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起因
起因
徐歸在睡夢中看到的是一整片的空白,什麽都沒有,只有她一人。她一直走一直走,卻始終達不到終點,環顧四周,白茫茫一片,寂靜可怕。正在她彷徨無措之際,天地突然旋轉起來,她陷入漩渦之中,随之沉淪,待到風平浪靜,再睜眼,竟已是現世。
她看着面前的人,只見他朝着她笑道:“你醒了?”
三個字打破了徐歸身上所有的桎梏,一直團聚在徐歸心中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兩人莫名奇妙不合,又莫名其妙和好,倒讓閻王摸不清頭腦。
徐歸醒後,本想就此離開地府,另尋一處更為隐秘的地方,不想他們未開口道別,閻王便讓他們多留幾日,免得出去了又生事端。
徐歸得知仙魔大戰如火如荼,便也沒有拒絕閻王的好意,帶着穆玄一起留了下來。因戰事緊迫,連日來亡靈愈發增多,閻王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理會徐歸,好在徐歸并非第一次來,就算沒又主人在場,她也依舊不客氣。
地府共有十八層,每一層的懲罰都是不同,小到剁手指拔舌頭,大到削四肢丢油鍋,而最後一層卻無人知曉有何懲罰,只知道那裏是禁地,無閻王批準,任何人不得進入。
閻王曾被前閻王丢進裏面過,無人知道他在裏面經歷了什麽,只知道他出來時片體鱗傷,幾乎喪命,若非仙參吊着,只怕早已是魂飛魄散。之後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修養,閻王才勉勉強強能下床走動,待到他自己坐到閻王的位子後,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封鎖最後一層,不讓人随意進入。
徐歸雖同閻王熟識,在地府到處游蕩也無人阻攔,可探究地府禁地一事她還是不會去做的。
兩人在地府待了幾日,幾乎快忘記了外界所發生的事,直到一天亡靈突然激增,幾乎擠滿了整個地府,他們才猛然回神,原來仙魔大戰還未結束,甚至更加激烈了。閻王一整日伏在案前,翻開亡靈的生平事跡,以此判定其下一世的歸處。
那些臉色煞白、毫無表情的亡靈一個跟着一個走着,即便等在那兒一天一夜也不會露出煩躁的神情來,畢竟在死去的那一刻,他們的所有感情都遺落在了肉身上,現在的他們不過一個空殼。
空殼歸空殼,面容卻是不曾改變的,徐歸站在閻王身後,看着大部分人熟悉的面孔,有些于心不忍。其實仙魔大戰說到底,不過是一場無聊的鬧劇罷了,凡人不合吵吵架互不幹涉就算了結,而能力過人的仙魔卻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以彰顯各自的能力。
她猶豫幾日,這才同穆玄商量着離開地府,到人間好好看看現在的形勢,若是可以,阻止這一場無聊的鬧劇也無不可。
兩人達成共識,立即向閻王道別,閻王亦是希望快些結束,便不多加勸阻,贈了幾件防身器物給他們,聊表心意。
徐歸修為足夠高,若非心魔發作,三界中幾乎無人是她的對手,所以最後這些東西全歸穆玄離開地府,兩人便回到了魔界,這倒是徐歸自己所提出的,畢竟她回不去浮玉山,而仙魔大戰單單靠兩人确實是不可能結束的,所以徐歸權衡良久,這才做出這麽一個決定。
穆玄自然是無所謂的,倒是忙得焦頭爛額的衍郁見到兩人時是十分驚訝的,他下令讓人找徐歸,最後徐歸沒找到,連穆玄也消失了蹤影,後來有手下禀報說是在地府,他便不再抱有希望,與其執着一個對魔界毫無情感的人,倒不如花個一千兩千年,再培養一個新魔君出來。
而誰也沒想到,就在衍郁打算進行新魔君挑選的時候,穆玄卻出現了。
衍郁将人帶到了一開始時的房間,那兒還和離開一樣毫無變化,在穆玄的要求下,他又在隔壁清出一間房來,讓穆玄住了進去,衍郁對此并未發表意見,畢竟這方便了衍郁去找穆玄商量事情。
徐歸不打算直接插手仙魔兩方的戰争,但礙于對情況不甚了解,她也只能跟着穆玄,一起聽衍郁說。
這一次戰争的原因同以往差不多,仙界發現魔界涉足凡間,心中大義驅使其清除這些孽障,而魔界雖是行走于世,可大部分還是純真善良,不曾害過人的,雙方各據其理,便不依不撓,最後演變成了一場大戰。
過去的事情徐歸并不知曉,她只知道自打自己出生以來,每一次大戰都是因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引起的,幼時她也曾發出疑問,而師父只是摸着她的腦袋,輕聲道:“這是宿命,即使沒有這些事,仙魔兩界也是無法共存的。”
而直到如今,徐歸也無法理解兩界不能共存這事,每次大戰她也只能帶着迷惘的心情去擊退敵人,便是手中沾滿鮮血,她也不知道殺人的理由。
近日兩界大戰愈演愈烈,群龍無首的魔界屈居下風,衍郁雖是有辦法對抗仙界,卻着實抵擋不住氣勢洶洶的對手,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急切地找回穆玄,即使知道穆玄如今不過一介凡人,沒有當年所向披靡的氣勢,可他總歸是魔界的王,魔界的支柱。
上次慶宴結束後,穆玄便離開了魔界,未曾出現過,底下人議論紛紛,為了鞏固人心,衍郁決定舉行一次祭典,為穆玄接風洗塵。
而穆玄知道後,卻是堅決拒絕了,上次酒宴不過是簡單一次宴飲,他倒尚能前去,這一次卻是要加冕為王,将整個魔界的存亡付諸于他的肩上,而于他而言,魔界仍是一個陌生之地,穆玄自己并無把握他會為魔界做到何種地步。
衍郁以為沒了徐歸的阻撓,一切都會順風順水,不想現在卻是穆玄反對了,他頗為失落,但也能理解,于是也不多加以勉強,只是想着既然還未了解魔界,那他便讓穆玄想起魔界的一切。
而潛伏在仙界多年的細作,也是時候發揮其用處了。
徐歸一直默默聽着兩人談話,期間一言不發,既不表明立場,也不反對穆玄去涉入魔界,其實說到底穆玄本就是魔界之人,于情于理她都阻止不了的。
兩人折騰了幾番,最後又回到了魔界。在徐歸的放任下,穆玄漸漸熟悉了這個地方,而衍郁也時常帶了一些人來,同穆玄商量事情,起初他只能呆呆聽着他們商量,後來也慢慢能說上幾句。
加之魔界的魔氣充沛,穆玄便是稍微修煉一番,也能得到很大的提升。徐歸在魔界如同一個透明人,無人敢同她說話,也從沒人會去揣摩這位堕仙的心思,她仿佛又過上了在長右山的日子,捧着杯茶就能呆上一天。
不知不覺中,竟已過了近半年。
這半年來,魔界漸漸扭轉形勢,同仙界持平,而衍郁也開始将原本就屬于魔君的權利交還給穆玄,自己則偷偷進行着奪回眼珠的計劃。
徐歸已然不插手他們的事,只是衍郁所做之事終歸是損害了浮玉山,若是被她知道,難保會她不會阻止,于是索性閉緊牙關,不讓穆玄知曉。
徐歸不知衍郁的舉動,依舊專注地關注着這場拖得過于久的大戰。
兩界戰争時間太長,以至于連天地氣息都受到了影響,本是毫無關系的凡間變得多災多難,幹旱水澇不斷,死得人都快趕上戰亂喪命的人了。
徐歸幾乎每日都會去人間,她眼睜睜看着那些人在痛苦絕望中死去,心中皆是一陣絞痛。甚至有一回她剛下凡,便見到某個門派的幾個仙者正立在雲端看着那些人哭喊尖叫,卻是不為所動,更有甚者還出手傷人。
她不知道這些人出于何種原因,只是這壓抑已久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她一邊施法将人救起,一邊圈住那些人,不讓其逃走。
而那些人不知徐歸身份,十分嚣張道:“你是誰,竟敢如此冒犯我們?”
徐歸平日對待神仙,尤其是小輩都是有十足耐心的,只是這一次她怒火正旺,沒了同他們好好說話的耐心,她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安置好後,飛到了那些人前面,細細打量着他們的衣着,發現他們來自一個不小的門派後,更是氣憤不已,竟擡手直接将人全給殺了。
她所有動作前後不過半刻,那些神仙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她一招斬殺,連求救聲都未來得及發出便命喪黃泉,迸發出來的鮮血濺到徐歸的臉上,顯得妖異可怕。
這半年來,徐歸行走各處,見到最多的畫面便是如此,神仙反其道而行,成了凡間的劊子手,而那些惡名遠揚的妖魔卻反倒成了好人,即便有時正處激戰中,見到凡人落難,他們也會伸手救上一番。
徐歸不知道這一千三百多年間發生了什麽事,或者這種現象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她不曾知道而已。
她看着倒地不起的神仙,以及瑟瑟發抖的凡人,只覺頭皮發麻,仿佛自己一直堅信的世界就此崩塌。她一直不同魔界為伍,是因為她認為仙界是善惡有分,而魔界卻是一味的濫殺無辜,殊不知一切都是她的認為而已。
徐歸抱着懷疑地心态又在凡間走了一遭,這才發現此類事情比比皆是,他們穿着素衣白裳,笑容溫柔無害,手中卻行着令人發指的事。
那些被她撞見的人最後都沒有逃出徐歸的手掌心,有路過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她額間凜冽的朱砂痣,頓時心中一凜,立刻回到自家門派上報了此事。
徐歸獨自行走在凡間,清理了一些仙界雜碎,卻不知仙界早已開始召集人手,想着如何将她鏟除。
浮玉山中的人因先前兄弟被殺,此次也是志氣高漲,加入到了這個鏟除徐歸的計劃中。而有些門派雖同她無冤無仇,可到底是害怕徐歸殘害自己子弟,于是也紛紛派出高手,加入其中。
其實那些欺淩凡人的神仙多半是名門貴族用仙丹靈藥供出來的,他們不需要日複一日修煉,只需要在游戲人間的時候吞上幾顆高價買來的丹藥,就輕輕松松成了神仙。所以他們心性仍舊如同凡人,貪婪、懶惰、殘暴,這一些在作為神仙冗長的歲月裏,從未被改變過。
只因這些人的背景雄厚,便是知道他們的品性,有些門派為了利益,也會将之納入門下。
其中隐秘徐歸并不知曉,她只知道便是自己再不理世事,一些事情也無法置之不管的。于是她索性連魔界都不回去一趟,獨自在外,救下一批又一批人,殺了一批又一批的神,殺到最後,她都麻木了,只要見到有些法力的就殺,不論善惡,不論仙魔。
堕仙成了名副其實的堕仙。
而正因如此,穆玄也知道了徐歸不回魔界時的所做所為。
衍郁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惱,喜的是徐歸也會殺害她所認同的神仙,惱的是她連魔族也殺。因為徐歸,仙魔兩界頗為慌亂,無人知道這個修為精湛無人能敵的堕仙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畢竟她的實力不容小觑,若是得到徐歸,取代對方的時間就不遠了。
這半年來在衍郁的教導下,穆玄漸漸有了昔日風範,雖然始終無法用前世比較,倒也算是有不小的長進了。衍郁将本屬于他的權利歸還給他,安安心心做他的屬下,只是偶爾遇到一些事情,他還是會做主一番,自然,這也是要于徐歸無關的事。
其他事尚可,徐歸一事衍郁卻是萬萬不敢擅自做主的,于是他問穆玄:“君主,徐上仙這是何意?”
穆玄無從理解,搖搖頭道:“不知道,總之先找到她再說吧。”
徐歸孑然一身,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給兩界帶來的影響,而時時掌握着各大門派一舉一動的穆玄卻是知道,所以便是不猜,他也知道徐歸有危險了。
而身處地府的閻王在接到黑白無常索回來的幾條魂魄後,臉色沉重,嘆了口氣,天道如此,無人可違。
谛聽曾窺得天道一隅,偶有大變化時便會來告知于他,上次徐歸來問尋回越玦記憶之事時,谛聽正好來到地府,所言之事正是關于這兩人。
魔界無主,日益衰竭,而仙界沒了強敵,不斷壯大,竟漸漸專橫起來,導致三界失衡。就好像凡間帝王為了制衡一樣,會故意重用某人,使之克制住另外一方,而天道的做法便是如此。天道提前取消了越玦輪入畜生道的次數,早早讓他成為人胎,而後被衍郁找到,恢複魔尊地位,使魔界有與之抗衡之力。
而在這場制衡之中,堕仙徐歸便是犧牲品。
犧牲一人,換得三界平衡,縱使天縱英才,徐歸也逃不過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