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暑日
暑日
探春不好說什麽妓女、暗娼之類的詞,這個時候就是男人說這詞也要被認為是不檢點的,想了想只好道:“你們想,除了尼姑庵,還有什麽地方全是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不好的地方。”
迎春立刻明白過來,臉色便不是很好看,惜春到底年紀小,卻還是不明白。還要再問,迎春便難得生氣地道:“三妹妹這是哪裏聽來的混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四妹妹也不許再問,你只要知道這不是什麽好的就是了,當姑子的話也不許再提,若是老太太聽見,要生氣的,我們這樣的人家,哪有姑娘出家去當姑子的,讓人聽着像什麽樣。”
探春與惜春一齊應是,這話便按下不提,只讨論着到了林府要做些什麽。
林府離賈府并不遠,不過大半個時辰就到了,三人被媳婦子扶着下了車,換了軟轎直接擡進後院。黛玉早在二門口等着了,一見她們到了便笑道:“可算到了,再晚些我準備的東西今兒可就看不成了。”
惜春好奇地問:“林姐姐準備了什麽好東西?”
黛玉神秘地一笑,道:“跟我來就知道了,我可叫人弄了好幾天呢,就準備着今兒給你們一個驚喜。”
三人好奇,偏黛玉怎麽也不肯透露,好容易到了地方,也沒注意是什麽院子,一進門就都驚呼起來。原來那院中不像平常那樣鋪了石板,反而綠油油的全是短短的野草,只用鵝卵石鋪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院中有一株參天大樹,樹下做成木樁一般的桌凳,桌上放着黑白玉制成的棋盤棋子,旁邊還有纏繞着綠藤的秋千,不遠處更有溪水淙淙,魚兒時不時打個水花,發出嘩嘩的聲音。
“好一個消夏的所在,”探春驚喜地道,“林姐姐定然費了不少功夫。”
黛玉笑道:“也不算花了什麽大功夫,不過畫了圖叫人去辦就是了。”.
惜春早等不得,跑到桌旁把玩起棋子來。探春慢慢走進院子,心裏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現代,現在是在一個公園裏頭散步一般。黛玉笑道:“三妹妹可喜歡這院子?我們姑娘家不能出門,這院子做出來雖是人力穿鑿扭捏而成,卻也可稍稍彌補我們不能親見田園野舍之憾。”
探春笑道:“喜歡,這地方若能長住就不枉此生了。”
黛玉道:“我家就是你家,三妹妹只要願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派人給老太太送個信就是了。”
探春苦笑了一下,道:“罷了,我是個福薄的,住上幾天也就享了福了,我只領姐姐的情就是了。”
黛玉也知道她是身不由己,自己如果不是父親遷回了京,又哪裏能像現在這樣自在呢。只是那兒是探春的家,不像自己還能離開,也只能嘆了口氣,道:“有一日且享受一日,三妹妹去試試那秋千如何?”
那秋千不知道是什麽木頭雕刻而成,是一張極精致的三屏矮榻,可以并排坐三個人,若不怕不雅,也能躺下睡覺。探春拉着黛玉一齊坐下,右腳輕輕點了一下地,秋千便微微地晃動起來。她靠在椅背上,神情恍惚地看着頭頂的樹冠。悠閑自在,什麽也不用想,更不用去算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過上這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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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看這三人都是這樣沉悶,心裏猜想着是不是在賈府或者在路上時就發生了什麽事,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來挑動氣氛,便有丫頭回道:“回姑娘,三位表姑娘的房間和行李都收拾好了。”
黛玉松了口氣,點點頭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們可要回房梳洗一下麽?再過半個時辰也差不多該擺飯了。”
三人忙應了,跟着黛玉回房。這是她們第一次在林府留宿,三人的小院座東朝西并排而立,探春留心看自己住的院子,卻就在剛才那院子的隔壁,叫作風入松,卻是裏面種了幾棵青松的緣故。黛玉的院子也離這兒不遠,就在西北面。
探春也不及打量這小院環境,匆匆洗漱了便出門與姐妹們彙合,由丫頭領着去了二進的正廳,那兒已經要擺飯了。
黛玉正看着丫頭們上菜,見她們過來,便招呼三人坐下,黛玉是主人,坐了主位,姐妹三人按序坐下,探春便問道:“我們還沒去給姑父請安呢。”
黛玉笑道:“父親今兒有事,要很晚才回來呢,差了人來說明兒再見。”
當夜無話。
第二日一大早,探春與往日一般醒來,原以為是在自己房間,待看到周圍陌生的景象才想起自己是住在林府,忙爬起來穿衣洗漱,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該現在去給林如海請安。她過來林府只帶了侍書研墨兩個丫頭與兩個婆子,黛玉給她們每人派了一個二等大丫頭與幾個粗使的小丫頭來。探春的這個二等丫頭名喚碧草,她一邊伺候探春梳頭,一邊道:“表姑娘不用急,我們老爺上朝去了,說等回來再見罷。”
是了,林如海可不像家裏那兩個,只挂着兩個虛職,每天混着日子過就是了,人家可是殿閣大學士兼太子太傅。按理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不過林如海當年還當過太子侍講學士,算是老皇帝給新皇留的班底,所以如今換了新皇還能受重用。
探春松了口氣,笑道:“你叫碧草?今年多大了?是這府裏的家生子麽?”
“是,我父親是外院管事,母親是我家姑娘的奶嬷。”
“你是王嬷嬷的女兒?”探春笑了起來,“還是熟人呢,我向來多受王嬷嬷照顧,沒想到今兒又得她女兒服侍。”一邊說着,一邊向侍書使了個眼色。
侍書會意,忙拿了個荷包過來塞到碧草手中,碧草大大方方地接了,給探春行禮道謝,又道:“早就聽我家姑娘說三表姑娘的女紅極好,果然就連姑娘身邊的姐姐的針線也是極好的。”
正說着,隔壁迎春過來道:“三妹妹好了麽?”
探春忙站起來道:“好了,我們一起去找四妹妹罷。”
林如海到下午未末才回來,幾人忙過去請安,也不過說些把這兒當自己家,好好玩之類的話罷了。本來按理姑父與內侄女也需避嫌,但一來早就見過來,二來她們姐妹年齡也還小,又沒女主人,也就罷了。
姐妹三人在林府住了五天,老太太便打發了人來接,她們再怎麽舍不得也該回去了。寶玉這幾日因為姐妹們都走了,只餘了寶釵一個,正有些厭厭的,好在每日要去學裏,回來做了功課也該睡了,只是吃飯時冷清些。
賈環卻還好,他因為是自己要求上學,功課也勤,賈政本來就更偏愛他些,見他上進就更歡喜了。又與賈蘭親近,賈環一上學,賈蘭一個人便孤單了,幹脆便禀過賈珠,也與賈政說要與叔叔們一起上學去。
賈政見這老兒子大孫子都這樣勤奮好學,哪有不答應的,連往日喜歡教訓的話都不說了,只命人好生跟着,不許受了委屈。賈蘭也就罷了,賈環比寶玉更受賈政看重便刺了王夫人的眼了。雖然如今賈珠在,寶玉不像原著裏那樣受寵,好歹是幼子,又長得白嫩可愛,嘴巴又甜,王夫人雖然更倚重賈珠,卻更溺愛寶玉,如何容得那賤.人的兒子比過寶玉去?只是她要擺出慈母模樣來,發作不得賈環,少不得拿趙姨娘做筏子,叫她立了幾日規矩,每天要麽說腰疼腿酸叫她半蹲在一旁美人錘不離手,要麽叫她親手端水捧茶還嫌水涼茶燙,要麽說自己身上不爽,叫她整夜侍候,不過幾天功夫就折磨得趙姨娘眼窩深陷,走路都打飄。
賈政本來就不是那體貼的,又向來不管內院之事,更怕人說他寵妾滅妻,哪裏看得到趙姨娘受的苦?還要嫌她晚上瞌睡沒精神服侍,幹脆去了周姨娘房裏安歇。趙姨娘無可奈何,也只得摟着賈環哭幾場罷了。
賈環年紀雖小,卻也知道生母是受了嫡母欺負,雖生氣卻也沒奈何,想起姐姐說等有了功名,将來就能分家出去過,把姨娘與姐姐都帶出去,讀書便更用功了,只是每日吃過晚飯還要幫王夫人抄經,功課只能往後推,直看書到戌末才睡。趙姨娘雖然受苦,但看到兒子這樣上進,心裏倒也欣慰,每日受不過時便在心裏咬牙切齒地想着将來兒子出息了便如何如何,自我安慰一番。好在她是從丫頭過來的,從王夫人嫁進來她這樣的日子就沒少過,倒也不至于熬不過去。
探春剛回來,卻還不知道趙姨娘受苦,與姐妹們一齊去各處請了安,這才回房梳洗休息。待她梳洗完正準備睡時,卻見賈環溜了進來,眼淚汪汪地叫了聲:“三姐姐……”便哽咽不能言,倒把她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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