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盛昱對路春宵性事結束後的行為很不理解,他剛才看起來軟弱無力,這會兒卻非要起來擦幹身體,穿上衣物,說是得回KTV包間一趟,以免同學起疑心。
盛昱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半。平常大家聚到三點四點或者直接通宵也正常,但是今天都喝了挺多,樓上還有酒店可以休息,應該不會在包間待太久。
他說:“甭去了,現在才去估計沒多少人了,沒誰會在意你在不在。”
聽到這話,路春宵的動作停了一兩拍,随後還是堅持要去一趟。他的存在感的确不強,但畢竟在那麽多人面前送了盛昱上樓,一直沒回去不是個事兒。要是沈庸或者誰還記着,誤以為他不打招呼地來又不打招呼地直接跑了就更不好了。
再者,二十分鐘前林雙雙有發信息問他走沒走,是否要一起回家。路春宵也想去跟她再聊幾句。林雙雙馬上要到法國念語言課,最近忙得很,畢業後要珍惜一切能見到面的機會。
“沒關系,”路春宵說,“下樓一趟不費力氣,以免讓人懷疑。”
盛昱不以為意,認定了他謹慎過頭:“能懷疑什麽。誰愛懷疑就由着去,怕什麽。”
可路春宵怕。
要說最開始和盛昱date,路春宵還抱有未來某一天戀愛達成、嘗試着鼓足勇氣公開性取向的想法,就算是只讓朋友知道也好,現在他是萬萬不敢幼稚了。他不願意再承受任何被發現身份的風險,更沒法兒做到盛昱這般坦然。
他順口說:“你不是gay,不知道突然出櫃有多吓人。”
盛昱聽了,一時語塞。能夠解答無數奧賽題目的腦子,這一刻倒是想不出如何回答。
盛昱沒反駁同性戀身份,路春宵雖然覺得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但仍有點兒難受。他及時扯開話題,問:“今天聚會的錢是張浩收嗎?”
張浩就是組織聚會活動的籃球隊隊長。盛昱本欲說不用給了,反正沒多少,我轉的時候順便把你那份兒給了就行,但想想路春宵這人老喜歡算個清楚,他壓下想法,“要給就明天給他女朋友吧。”
路春宵點點頭,記下了。
穿好褲子,斟酌了片刻,路春宵說:“那個,中介老師的咨詢費,不管怎麽說,回頭我也還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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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昱蹙起眉,“不是叫你別算。”
路春宵說:“現在留學機構好像都挺貴的,定金應該不便宜吧。”
費用是不低,且盛昱沒坦白他付的其實還不止是定金的錢。他不想路春宵因價格打退堂鼓,斷送了未來出國讀書的路,便淡淡道:“不用了,不記得多少。你人去了就行,管那麽多幹嘛。”
不能不管。路春宵想了想,問:“你付錢的時候開發票了嗎?如果沒有,要不我試着讓老師那兒先申請給你原路退款,然後我再另外給她轉……”
“非要把事兒搞麻煩?”盛昱打斷他,“照你這算法兒,今晚開房的錢,用的那些油,你是不是等會兒也要去前臺一一打聽清楚,再跟上回去電玩城跟別人AA似的回來A給我?”
盛昱猶記得第一次帶路春宵去電玩城玩兒,路春宵算好錢後私下轉給請客的人。前不久的某次聚餐上,那人不經意提起此事,當作玩笑樂着講給大家聽,說當時回家突然收到一筆錢都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在網店買襪子沒貨的退款,還有零有整的。
為什麽有零有整,明顯是路春宵去的時候記下了價目表。
關系好的朋友之間尚且不一定會把每次請客或聚會的一分一厘算得清明仔細,何況他們。真有必要這樣生分嗎。
路春宵愣了愣,他确實如盛昱所說有這麽打算來着。
他和盛昱每次去的酒店都不是普通的快捷,一晚上開一間房要将近四千塊錢,比出去玩兒貴多了。他們開了好幾回房間,他一次費用都不曾出過,臨了了,尋思着好歹該付一次。
不過前面剛提了中介咨詢費,路春宵看得出太過看重這些會令盛昱不舒服,也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于是他做了點兒妥協,說:“這部分……可以不算。”
聽到所謂的讓步,盛昱臉色卻更沉。路春宵總說喜歡喜歡,但他對他的這份喜歡泾渭分明,永遠帶着“算清楚”的大前提,生怕沒分清你我就不屬于純粹的愛意。
對于有關他的事物分清算明,反而能對Skylar那種沒見過幾面的普通朋友“手下留情”。Skylar辦生日派對,路春宵并沒有非要送上價格相同禮物來保證他們倆的來往絕對等價。可見路春宵的萬事計算計較是擺明了僅他可見。
“別的事兒追着算錢,上床做愛的錢可以免,因為這部分錢不多是嗎?”盛昱動情氣急,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語調發寒道,“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怎麽你路春宵這麽便宜!”
屋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之中,路春宵聽見自己心裏頭的一塊兒血肉失去生氣的亡音。
若說盛國成在車上所說的話往他一年來苦苦堆積的希望上紮了數刀,路春宵還能夠掙紮着存有一絲僥幸,認為不該因此徹底否認一份感情。即使兩個人不能在一起,他愛就愛了,完好地結束,允許時間慢慢治愈傷口也無妨。
現在則是全部不用了。
什麽道別,什麽好好收場,心死之後通通沒了必要。路春宵甚至一下子回過神,覺得這些舉動蠢得可悲可笑!
他一直以來在心上把愛捧得至高至純,為了它,厚着臉皮偏要在不平等的土壤上追求平等。到頭來,他所有對感情的堅持在盛昱眼裏不過是跟他這個人一樣,怪異且便宜。
一份不受尊重的愛,存在着壓根兒沒有意義。
許是剜下那塊兒心頭肉後疼痛至極,路春宵感覺眼前黑了幾秒,眼睛一眨不眨好一會兒才逐漸恢複視力。
“路春宵,”意識到那話有些過分,盛昱走到他面前,語氣放輕了許多,“我……抱歉,我不是那意思。”
無論是酒後吐真言,或是氣急了口不擇言,講出口的都是心底真實閃過的念頭,足夠幻化成殺人誅心的利刃。
當一顆心變成一堆死肉,再怎麽向它表達歉意也沒有用了。
救不活。
“沒事兒。” 路春宵輕輕搖了搖頭,發出的聲音略微幹啞。他彎腰穿好鞋,準備出去。
“路春宵——”盛昱喊住他。
不知為何,看着眼前若無其事的人,盛昱頓時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只是轉念他想,路春宵向來乖順,沒因那句話大吵大鬧也是正常表現。
路春宵的回答聽起來也很正常,他問:“怎麽了?”
“用不用我跟你下去?我順便帶瓶解酒的,晚上喝的是有點兒多。”
“不用了。”路春宵說,“就是得我自己下去才能撇清關系。我跟你一起上來再一塊兒下去,別人見了不就更說不清了嗎。”
“撇清關系”幾個字刺耳得很,盛昱不喜歡。但他找不出反駁的話。他們倆的事兒一直發生在暗處,外人面前可不是得撇清了那種關系才對,說是好友都已經是擦着危險的邊了。
“行吧,随你。你什麽時候上來?”意識到自己這話聽着很像離了他一時半會兒就不行,盛昱補充,“大晚上的,早弄完早點兒睡。”
路春宵說:“你困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盛昱“哦”了一聲,又改口:“還是等你吧。你過來找我不是要說什麽話嗎,等你回來,你說完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路春宵靜靜瞧着盛昱,不僅不為他的等待生出半分欣喜,不好奇他究竟準備說什麽,還起了小小的報複之心。
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會很愛,不愛一個人的時候也會很不愛。感情其實比他以為的要更簡單。
“那你等吧。”路春宵不再阻止盛昱,“你需要解酒的是嗎?等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瓶牛奶。”
聽他說要帶牛奶上來,盛昱莫名放下了心。
“對了,關于我想跟你說的話……”路春宵打開門,回頭看向盛昱。他的手仍握着門把,一字一句道:“我是想告訴你,路春宵跟那句詩沒有關系。春宵是春天的夜晚,春夜短暫,寶貴美好。就算跟你們想的那些事兒有關,情色本身也從來都不是不好的意思。”
路春宵笑了笑,最後說了一句:“盛昱,我也不是。”
随後,不等盛昱回應什麽,路春宵收起笑,徑直關上門離開了。
他關門的力度不大,但盛昱的心莫名被重重砸了一下,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