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翻到牆外-春風一度(4)
翻到牆外-春風一度(4)
待到校際跆拳道比賽結束,已經是将近黃昏的時間,孟爾凡與霍風分了手,一路騎着單車回家。前兩天為了方怡的小狗拿走了妹妹秀雲的鈴铛,他贏下了比賽,當場就拿到一筆數目可觀的獎金,因此打算再去買一只更大的機器貓抱枕給她。
這是他答應過她的,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失信。
而剩下的獎金,他要給師傅霍風還有自己的父親各買一套新的西服,若再有多餘他會存起來。這些年他在大小的比賽中贏到許多獎金,但每回都是這樣花費掉,真正用來給自己買東西的很少很少。
街頭的水塔下面圍觀着幾個行人,正仰起脖子向着上方指指點點。孟爾凡用腳支地把單車停下來,他的去路被擋住,原本只是好奇地往上張望一下,結果看清楚那個順着扶手往上攀爬的身影之後,霎時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怡瘋了是不是?她爬到那麽高的地方做什麽?
風把白色的襯衣鼓動,她顫顫巍巍地懸在高處,像是随時有可能失足掉下來。但是縱使如此,她仍然執着地往水塔的最高處爬去,小狗從她身後的背包裏探出頭來,不停地“汪汪”吠叫,孟爾凡把單車撇下,急步奔進了水塔裏面,飛快地爬上了第一層的平臺。
“你要幹什麽?上面很危險,你快點下來。”
方怡已經爬到了一半的高度,她回過頭俯看了一眼,扶手的鐵鏽沙沙地往下掉落,孟爾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為什麽總是這樣讓人放心不下?
他仰起了脖子等待着方怡回頭,但是她只看了他一眼之後,又繼續往上爬去。
“我叫你下來,你聽到沒有?”
霍風不允許自己的徒弟仗武欺人,但是孟爾凡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渴望把方怡抓下來暴打一頓,她為什麽就是不肯聽別人說話,總是聽見了卻像沒有聽見一樣?他氣極地攀着扶手,從後面爬了上去。
“你不要上來。”
看到他追上來,方怡總算是有了反應。
她不再往上攀爬,停在了原處,黑眸沉沉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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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來我就不上去。”
“我只是想知道,爬到最高的地方能夠看到什麽風景,看完就會自己下來。”
“不行。”
孟爾凡堅決地打斷她,“你再往上爬會越來越危險,快點下來。”
方怡張望着四周,高處的風把她的襯衣和長發都吹得胡亂地揚起,田地、房屋已經在她的足下,或許下一刻她就會踏空從幾十米的高處摔下去,但是她對将來充滿了茫然,她想知道自己的人生會有什麽發生,即使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之後。
不再理會孟爾凡,她繼續艱難地往上爬。
孟爾凡的手心滲出了冷汗,這樣的高度連他也感覺到心悸。但是他不能退縮,既然方怡一定要爬上去,他就在後面追随着她。高處的風越吹越烈,他不肯放棄地一步一步往上爬,最終跟随在她的身後爬到了水塔的最高處。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不開心?”
翻進水塔的凹槽裏面,孟爾凡後背都已經汗濕,假若剛才有半分不留神,他和方怡都已經摔下去變成泥塵。方怡慘白着臉,手足虛軟地發顫,如果沒有孟爾凡在後面步步相随,或許她再爬幾步就已經放棄,但是他跟了上來,她最終竟然有勇氣爬到了盡頭。
孟爾凡看着她啞聲地開口,“今天的跆拳道比賽,我只差一點就輸了,你知不知道這場比賽對我有多重要?為什麽你總是不肯聽進別人說話?雖然連你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喜歡你!”
突然而來的表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勇氣。
但是在經歷了一場幾乎是以性命相賭的追逐之後,一切都變得如此的順其自然,真情流露。
他把她按壓在身下禁锢着她的行動,不去管她的長發與地上的泥沙糾結,俯下頭生澀而莽撞地吻她。他不可能真的把她抓過來痛打一頓,但是他可以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擔心和害怕。她以後都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真的不要再這樣!
“孟爾凡——”
方怡被他的身體覆壓住,眼淚順着臉側滑下來。
她的母親去世了,父親也不要她,但她還是遇到了肯給予她關心、在乎她的人。
夕陽的霞光映紅了塔頂,他們在幾十米高的水塔頂尖,互相獻出了自己的初吻。孟爾凡感覺到了方怡的回應,與他同樣的生澀稚嫩,但是她的唇齒之間的香甜氣息,卻教他沉淪與迷醉。原本摻挾在胸口的怨怒都平靜了下去,他含住了她綿軟的唇瓣,忘情地吮吻。
離開水塔再回到地面的時候,天色已經将近黑了。孟爾凡背着方怡走出來,她在爬完最後幾步扶手落地的時候把腳踝扭了一下,此刻安靜地伏貼在他的後背上。隔着衣物,他都能感覺到她身上的體溫,如此柔軟清香的身體,他剛才竟然大膽地吻了她。
“孟爾凡。”
方怡在身後輕輕地叫他。
“嗯。”
他紅着耳根回應,“怎麽了?”
“謝謝你。”
在這一刻,師傅霍風所有的警告都被抛諸腦後,百煉化作繞指柔,年少的情動像是一張無邊的網,牢牢地把他縛住。
入黑之後,跆拳道館的營業已經結束,孟爾凡打開大門,把方怡扶了進去。她的腳踝扭傷了,而道場裏面常年都準備了療傷的藥油。
“很痛嗎?”
“還好。”
他扶她在椅上坐下來,然後蹲下身脫掉了她的鞋子。方怡咬住自己的下唇,“孟爾凡,你讓我自己來吧。”
“放心,我不會弄痛你。”
孟爾凡把藥油倒在手心裏,搓揉了幾下然後熟練地替她處理傷處。在訓練中經常會有受傷的情形出現,他經常替師弟師妹們處理。方怡的扭傷并不嚴重,上完藥之後,她扶着牆身已經可以慢慢地走動。孟爾凡曾經說要帶她進來參觀,但被她一口拒絕,她用手心撫摸過道場裏面的沙袋和木樁,眼裏是難以道明的情緒。
“孟爾凡,你每天都會在這裏練習跆拳道嗎?”
“嗯,從五歲開始,就連生病發燒也沒有停過。”孟爾凡很輕松地做了一個踢腿的動作給她看,“這樣的動作,我最多的時候一天踢一萬五千次。”
“一萬五千次?”
方怡眼睛都霎時間睜得大大的。
孟爾凡露出自信的笑容,“總有一天我會成為跆拳道比賽的世界冠軍。”
“你真厲害。”
方怡默默地把自己的背包拿起來,孟爾凡的笑容像是一束亮光晃眩了她的雙目。小狗從背包裏探出頭,溫順地看着他們,她用指尖撫摸着它的皮毛,低聲地說:“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孟爾凡騎着單車,像是前夜一樣把方怡送到了家樓下。
“你真的不要我送你上去嗎?”
他把車子停下來,方怡的腳扭傷了,他原本是打算把她送上樓。
“我自己能走。”
方怡把小狗從背包裏抱出來,遞到了他的手中,“你替我照顧它好不好?”
“當然沒有問題。”
孟爾凡高興地把小狗接過去,他以為方怡是因為腳傷暫時無法照顧這只小狗,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決定要離開。她負氣離家出走,但是這一天下來的經歷,孟爾凡讓她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不應該再這樣在外面流浪,不管有什麽不如意的事情,她都要積極地去面對。
“我明天還可以來找你嗎?”
方怡轉身要往樓道裏走出,孟爾凡在她身後鼓起了勇氣開口。
她慢慢地回過頭,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五官的輪廓,因為長期的鍛煉身形已經長開,只差脫去眼中的青澀他就是真正的男人。她走回他的身邊,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吻了過去。
偶然的相遇,他給了她重新面對一切的勇氣。
道別的話沒有說出口,但她會永遠記得今夜,記得在路燈的光線下送她回家的這個大男孩。
原本只是一個輕輕的告別的吻,卻因為對方的回應而變得深入。
孟爾凡騎着單車離開,唇邊還殘留着方怡唇齒間的甜香。
方怡走進了樓道裏,沿着梯級一步一步地走上樓。眼前有一片陰影罩下來,她的父親林遠東正帶着司機從樓上走下來,看着她的眼神裏都充滿了怒意。她原本已經決定回家,但這時候她的父親也終于找到了她。
她停了下來,充滿敵意地看着她的父親走近。
“一聲不哼地離家出走,外公、姨母,所有的人都在找你,擔心你會出事,但你在這裏都幹了些什麽?”
林遠東攥住她的手腕,盛怒地一巴掌掴了過去。
“你自甘堕落!”
清晰利落的一巴掌,把方怡所有的希望都掴碎,她的父親甚至不問清楚緣由。她捂住已經腫起來的半邊臉,把心底裏積累下來的憤怒全部都發洩出來。“我姓方而你姓林,我從來就不是你的女兒,就算我怎樣自甘堕落也與你沒有關系!”
掙脫父親的箍制,她掉頭沖出了樓道,一直跑進了沉沉的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