉不費事，對不對？”
宋嘉的成績數一數二，有很大機會去市裏的尖子學校。
她捏着筆，猶豫着。
爸媽的聲音在聽筒裏交纏：“小嘉啊，如果你和你哥一所高中，在學校的時候不還能相互有個照應，讓我們做父母的稍微省點心嗎？”
這一次，換了媽媽獨個來說，聽筒那邊的背景嘈雜聲散去，媽媽的聲音格外清晰，大概是宋母到了個安靜的地方。
“小嘉呀，媽都這把歲數了，照料你們不容易。”宋母嘆氣，“你哥那所高中有什麽不好的，像你之前跟我說的什麽……什麽市裏的重點高中，學費那麽貴，肯定單有個噱頭，都是騙你這種單純小姑娘的！”
宋嘉微微蹙着眉心，長劉海蓋過了她的眼，安靜聽完了宋母的話：“好。”
她擡筆，寫下第一志願：實驗中學。
開學那天，宋嘉獨自托着笨重的行李箱，往後看了一眼特地來送她和宋聞的爸媽。
尤其宋母格外熱絡，細心幫宋聞拿着書包，宋父則幫忙拿着行李箱，一邊和宋聞往學校走去，一邊将手裏宋聞愛吃的早點往他嘴邊送，像在對待一個幼兒園小朋友。
直直掠過手裏大包小包的宋嘉身邊。
宋聞挺煩躁，也覺得他們這樣子丢臉，一遍遍推開宋母的手，聲線壓忍怒火：“你煩不煩！我說了我不吃！”
宋母臉上笑容怔了一下，接後又很燦爛，“聞聞嘗嘗吧，很好吃的，這是媽媽特地從……”
“我都說了我不吃！你聽不懂人話嗎！”宋聞擡手沒輕沒重，一下子打在宋母的手腕，将人往後震的踉跄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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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趕緊上前，扶住宋母，肩上沉重的書包撞得她脊背疼，“哥你幹什麽呢！”
她臉蛋紅撲撲，軟綿綿的杏眼瞪大：“媽媽也是好心，你就算不吃也不用這樣吧！”
這處的躁動引來周圍人的訝異，許多過路人朝這裏投來或是奇怪或是探究的目光。
宋聞被盯得沒面子，憋得臉紅脖子粗，特別不服氣，上前一步：“宋嘉你裝什麽呀，就你是別人眼中的好孩子？我剛都說了我不要吃不要吃，是這老太婆非要把東西擠到我嘴巴前面，差點都擋住我的路了，我推脫一下怎麽了！”
宋嘉擰眉，正想張唇，被宋母嚴詞擋了下來，“剛是我的不對，是我一直固執把東西遞過去的，你要怪就怪我。”
宋父也拍了宋嘉肩膀，一臉嚴肅看着她，壓低了聲線：“小嘉，這麽多人在，別太過分了。”
“你們……”宋嘉左右轉頭，望着眼前的三人。
宋父宋母在宋嘉左右，宋聞在宋嘉跟前，宋嘉的背後是大堆擋着路的行囊和人群。
有那麽一瞬間，宋嘉感覺自己被他們包圍了，但又沒有路可以逃脫。
包住她的不是親情的愛，而是驅趕。
這裏好像，只有她一個外人。
宋嘉咬唇，垂下眼眸，聲線低低的，“媽，我出來的急，忘吃早飯了。”
她又擡起臉，笑了一下，意思不達眼底：“你剛怎麽就不問我要不要吃呢。”
可能是沒吃早飯有點低血糖，腦袋暈乎乎的，又搬着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走了很久，宋嘉身體也感覺難受。
她的目光往前，落在手中也大包小包的爸媽身上，以及行李全被爸媽拿了一身輕的宋聞身上，用力阖了阖眼簾不想說話。
算了。
宋嘉退後兩步，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頂着紅紅的眼圈，掠過他們徑自往前去。
随着宋嘉進入校門，常年都是第一名的這個頭銜惹來更多人的關注，有人議論紛紛：“啧啧，這家人還真不是個東西啊。”
“就是，我要是宋嘉我能氣死，幫着受欺負的媽媽說句話，結果還被所謂的媽媽反駁了，啧啧。”
言論鑿鑿，鑽入宋嘉耳朵。
宋嘉捏緊了抓着拉杆的手，腳下步子加快。
柯誠站在陰涼位置，借着身高腿長看完了這一切，打趣問身邊躲在自己影子中的林之衍：“這次不去幫她？”
“幫個屁，”林之衍懶得搭理他，“你當我是什麽，免費的三好學生幫幫工具人？”
柯誠聽着，低眉笑了。
宋嘉進入高中部，把自己的大堆東西放在無人的邊上，背着自己裝滿暑假作業的書包擠進布告欄。
人群衆多，宋嘉擠着有些吃力，額角出了汗。
“你在7班啊。”耳畔響起的清朗聲線，宋嘉沒注意，專心往布告欄上貼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去看。
“宋嘉。”驀然，宋嘉剛沒在意的那道男聲，叫了她的名字。
柯誠跟她一起站在人群中，一手插在口袋，借着颀長的個子優勢，擡手給宋嘉一指：“我沒說錯吧，你的名字在7班。”
宋嘉擰眉，愣了一下，順着柯誠白如瓷器的手臂去看。
還真是。
宋嘉收回目光，确認完畢，轉頭朝他點頭致謝。
但“謝”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柯誠拍着肩膀打斷了。
柯誠嘴角噙笑，意味不明：“以後三年，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宋嘉認得柯誠，之前她初三去給宋聞送獎學金保管的時候，見過他。
他當時高一，好像和宋聞還有林之衍一個班。
林之衍這個名字一出來，宋嘉抱着自己的書包，莫名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從傳聞和真實經歷來看，林之衍好像和柯誠的關系不錯，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所以只要有柯誠在的地方，林之衍或許就在這處附近。
宋嘉轉頭，忘了應聲柯誠的話。
柯誠又笑了一下，料到什麽，拍了拍宋嘉肩膀，“放心，林之衍現在不在這裏。”
柯誠的聲音不是很大，但足夠和他一起站在人群中的宋嘉聽到。
宋嘉抱着書包，努唇思忖，忐忑朝周圍瞄去，害怕有人聽見柯誠的這一聲，然後發現她好像和校園內的風雲人物有什麽交結。
“沒，沒什麽事的話，”宋嘉舌頭打結，一句話說了好幾遍，“我就先，先……”
“好，”柯誠眼眸彎彎，唇畔笑意溫柔，“下次見。”
宋嘉咽了咽口水，心裏想的是最好他們以後都不要見了。
面上，宋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着柯誠點點頭：“下次見。”
高一7班的教室內。
有大批男生紮堆在一起打牌，女生們也跟着聚在一起，目光投向男生那處小聲着議論紛紛。
宋嘉從寝室安置好自己的東西回來，便瞧見這麽一幕。
她往肩上背了背自己的書包，在前門張貼的座位表找尋自己的位置。
開學時候的位置是按照升學上來的總成績排名分的，宋嘉腳步在前門停駐，目光向那張座位表掃。
但很奇怪，她的位子不在第一個，也不在最後一個，首尾都沒有。
她擰眉，上下左右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也不在中間。
這張座位表上，根本就沒有她的名字！
但偏偏，全班總人數40個，又是剛好的。
宋嘉心中疑惑增生，往後走了兩步，想去找個女生問問情況。
哪知剛還熱絡讨論着什麽的女生們，見宋嘉過去，頓時作鳥獸狀散開了，幾個大組間鴉雀無聲。
宋嘉覺得奇怪。
甚至是古怪。
腦子裏不禁冒出了柯誠在布告欄前說的話。
布告欄張貼的那處的7班分班表中，有她的名字，而且7班的寝室那邊，也有對應着她名字的床鋪，按理說這裏不應該會被忽略啊。
宋嘉攏着眉心，往後退步，想找找看那些名字中，是不是有哪個名字重複了，不然怎麽會剛好40個人，将她排除在外呢。
“讓開。”懶洋洋的嗓音，勾起了宋嘉所有注意力。
宋嘉站在門口，怔楞一瞬，轉頭朝門外的人看去。
陽光直直朝他們這處投來，林之衍踩在逆陽，光影奪去了他的具體表情。
宋嘉下意識眯了眼睛，緩了一會兒才辨認出林之衍那張桀骜的臉。
宋嘉一時臉紅，下意識掠過林之衍往門口走，擡頭朝班牌看。
不會這裏是高二教學樓，她走錯了吧？
——高一7班。
大字明晃晃寫着。
宋嘉出來的着急，不小心撞了一下林之衍肩膀，惹得他皺起眉梢，靠在前門等待宋嘉忙完要個說法。
林之衍一出現，班內的吵嚷全部靜止，和方才宋嘉走向幾個女生後的反應一樣，彼時教室內落針可聞。
“這裏是高一7班。”宋嘉開口，提醒門處的林之衍，“你走錯了。”
林之衍慵懶又矜貴的目光瞥向她，雙手環着胸，嘴裏還叼着一顆棒棒糖，說話的時候迎面一股草莓味。
甜甜的草莓味和林之衍身上的薄荷味道混雜在一起，來人一字一頓清晰說：“我知道。”
宋嘉奇怪，眨巴眼。
林之衍漫不經心，勾唇笑得邪魅，“但是我留級了。”
宋嘉注視面前人，思緒停滞，眨眼頻率加快，心跳陡然又重重漏了一拍，腦海冒出布告欄前柯誠對她說的話。
所以，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柯誠會那麽說，是因為林之衍以後要和她同班。
至于座位表，是因為林之衍是留級生，所以才會不小心擠掉她的名字，被老師遺漏。
宋嘉像是總算清醒，擡起腦袋看着林之衍，白皙的面頰紅撲撲的，耳廓沾着緋紅。
林之衍挑唇而笑，吸引力十足，光是站在那裏就足夠養眼和吸睛。
然後，自信滿滿沒被誰忽略過，尤其是被女生撇開過的林之衍，看見宋嘉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收起眼中所有情緒——
接着眼前小姑娘迅速邁步，從他跟前擦肩而去，當他是個陌生人，裝和他一點不熟的樣子。
“嘶。”
林之衍蹙眉。
臭丫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