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籠中之鳥】19
【籠中之鳥】19
泰晤士河南岸,金斯頓區。這裏毗鄰西倫敦的金士曼區,僅一街之隔,卻是富人與平民之間難以逾越的天塹。
老布朗推開自家漆面斑駁的木門,看見他的孫女小愛蒂正趴在桌子前,擺弄着幾朵顏色灰暗的玫瑰。
它們被浸泡在名為Cosmic Voyage的染液裏已經足足有一天了,但是依然沒有呈現報紙上宣傳的那種璀璨而昂貴的藍色,甚至因為時間過長微微腐爛,灰黑色的花瓣綿軟無力,像是無聲反抗着他們的工作。
“爺爺!”小愛蒂聽見開門聲,開心地跳下椅子跑了過去。
老布朗彎下腰,抱着栗發的小愛蒂走到了桌子前,“不要跑不要跑,小心咳嗽。今天喝藥了嗎?”
愛蒂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臉上浮現出了一點不好意思:“……爺爺,我覺得那些藥……”
小女孩的聲音軟而甜:“那些藥沒什麽用處……”
老布朗愣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灰黑色的玫瑰,一點明悟讓他的眼睛裏燒起了怒火:“你父親把我留下的買藥錢,都拿去買玫瑰了?”他放下吓的一頓的小愛蒂,四處尋找起了趁手的家夥,卻在角落裏看見了散落一地的,繪制着格雷厄姆實驗室圖标的空試劑瓶。
以及胡亂堆在牆角已經枯敗的髒色玫瑰。
“……他去哪了,愛蒂?”一點不祥的預感打在他的頭上,老布朗近乎喃喃地問道。
小愛蒂扭着手指,細聲如蚊吶:“爸爸說,城郊的玫瑰已經被人收購空了,他要去更遠的地方收購玫瑰……”
老布朗登時如遭雷擊,嘴唇顫抖片刻也沒能說出一個完整的詞來。他步履緩慢蹒跚地走到樓梯的下方,在一個極隐秘的角落裏抽出了一個鐵皮盒子。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屏住了呼吸,像是等待審判的罪人。
“嗆啷”
那個鐵皮盒子裏空空如也,只有一張沾滿汗跡的紙條。上邊的文字笨拙,大小不一,中間有不少單詞還因為不會寫而畫成符號代替:“600鎊,收購玫瑰,之後補上。”
愛蒂怯怯地看着呆站着的老布朗,眼睛裏逐漸泛起了淚花:“爺爺,爺爺你怎麽了?”
老布朗喉頭微動,懷抱着最後微弱的希望問自己的小孫女:“他走了多久了?”
“今天清晨走的,說是和鄰居安迪叔叔一起坐車去。”愛蒂指了指門口,“安迪叔叔說自己的老婆自從回了鄉下就再沒有了一點音訊,想着要回鄉下找一找人,順路可以帶上爸爸。”
老布朗健步如飛,立刻大步沖向了門口:“愛蒂,這段時間你一個人在家……”
他在門口的時候停了停:“這些錢給你,你記得艾米麗嬸嬸嗎?餓了的時候,拿錢去找她買面包。如果你爸爸回來了,讓他不要出去,等我回來。”他從兜裏掏出全部的硬幣,只給自己留了幾枚,其餘都塞給了小孫女。
茫然又不知所措的小愛蒂聽見了爺爺急匆匆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照顧好自己。”
在老布朗沖出自己家門後,一路上碰見了不少舊鄰居。
作為夏沃爾子爵的管家,他平日裏都住在主家的宅子裏。本來他的兒子喬也可以住下,但他實在擔憂兒子被喜怒無常的子爵遷怒,将他們一家遷到了金斯頓區——這裏房屋密集,經常出現火災等危險情況,并且居住人員雜亂,幾乎沒有一點好處。
這裏的房價已經是他在篩選後,能找到的性價比最優秀的地方。
兒子喬一家住在這裏後,他就很少再往這邊來,只是不定時會回來帶着小愛蒂去藥店開藥。
那些老鄰居看見頭發花白的布朗行色匆匆,都乖覺地沒有打擾這個身高一米八幾的高個老頭趕路的步伐。
直到老布朗發覺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行人都和自己一樣,臉上帶着焦急與憂慮,步履匆匆不知奔向何方。
“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他想着,那張嚴肅的面孔更加肅然了。
他的步伐最終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巷子口處。
那裏散發出濃郁的惡臭味道,有碩大的老鼠在咀嚼着一節紅色的肉。
他停下不是因為惡心的老鼠,而是因為眼角略過的一點金色,等他回頭的時候,他才發現那根本就是一節紅斑密布的手指。
那根手指并不算好看,皮膚已經腐爛,唯獨那個金色的戒指在倫敦的霧氣下微微閃着光。
老布朗認出了那個戒指,同樣認出了那根手指。
正是他的鄰居,那個安迪回鄉後失蹤了的妻子,安迪太太。
曾經的她有着漂亮的紅色頭發,總是喜歡紮成一個蓬松的麻花辮再盤在頭上,是一個性格爽利的女人。現在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這個巷子裏死去。
老布朗下意識回頭望了望家的方向,這裏離那只有兩條街的距離。他停下了出城的腳步,往巷子深處走了幾步,卻愕然發現這裏堆了好幾具同樣的屍體。
他的腳踩進了不知是血水還是泥水的水窪之中,磨得起毛的皮靴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他望向手指,又沿着手指一路往上,看見蒼蠅落在了安迪太太那圓睜的雙眼之上,而那紅發淩亂地鋪散開,蓋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雖然只能看見一點點側臉,但那只挺翹的又在鼻端帶着一點勾的獨特形狀,老布朗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剛剛提及的艾米麗嬸子的女兒。
這次,他終于放棄了去追自己兒子帶走的600鎊現金的想法,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類的低沉哀鳴。
等老布朗再回過神的時候,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經把他帶離了那個仿佛煉獄一般的巷子口。
留着整齊胡須的警官一臉嚴肅:“你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我知道……”老布朗低啞的回答。
“哦……?”警官卻似乎并不滿意這個回答,威脅一般地拖長了尾音,近乎蠻橫的說:“那麽,理所當然,我們要請你回去坐一坐,仔細地聊一聊。”
老布朗在那個陰晴不定的夏沃爾子爵手下足足幹了三十年,再清楚不過這種語氣下,對方想要的真實回答。他只能順應着對方的威脅,又搖了搖頭:“不,我不認識。我不認識她們,我看錯了。”
小胡須警官滿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很好,我是說,看起來你是老糊塗了,這才會認錯人。”
他補充道:“我想這是因為你吓呆了,對吧?”
老布朗麻木地點了點頭:“是的,先生,我吓壞了。”
“哼,真是白長這麽大個了。”小胡須警官滿意地放過了這個老頭子。
一幫子人烏烏泱泱擠進了巷子,把老布朗推的一個趔趄,跌坐在了街道邊,看着那馬車迅速的清走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骸。
而等他像幽魂一樣走回家時,卻看見了正在自家客廳焦急踱步的兒子,喬。
“啊,您終于回來了。”他像看到救星一樣迎了上去,一把攙住自己的老父親,“出大事情了……您這是什麽表情?”
他急躁的聲音緩緩停下,看見了老布朗白到發青的臉色。
“出大事情……是出大事情了。”老布朗吐出一口長氣,整個人委頓下來:“你不是去收購玫瑰花了嗎,現在怎麽折回來了?”
喬的臉一下漲紅:“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我會解釋。我折回來是因為安迪鄉下的姐姐今天也進城了,說安迪太太明明約好要回家一趟,但始終沒有等到,原本以為是信件丢失,可是一連兩個月都沒有消息。”
“安迪的車正好與他姐姐的撞上了,我們就趕緊折返回來找人了,”
“不,不用找了。”老布朗突然說。
“您這是什麽意思,爸爸?”喬聽糊塗了,心下隐隐感到不安。
“我說,不用找了……她死了。”老布朗松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手心裏露出了一枚帶着血的戒指。
剛剛他近乎本能一般,在巷子裏扯下了那枚戒指。
“這是……我的天,這是安迪太太的……”喬比他父親老布朗更熟悉那枚時常見到的戒指“這……”
老布朗卻陷入了奇怪的平靜之中:“我剛剛追出去找你,為了盡快出城走了條小巷。看見她們都死在了那。”
喬捕捉到了那個不祥的詞:“她們?”
“她們。艾米麗的小姑娘也在那……她之前應該也是失蹤了吧。”老布朗目光顫動,“我大概知道會是什麽人幹的。”
喬陷入了沉默:“……小米莉确實在半個月前失蹤了,也是在出城的路上不見了蹤影。”他和父親同樣高瘦的身軀委頓下來:“我就是擔心一個人在家的小愛蒂才折回來……”
“又是那群貴族的娛樂嗎……爸爸?”他近乎哀求地望着他已經年邁的父親。
老布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能認出來,那是鴉片的痕跡。你知道的,安迪太太和那個小姑娘都沒有吸食鴉片的壞習慣。”
喬愣了愣:“那她們的屍體呢?”
老布朗逃避一般閉上了眼,在這無人回答的沉默之中,喬突然站起,長腿一邁就沖出了家門:“這是會遭譴責的!我要去找安迪!”
重重的摔門聲後,老布朗看着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正在瑟瑟發抖的小愛蒂,連忙用寬厚的大手撫摸背脊安慰她。祖孫兩人什麽也沒說,就那樣緊緊依偎着。
沒多久,隔壁小屋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哀嚎聲。
那聲音如此慘痛,讓小愛蒂渾身一抖,也不自覺的流下淚來,她昂首望着自己的爺爺小聲問道:“爺爺,到底出什麽事情了?安迪太太是……死了嗎?”
老布朗點了點頭,用長出胡茬的下巴抵着小愛蒂的頭:“是的。有人害死了她們。愛蒂害怕嗎?”
栗發的小女孩在爺爺的懷抱裏搖了搖頭:“有爺爺在,我不怕。”
她的手裏捏着那幾只已經灰敗的玫瑰。
生死時速!
玫瑰之下的屍骨,兩條線交織進行,這是發生在夏沃爾葬禮的同一天的事情!
不知道我能不能寫出那種看起來很平靜但實際上所有人心裏面都已經燒起火的感覺。
文章之外的衆人
愛麗絲:小劇場?暫時沒有心情呢。
小教授:忙,勿擾。
福爾摩斯:非常忙。
麗娜:中午吃啥好?晚上吃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