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為仙

第9章 蟄伏·九

蟄伏·九

翌日，天剛蒙蒙亮，安清宜便叫了車夫繼續出發。

一程山水，幾度晝夜，轉眼間便是一個月的時間過去。

這一日晌午，頭頂的日頭高照，安清宜坐在馬車裏汗如雨下。只聞車夫在外邊呼道，“小姐，前邊十裏開外，就是浮空城了！我的天，你快看看浮空城上邊的天空！”

安清宜本還想問，不就走了一個月，為何氣候差異竟如此強烈，話未落音，拂開窗簾，便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

浮空城臨海而建，看上去不算大，城樓也不高，十裏開外甚至能透過城牆，看盡城內的布局。

可是，在浮空城高空的雲端之上，赫然竦峙着一座鋪天蓋地的島嶼，大若垂天之翼，如無邊的蒼龍俯卧盤亘！島上仙瀑垂懸，千樹花開，被風吹拂，從九重天闕的雲端不住的飄灑在凡塵土地上。

美得竟不真實。

浮空城、及至浮空城後蒼茫浩瀚的大海，都被雲端的島嶼遮去了天光，那是氣勢磅礴的壯觀，也是高高在上的威壓！讓下邊仰望的人，只能倍感自己微如蝼蟻！對這樣神聖的仙島高不可攀！

快馬加鞭，疾行入浮空城裏，車夫卻被城門守衛攔下：

“你和你的畜/生，不得入內！”

車夫撓了撓腮，望了望委屈的老馬，“為什麽呢？”

守衛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是傻，還是瞎？浮空城是什麽地方，不知道麽？不知道快滾！免得你進去，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安清宜忙給守衛遞了一張銀票，一千兩。

“拜托您了，這是我的老伯，送我去海邊的，還有一段路……”

那守衛一愣，接了銀票，小聲問道，“在這裏銀票不太暢通，有靈石麽？”

安清宜搖了搖頭。

守衛掰指算了算，俗世貨幣一千兩銀票，拿去兌換的話，能換二百個下品靈石。

守衛眼睛亮了亮，也算一筆不小的收獲了。守衛将銀票塞入自己的袖子裏，卻是凜然道，“小姑娘，我看你怪能以禮待人的。我憐惜你，更不能放行了。這裏是仙山腳下，出入的不是凡人，許多修士帶着靈獸而來……你們這匹老馬進去，被修士的靈獸吃掉，可是無處說理的！搞不好，這腿腳不太靈光的老伯也要被波及。怎樣，還要進去麽？”

車夫擦了擦汗。

安清宜沉思片刻，朝侍衛拱了拱手，“多謝您。”

随後将車夫拉至一旁，給了他兩張票子，“老伯，這是賞您的，您且回去罷。跟府主和夫人說，我好的很。”

車夫欣喜拜過，連連道謝後，便驅車走了。

安清宜自己背着兩個包裹，朝守門人點頭致意，從容自得進了城。

浮空城有許多玩物和吃食，都是安清宜從前見所未見，為所未聞。

但是她目标鮮明，不曾為了這些駐足。只是往靠海的碼頭上尋去，此時，再也沒有什麽事情，比攀登那傳聞中“十億層臺階”的階梯更能吸引她的。

一路上耳邊不斷傳來一些問路的聲音，應該也是同去拜往浮空島的人。安清宜卻不用問路，浮空城雖布局雜亂，可路标還是很清晰的，她會細心分辨。

就在安清宜經過一間三層的茶樓時，三層包廂靠窗的白衣男子眉頭忽而一皺。

他本是無意往窗外一掃，就見着安清宜背着包裹，踽踽獨行的背影。

坐在他對面的女子循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時，安清宜卻已經離開了他們的視線範圍。

“師兄，看什麽呢？”

趙雲帆回過頭，“沒有什麽。剛才看見安清宜了。”

那女子精致的眉眼一低，軟聲軟氣道，“你不是說過，安清宜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她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師兄，你別是去了一次安府，瞧見了人家，就惦記了吧？不然怎麽随便一個背影，都能看成是她？”

醋意很濃。

趙雲帆剛剛展平的眉頭又擰了起來，他不能見眼前女子露出任何弱勢的表情，一颦、一嘆，都能重擊他心裏的柔軟，讓他心疼。

連忙放軟了聲音，“雪音，別多想。我心裏的事，從不瞞你絲毫。剛才是真的看見了。”

葉雪音快要哭出來，“可是……她一個庸人，來這裏做什麽？難道是以未婚妻的名義來糾纏你麽！”

趙雲帆起身坐去對面，想安慰，卻不敢相擁，怕唐突了她，只能伸手撫着她的肩膀，“怎麽會呢，即便她真的找我，也是自取其辱。雪音，我是決計不會使你受一點委屈的。旁的人，我視為刍狗。”

葉雪音破涕為笑，小手在趙雲帆身前一捶，“可安清宜不一樣，她是你父親為你指腹為婚的妻子呢？”

趙雲帆搖頭，“我不會承認她的。”

葉雪音臉上得意，卻一把将趙雲帆推開，“你怎麽趁人之危，男女授受不親……”

趙雲帆起身，坐回對面。見葉雪音終于笑了，他的臉才随之展顏，“雪音，一過了‘心齋聖會’我就來找你了。其實在安府的時候，我遇見千畫閣的閣主。他邀請我和他在望月城一敘。”

“你去了麽？”

“沒有，我先來看你。”

葉雪音道，“弱水之南雲畫聖境的千畫閣麽？你們一南一北，他找你作甚？”

趙雲帆淺抿清茶，“許是我連續兩屆都成為擂主吧，千畫閣素來廣聚人才。只是不論如何，千畫閣主齊夢淮是雲夢大陸罕有的空冥期大能，這個面子是要給的。”

“帶上我麽？”

“男人間的事，帶你諸多不便。”

葉雪音“哦”了一聲。

趙雲帆道，“雪音放心，我既然答應帶你好好逛逛集市，一定不會食言。你且再在此等我幾日，待我回來，你想要甚麽，我都給你買。”

葉雪音這才心情大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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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清宜失了車夫，一路上循着路标片刻不耽誤，終于在夕陽西斜前，到了碼頭上。

碼頭上大風肆虐，海濤拍岸，安清宜遠遠地，看見前邊有一面旗子高高的挂起，上書“駛入海心”。

安清宜快步走去，見面前竟然排着一條長龍。

略一估算，竟然有百人之多。安清宜排入隊伍不多時，身後又有人續上……

安清宜耐心等待，身後被人用手指戳了戳，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前邊的小友，你也是去海心的？”

“嗯。”

說話的人身着淺藍色男裝，高束着頭發，看上去和安清宜一般大小。

只是安清宜餘光打量她高高的胸脯，心知這是個女扮男裝的……

出門在外，不比在自己家裏，安清宜警惕性高，不欲多話，正要轉身，那女子忽然雙手一拍，“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我倆湊個伴兒吧！”

“湊個伴？”

女子眨着眼睛，指着長龍盡頭被人群遮擋的大船。此時只能見得船尾一角，甚是壯觀。

女子道，“看樣子，今天我們又上不了船了。”

“為什麽？”

“浮空城的碼頭，被葉家壟斷，其他的地方是不敢放船搶生意的。不過這兒的船也夠大，夠敞亮，一艘能坐上千人，只是一天才發船兩趟。早起排隊到晌午一趟，晌午排隊到夜裏一趟……我是昨天來的，因為出去逛了逛街，兩趟都錯過了，今兒又去逛街，晌午那趟又錯過了……這一趟……”

女子嘆了口氣，摸了摸後腦勺，“看樣子，也廢了。”

安清宜寬慰她道，“沒事的，排排看吧。”

女子見安清宜生得清秀，心生歡喜，願意和她談話，加上她是個話痨，不住的向安清宜講述她在浮空城逛了什麽街、見了什麽人、吃了什麽東西……

安清宜禮貌的應着她，至少不使她一腔熱情貼冷面，女子便更加歡喜。

入夜時分，才漸漸的排到了大船腳下，可是碼頭上的人卻開始轟人，說是船滿了，坐不下去。

女子垂頭喪氣，安清宜又寬慰她幾句，提醒她明日趕早就好。

安清宜望了望碼頭後邊，就近正有一家旅社，緊了緊包裹，朝前走去。又被女子追上，要和安清宜住在一間，說是她其實怕黑，昨夜就沒睡好……

安清宜只好答應和她相鄰而居。

夜色下的碼頭燈火闌珊，還有一股濃濃撲面的海腥味。

兩人一前一後正走，身側不遠忽然傳來一聲恐怖的低嘯，不禁朝聲源望去，只見一頭花斑劍齒虎正壓低了前肢往前走，周圍的人吓得魂飛魄散、紛紛遠避。

安清宜和女子也連忙躲避，可那花斑劍齒虎，一雙銅鈴似的眼睛，竟然直勾勾的盯着安清宜，空氣裏頓時一陣森涼的威壓！

“糟了……你快脫了外衣！這是靈獸劍齒虎，我哥說過劍齒虎最讨厭黃色！就像老牛讨厭紅色，你的外衣……”

女子話未落音，劍齒虎“嗥”的一聲便朝着安清宜撲上來！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剛才說話的女子，都被吓壞了，登時大叫了起來！在浮空城，靈獸襲人不是什麽新鮮事，能養得起靈獸的修士，都是大家族的。即便被人家的靈獸吃掉，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

人群裏有看熱鬧拍手的，也有驚懼逃離的。

此時，人群裏卻還有兩位隐在安清宜身後一段距離，默默保護了一路的千畫閣侍衛，兩侍衛正要現身護駕，竟見安清宜慌亂之中，穩而不亂，就着地借力一滾，讓劍齒虎撲了個空！

人群頓時有人拍手叫好，那女子在一旁不敢沖，也不願走，只跺腳急道，“脫衣服！脫衣服！”

人群裏起哄，“脫衣服，快脫衣服！”

安清宜衣服綁的緊，身後還背着倆包裹，一時難以脫下，強烈的求生本能，使她力氣大增，“哔啵”一聲，撕裂了自己的上衣，趕在劍齒虎二次虎撲之前，揮手一揚！

那劍齒虎的目标果然只是她黃色的衣服，安清宜身後不遠，正是碼頭後的海面，此時海浪滾滾，猶有魚腥。安清宜不假思索，使勁将衣服一甩——

“噗通”一聲！

那堪比煉氣期大圓滿的一階劍齒虎，就這樣怒火滔天地一個猛子紮進了海裏！被一個大浪卷走，一時竟沒了蹤跡！

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太快，衆人瞠目結舌！

須臾，才爆發出強烈的喝彩聲。

那女子大聲叫好，恨不得拍碎巴掌，可待清醒過來，拉起安清宜就跑，“這下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