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頑石與珠玉
頑石與珠玉
惜春放下手中的桃花,拿起同枝梅花嗅了嗅,道:“這桃花的香味與梅花又不相同,桃花就是桃花香,梅花就是梅花香,果真不是真花?”
黛玉也不賣關子,笑道:“這是去年我家去住時,就命了丫頭撿了與梅花一樣顏色的最輕最薄最細密的官紗,細細地罩在梅花上,待花期過了,這紗就沾染了與梅花一樣的香味,再絞成花瓣做出花形來,可不就跟真花一般了麽。這杏花與桃花也是如此,待其它花季時也可以照此例做出其它花來。”她也拈了朵梅花,笑道,“這樣做出來的花香清淡,若是想要香味濃些,便把花蕊收集起來,與宮紗一起用不透風的桑紙包了放上幾日,香味也就沾染上了。若是還不滿意,還可以把花搗爛,上鍋用開水蒸,上層的蒸籠裏擱上宮紗。只是這樣就要小心掉色了。”
衆人聽得入了迷,半晌湘雲方笑道:“姐姐果然是好巧思,也虧得你有這個雅致去弄這個,真正是風雅極了。”
寶釵看着匣子裏的花,笑道:“颦丫頭忒會糟蹋東西了,弄這些個還不知道要浪費多少上好宮紗,糟蹋多少花兒葉兒呢。”
惜春好笑地道:“這些宮花用料不多,就是加上做廢的浪費的,最多不過半匹,什麽時候我們這樣的人家用這麽半匹紗做幾朵花也要可惜起來了?再說這些紗做衣服可不會太好看,想來是用來做帳子糊窗屜的。”
黛玉笑道:“四妹妹好眼力,可不就是麽。我原是說找幾匹布出來給父親做兩身衣裳,卻翻出這個來。嬷嬷說這紗做衣服倒不好看,只能做帳子,正好我想着做花兒,拿來一試,果然極好。不過這法子可不是我想的,是三妹妹從書上看來的。”
探春忙擺手道:“罷了,我可是個大俗人,雖然看了這法子,既沒這雅興去試,也沒那些紗啊花的給我糟蹋,就是有,我也沒這麽心靈手巧的。”
正說着,李纨又進來,道:“開飯了,妹妹們是就在這裏吃呢,還是把飯擺前頭去?”不等迎春幾個回答,又向黛玉與湘雲道,“林姑娘與史姑娘去前面吃罷?只怕老太太要問呢。”
寶釵道:“不如擺前頭去罷?”
探春卻懶得走,道:“去前頭還得注意別沖撞了人,不如就擺在這兒還自在些,林姐姐和史妹妹就過去罷,吃了飯再過來說話。”
黛玉與湘雲是賀喜的客,只好起身去了,姐妹幾個卻并不動彈,只等着幾個媳婦子與小丫頭擺了飯,這才洗了手坐下來。只是今兒的菜比往日還要油膩些,探春剛多吃了幾塊點心,又說了這許久的話,卻想吃些清爽的東西。只是這賈府的菜要顯富貴,就是蔬菜也是用許多雞和肉來配的,探春不過挾了幾筷子青菜就罷了。
賈蓉婚禮的第二天,寶玉與迎春姐妹幾個正在探春房裏搗鼓着幾朵花,他們也想試試做一只宮花出來,不過他們用的是蒸的法子。襲人進來道:“二爺,老爺派人來讓你過去。”
正興致勃勃的寶玉立刻僵了,顯然不願意過去,卻又不敢不去,只得向探春道:“好妹妹,快派個人去告訴老太太一聲兒,請她立時派人來救我一救。”一邊說,一邊磨蹭着去了。
探春好笑地搖搖頭,向姐妹們道:“前頭大概也快要擺飯了,我們不如過去老太太那兒罷,寶玉這沒頭沒腦的,只怕老太太要擔心呢。”
迎春與惜春皆稱是,便扔下手裏的東西去了正廳。老太太正與兩個積年的嬷嬷說話,聽探春說寶玉被他老爺叫去了,忙叫人去打聽:“若是聽得不好,便說我找寶玉,可不許他老子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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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寶玉倒沒去多久就回來了,神情沮喪,一進來就滾進老太太懷裏撒嬌。
老太太便問道:“挨你老子的罵了?”
探春笑道:“老爺哪次不罵他了,定是有其它事。”
寶玉垂頭喪氣地道:“老爺說環兒都去學裏了,我還在家裏混着,讓我明兒起也上家學去。”
聽他提到賈環,探春便不做聲,惜春笑道:“這是好事呢,可算是要蟾宮折桂去了。”
寶玉嗤道:“誰要做那祿蠹呢。”
惜春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說話,探春忍不住冷笑道:“二哥哥,你這每日吃穿可是……”話說到半截驚覺自己話太多了,一個不好要得罪老太太,忙改口道,“也該擺飯了罷?我可餓了。”
寶玉莫名其妙地道:“這吃穿怎麽?”
探春偷眼瞄了一下老太太,見她半眯着眼,似乎什麽也沒聽見,便道:“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你可知道這吃這穿是哪兒來的。”
寶玉不在意地道:“管他是哪來的呢,總不會少了你我的。”
探春搖搖頭,這哪是玉啊,就是塊頑石也該開竅了呀。她也就不浪費那個口舌了,向迎春笑道:“早上沒什麽胃口,吃的少了,現在倒真餓了,怎麽還沒到開飯的時辰。”
這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秋闱時間,賈珠這些庶吉士也到結業的時候了,要給後面的人騰地方。
基本上庶吉士出來的前途都比較光明,要不也不會被稱為儲相了。只是人都是要臉的,若是這時候考試的名次比考庶吉士的時候低,未免太丢臉了些,且能考進來的都是那知道上進又聰慧的。便個個下苦功讀書,那勁頭竟比科舉時還要足些。因此賈珠雖然三年如一日,從不敢松懈,這時考完也不過比之前前進了兩名。這時他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了,只等着上頭派官職下來。
他的名次不過中等,進翰林院的希望不大,只希望能撈個比較好的位置外放也不錯,至于禦史什麽的他不太想做,六部的話也不如外放,做幾年再調進京來可比在部裏熬資質要快多了。
賈赦便說讓人去活動一下,謀個好缺,或者找岳父李祭酒想辦法,看能不能進翰林院去。李祭酒也不是那迂腐的人,他早就找相好的官員活動了一番,竟擠了個名額出來。他本來就在翰林中有點地位,上回本來該點做主考的,為着避諱才推了。
能進翰林院自然是好事,賈珠少不得又帶着妻子走了一回岳父家,好生謝了一回,過幾日便走馬上任了。剛進去的時候日子卻不是太好過,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是國家機關還是私人公司,都有欺生的問題,尤其是這種擺明了是走後門進去的人更加。
好在這些人也都知道賈珠是有背景的,倒也不敢明着怎麽欺負他,不過是有些書生氣的便對他視而不見,脾氣沖些的再刺上兩句罷了。賈珠脾氣好,又勤懇,漸漸的也就能說笑上兩句了。
這些卻與探春無幹,她一向怕熱,抱廈又小,這時候又沒什麽空調,更不能穿短袖吊帶神馬的,冰塊一個夏天也分不到兩塊。老太太年紀大了,也不敢用太多冰,不然倒還可以在那兒賴着不離開,只熱得恨不得揭掉一層皮去。
好在黛玉深知她怕熱,剛過了端午便派人下了貼子來,把迎春三姐妹一齊接過去住。姐妹三個剛登上林府的馬車便感覺到絲絲的涼意透出,一看才知道那座椅下竟放了一大盒冰,只是怕姑娘們身子弱禁不住,用木盒鎖得嚴嚴的,只在盒蓋上鑽了些小孔,透出涼意來。
探春忙用帕子把臉上的汗擦幹淨,免得着涼,一邊舒了口氣,道:“可算是緩過來了,這天氣也太熱了,真不知道往年的夏天是怎麽過的。”
惜春卻不怕熱,笑道:“三姐姐,心靜自然涼,你是心不靜。”
“心靜自然涼?”探春不以為然,“出家人怕熱的多着呢。”不然現代那些寺廟裏裝什麽風扇空調?
“這跟出不出家可沒關系,就是不出家,只要心中有佛,自然能成佛。”惜春認真地道。
探春吃了一驚,認真地打量着小妹妹。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種話來,莫非她現在就想出家?她忙道:“還成佛呢,快別胡說了,小心林姐姐家的下人聽見了笑話。小小年紀就說這樣的話,莫非平日裏還在看佛經不成?”
迎春道:“可不是麽,正經畫個畫,做個手工不好,見天兒說什麽做姑子去,也不怕人笑話。”
“妹妹以為姑子是這樣好做的麽?不說青燈古佛,吃的是糙米沒油沒肉的菜,你要找個清靜的寺廟都難。”探春壓低聲音,“就說我們家廟裏頭的那幾個姑子,整日走東串西,又哪裏是個好的?說句姑娘家不當說的話,這還算好的了,那野廟裏頭,借着佛祖的名義,做那……事的多着呢。”
迎春與惜春皆不解,也壓低了聲音,問道:“做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