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9章 危矣

危矣

別離長右山，穆玄十分歡喜，對外面的世界也格外好奇，即使是路邊嬌豔欲滴的花兒，也能引得他駐足觀看。

徐歸倒是沒有這般閑情雅趣，畢竟這世間萬物再美再驚豔，見多了也不足為奇了，更別說只是路邊幾簇軟弱的小花。她見穆玄自己玩得開心，便也放任其不管，招來一朵祥雲坐着，靜靜享受着豔陽投給人世的無盡暖意。

她控制着柔軟的雲兒，使之随着穆玄的奔走而四處飄蕩，自己則神魂游蕩，漫無目的。

兩人所在之處離長右山不過幾山之遙，可此處卻豔陽高照，幹爽沁人。若是擡眼望去，還能清楚地看到不遠處有一片厚重的烏雲懸在空中，任由狂風吹過，也依舊牢牢地定格着。底下雨勢浩大，不斷傾瀉，遠遠望着倒像是一塊巨大的透明簾幕。而簾幕之後，依舊晴朗無雲。

徐歸在長右山時便覺這場雨下得十分異常，如今見到這個場面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畢竟沒有哪場雨會一下便是數天，還滞留在同個地方不肯離去。只是她向來不愛多想，縱然眼前形勢詭谲異常，她也只會漠然一瞥，不再多加以關注。自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傷她心念之人的基礎上。

徐歸薄情，亦是深情。

她不會輕易接受一個人，就像穆玄前世一樣，對她萬般糾纏也沒能博得美人傾心一顧。可當他入了她的心，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徐歸也會毫不猶豫地跟随，至死不渝。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夠一年一年地尋着，只為求得那個心中的人，陪她度過這漫長的旅程。

不管這人是神是魔，只要愛上了，便是她一生割不斷的眷戀。

大概那年對她糾纏不斷的那人也未曾想過，徐歸竟會為了自己而放棄上仙身份，甘為堕仙，生生世世尋找着自己。

徐歸眉目溫柔地看着穆玄，而底下的人似有所覺，擡頭往上看，朝她揮了揮手，笑容燦爛如暖陽。她亦是笑了笑，施法除了這雲，朝着穆玄飛去。

兩人專注地看着對方，卻不知在穆玄的背後正潛伏着巨大的危險。

一頭早已成精的黑熊躲在樹後，悄悄地靠近穆玄，試圖趁其不備，将之一口吞下。修煉數百年的妖精自是能感覺得到徐歸周圍令人恐懼的威壓，然因她同穆玄離得遠，黑熊精只當她是路過此地的普通仙者，便也不多想，打算直接吃了這靈氣純淨的穆玄。

穆玄在長右山待得久了，素日裏只能看到一些毫無威脅的小蟲子，如今離開長右山，他也沒能提高警惕，絲毫沒想到身後漸漸靠近的危險。

正因如此，當身後樹葉沙沙作響時，他也只當是微風吹過，全然不知黑熊精正步步逼近。

黑熊精修煉許久，最近卻遇到了瓶頸，修為一直沒能提高，直到現在還依舊維持着獸身，無法化作人形。也正因他修為過低，徐歸起初也沒能察覺到這股微弱渾濁的妖氣。

她飛向穆玄，這才發現在他身後籠罩着一團淺薄的黑氣，那團黑氣充滿了貪婪與殺氣，明顯沖着穆玄而去。

未等徐歸反應，黑熊精便竄出樹叢，張着血盆大口沖向了穆玄。

“小心！”

穆玄毫無靈力，洞察能力不若徐歸，可此刻也察覺到了危險，在徐歸開口時，他猛地回頭，入眼便見到了黑熊精魁梧有力的身軀，以及銳利駭人的尖牙。

見過刀光血影，經歷過生死的穆玄并未愣住，只是他知道自己此刻閃躲為時已晚，索性閉上眼睛，靜候死亡的駕臨。

他閉眸，想着疼痛為何物，下一秒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死死摟住，仿佛要融入對方，化做一體。

黑暗中，溫暖懷抱驟然一抖，在他的頸間落下了一抹溫熱的液體。

穆玄睜開眼，方才還在雲端的徐歸此刻正緊緊地抱着他，嘴角血跡刺眼，原先雪白幹淨的衣裳變得破敗不堪，紅色鮮血迅速蔓延。

他惶恐不安的看着徐歸，卻未能從她的臉上看出絲毫苦楚。

徐歸松開穆玄，轉身看向黑熊精，目露狠光，道：“找死。”

黑熊精自知和徐歸的差距，只是自己向來不作惡，往後堅持修煉也有位列仙班的一日，即便是實力強大的神仙也不能傷自己絲毫，以免壞了功德。

他這般想着，原先的懼意也消失得一幹二淨，連逃跑的念頭都打消了。他張着熊嘴，兇神惡煞道：“不過一介凡人，吃了便吃了，你還能奈我何？”

徐歸怒極反笑，道：“待我殺了你，你便知我能不能奈你何了。”

說罷，她雙指并合，在指尖處燃起了一抹深藍色的火焰，小小的，脆弱得似乎一吹即滅。

黑熊精見狀，更是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就憑這一點火苗，你還想殺我，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

徐歸不語，趁着黑熊精不防備，猛地将火苗抛擲到他身旁，未等他反應，火苗觸地成圈，燃起了熊熊烈火，而身在其中的黑熊精一身厚重的皮毛無一能幸免，皆被燒得發焦。

黑熊精空有一身修為，面臨危險時也不知該如何使用，只能手忙腳亂地拍打着身上的烈火，在草地上四處亂滾，試圖将火焰滅去。只是他越掙紮，心裏卻越發冰涼，因為他發現這火根本就滅不掉！

火光肆意蔓延，不斷糾纏着黑熊精，将其逃跑的道路堵了個精光，仿佛是一生夙敵，不死不休。

黑熊精驚恐地擡頭，對上了一雙冷靜可怕的眸子，他顫着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徐歸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依舊一言不發，在火光的照射下，額間的朱砂愈發凜冽。

眉間朱砂一點，煞氣凜凜，是為堕仙。

徐歸者，堕仙也。

黑熊精只覺嗓子苦澀難耐，他強忍着焦膚之痛，道：“你是堕仙徐歸？”

“是。”徐歸道。

直到此刻，黑熊精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何等恐怖的人物，他看着面容平靜的徐歸，心底僅剩的求生欲倏然消失。若是心存慈悲的神仙，他還能跪地求饒一番，博一線生機；若是濫殺無辜的魔，他亦能投其所好，求其饒恕。然，他遇到的是世間僅有的堕仙，她非仙非魔，連同門師兄弟都能殘殺，更勿論他這只早前傷過她的小精怪。

怪只怪自己心生邪念，若老老實實修煉，也不至于惹上這般殺身之禍。

徐歸并非善者，為仙時還能存一絲善念，到了如今卻是狹隘得狠，心裏頭只容得下穆玄一人，再無其他。

而傷穆玄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