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起初路春宵沒回複的理由可以理解為他回家睡覺還沒醒,所以沒看見。但是到了晚上七點,對話框內依舊沒有新動靜,這個理由顯然無法成立了。
期間,盛昱從心神不定到生氣,再到最後忍不住開始懷疑:別是出了什麽事兒?
不是不可能。路春宵酒量不行,昨晚喝了不少酒,本就暈暈乎乎的,還被盛昱食髓知味地拉着做了數回。以至于後來他在浴室高潮的時候,大腿抖得像篩子,射都射不出來什麽,整個人盡顯好拿捏的姿态。這種情況下沒多歇會兒就下樓,又送別人回家,指不定途中沒精神或是怎麽了……
盛昱被“應該不會”和“萬一”的兩種想法來回推搡,耐下性子給路春宵打了個電話。
不出意外的,路春宵還是沒有接。
挂斷電話,盛昱想了半天,到底給許久不曾對話過的林雙雙發去了信息,問:「昨晚你和路春宵回去的?安全到家了嗎?」
他們是和平分手,沒有天崩地裂,更無愛恨交織過後的老死不相往來,盡管如此,這個時間點問這樣的問題仍不合時宜。但這是盛昱目前能最快确認路春宵情況的最佳方法。
五分鐘後,林雙雙回複:「我們都很早就到家了。」
林雙雙的回複讓盛昱短暫放心過後,內心翻湧起更強烈的不滿。
所以路春宵還在生氣,他是故意無視他的信息。
路春宵做成這樣,盛昱說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是假話,但他說服自己不去因此在意過多,就随路春宵難得地任性。反正他們不是沒有過一段時日不聯系的時候,前不久也才剛因些小問題冷戰了些日子。回頭就看看他們倆究竟是誰是沉不住氣的那個,先行上趕着找來。
到那時,盛昱想,他得告訴路春宵,我們本可以早一天确定關系,是你一聲不吭離開酒店致使這件事延後了幾天。另外,他确認自己極度不喜歡路春宵不守承諾的做法,決意讓路春宵在交往後得一并改正。
然而盛昱沒想到,平常蔫不出溜兒的路春宵,這回的反應竟破天荒地大。
斷聯的第四天下午,中介老師打電話來與盛昱商量退款事宜。她告訴盛昱,路春宵有來聯系過,不過聊的內容與出國無關,只說退款的定金部分希望改由他本人支付。
盛昱對路春宵還在想着付錢的舉動倒是不意外,也懶得計較了,他更關心申請流程何時提上日程:“定校和專業的事兒談的怎麽樣?路春宵已經出分了,方案得按照他的實際情況盡快重定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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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聽了,疑惑地反問:“路春宵沒跟你說嗎?他不出國了。”
原來,路春宵不僅看都沒看留學機構制定好的高考成績直申方案,還明确說了要申請退還盛昱提前付過的全程代理費用。退款表他填完之後提交得很快,也沒有多給工作人員挽留的機會。
中介把表格截圖發給盛昱。盛昱一看,最後的退款原因一欄勾選的是“已報考國內大學,暫無留學意願”。
不等她繼續詳談退款金額和安排,盛昱以手頭有事兒要處理為由結束了通話,随後帶着一肚子火把截圖轉發給了路春宵。
他也不管什麽回複不回複了,他就要問問路春宵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無留學意願?他們上了床,接了吻,所有情侶間的親密事情都做了,再多一句話就等于關系裏多個正式的名字,共同走下去說不定将來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現在因為生氣就臨時改道換路,連跟着走的話都要輕飄飄背棄了?!
誰知,還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下一秒,盛昱看到發出去的信息旁邊多出了個紅色感嘆號。
盛昱被路春宵拉黑了。
盛昱難以相信自己第一次被拉黑,對方會是路春宵。
喜歡了他三年的路春宵。
他頓時生出自己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的感覺。
路春宵該是乖順的、怯弱的、條理分明的,雖然偶爾言行奇怪,但他的喜歡誠懇真心。他說過要為自己的“喜歡”往前走,跟上步伐直至并肩,那些通通不像是假話。
可現在的路春宵于盛昱而言太陌生了。
且不說路春宵在KTV選唱的那首歌及那個回眸已令盛昱不自覺夜裏意亂,這些天他的刻意忽視和疏離,甚至是無聲無息地拉黑,都如同徹底變了個人。盛昱不清楚他的下一步動作會是什麽,信心不免因此一而再地動搖。
無奈的是,除了上家門口找和打擾林雙雙,盛昱沒了能迅速聯系上路春宵的途徑。他不了解他在當前班級真正的好友有哪些,畢竟從來都是路春宵找他、路春宵等他、路春宵主動融入他的圈子……
盛昱試過發短信和打電話,結果無非是進一步發現路春宵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一并删除拉黑了。
每聲冷冰冰的忙音和每個“發送失敗”的醒目提示都表明了路春宵這次是打定主意把事情做絕,不留任何緩和的餘地——沒給自己的喜歡留,看起來,也不打算給他們倆的未來留了。
林雙雙恰好出現在盛昱上門找路春宵之前。
臨近傍晚,天氣還是悶熱,盛昱提出到家裏或者去附近的咖啡廳坐。林雙雙拒絕了。
“就在這兒吧。我要跟你說的話不多,說完就走。”
林雙雙不日便要動身去法國,此後很難再見,她來找盛昱,首先是要個答案:“我想問你,那封郵件是你寫的嗎?”
“郵件?”盛昱想了幾秒,反應過來她是問他們交往初期她要的那封針對告白信的回信。他說:“抱歉,不是。我确實不擅長寫那種東西,那會兒跟你也不熟,那是我找……”
“你找春宵寫的,是吧。”林雙雙接過他的話。
林雙雙對這個答案很是平靜,似乎早清楚實情。看着盛昱有些意外的表情,她說:“是不是想問我怎麽知道的?”
“路春宵告訴你的?”
“如果他告訴我,我今天就不會來找你了。”林雙雙說,“我提分手那天,我問過他一次,他告訴我是你寫的。前陣子在KTV,我又問了他一遍,他想都沒想,還是咬定郵件是你親自寫的。他不想我傷心,不希望我知道我初戀裏得到的紀念摻着假,所以用另一個謊話來蓋過這個謊話。”
說到這,林雙雙無奈地笑了,“即使我跟你的整場戀愛裏,最傷心的人其實應該是他。”
盛昱蹙起眉,忽然想到上回發信息問林雙雙是否回家時,她回複的不止她一個人的情況,而是提到兩個人都到了家。他試探性地問:“你知道路春宵喜歡誰?”
“知道。”林雙雙對上盛昱的眼睛,淡淡道,“盛昱,我還知道,你錯過了一個又一個特別喜歡你的人。感情的确是不能勉強,但是日後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林雙雙無意做他人愛情的墊腳石,路春宵如何告白、盛昱怎樣回應,以及他們的關系何時進展到了哪一步,她都沒有了解或是幫着推進的打算。她與路春宵是同學,是好友,他們之間默契的友誼一直給彼此的感情留有最默契而獨立的空間。
“你們之間發生什麽與我無關,春宵應該也不希望我參與。但是他替我着想,護着我的感情,我要走了,也該護他一回。”
說着,林雙雙從包裏拿出一張對折的紙遞過來。
還沒打開,盛昱就認出這是林雙雙寫那封告白紙用的作業紙。他接來草草一看,內容竟也與情書一模一樣。只是上面的字跡和林雙雙給的那封完全不同,左上角還多了個小小的、用鉛筆寫的數字“55”。
無端端收到一封略帶差別的告白信,盛昱想到了什麽,當即擡眼看向林雙雙,“這不是……”
林雙雙說:“春宵寫的。
“你騙了我,我騙了你,扯平了。從一開始,這封信就是他寫給你的。物歸原主。”
暮色降臨,送走林雙雙,盛昱癱坐在沒開燈的沙發上,垂着手安靜坐了許久。
當年撞見盛國成跟情人赤身裸體在一起也是在一個夏季的傍晚,那時候的他愣在原地,腦中閃過無數或有用或無用、或冷漠或極端的解決方法,到底也沒有現如今一半的迷茫。
剛剛林雙雙說,她本不想沒問過路春宵就把信送過來,但那天在KTV,路春宵太脆弱,她不忍心。這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當初她本意是只要信的照片即可,還是路春宵說原信對他沒有用了,後來直接給了她,她才得到了原件,一直好好收着。
後來,林雙雙重複用了一遍這個詞形容那次見到的路春宵——脆弱。
“路春宵看起來太脆弱了。”
路春宵最後的力氣都使在那首《同花順》上,曲畢,他表面完好無損,說話時的聲音卻輕得不敢用力,好似生怕力度再稍大一分,他的身體就會立馬四分五裂,随着那顆無愛不歡的心共同掉入塵埃裏,再沒有人能證明存在。
林雙雙看出他在極力掩飾心中難過,問是不是跟盛昱有關系,路春宵不置可否,只回答說:“我懂你當初的選擇了,可惜還是太晚。”
這句話原話轉達到盛昱耳朵裏時,林雙雙臉上沒有絲毫笑意。事實上,最開始發覺分手之後路春宵背着她與盛昱走得很近,甚至追去了森林公園,她是別扭且不舒服的。但是知曉路春宵最後沒能如願以償,她同樣開心不起來。
從諸多不悅中,林雙雙唯獨慶幸自己早早看清,果斷抽離,即便是難過,也只是那麽一段可以被風輕易吹走的時日。而付出得越多,蠢笨無私如路春宵,怕是要狠下心來抽筋剝皮才能獲得新生了。
林雙雙走之前,盛昱喊住她,問她為什麽說“錯過”,路春宵是不是還說了別的什麽。
林雙雙則回問了句和中介老師相似的話:“春宵沒告訴你嗎?
“他高考考得不錯,比預期高了挺多分,報鷺大的部分專業基本沒太大問題。他想提前去那邊熟悉,順便在親戚家的店裏打暑假工,昨兒已經坐動車去廈門了……”
從其他人的口中,盛昱才逐漸拼湊出路春宵離開酒店後都做了什麽。
路春宵做了很多——用盡力氣唱歌,退掉留學咨詢,填報鷺大,從北京動身前往去廈門。本該踩着盛昱腳步走的他,現在每一步都走在盛昱的預期之外。
路春宵其實也只做了兩件事——放棄追求,不告而別。
無論哪件事,路春宵都沒有告訴盛昱。
從前站在路春宵豐厚的愛意之上,盛昱平穩自在,底氣充足。他不曾低頭看,忽略了站在愛上其實等同于将愛踩到腳下。此刻,腳下的東西不見了,他搖搖晃晃,形容不出自己這種憤懑、愧悔和疑惑夾雜出的情緒,也再看不清,甚至看不見路春宵要走向哪裏,最終是否還要回來。
大概是從未想過做任何準備,猝不及防地從高處摔落致使盛昱毫無招架之力,碎得徹底。有如經歷骨頭斷裂、皮膚撕扯,他趨近完美的身體也一下子沒了多少好皮。
盛昱獨自在家中坐到深夜,時不時回想起他和路春宵date的每一幕。停頓下來,他察覺自己的心髒疼痛至極。直到打開同學發來的那個視頻,企圖從中找到路春宵留給他的蛛絲馬跡,他才短暫地轉移了幾分有關痛感的注意力。
第一次,盛昱從無法掌控的現實中體會到了挫敗感,實實在在的感覺揮之不去。
而18歲的他,對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