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籠中之鳥】9
【籠中之鳥】9
看到那雕飾着玫瑰與藤蔓的鐵藝大門,夏沃爾子爵這才纡尊降貴地将視線分給了他面前的小女孩。
由于沒有專門請來造型設計師打理,小女孩的頭發只是被女傭用毛刷梳順,用綠色的緞帶綁起了發尾。他在管家停下車架之前用貴族常見的輕慢語氣吐出了蛇信:“保持沉默。”
像是對女孩兒受驚的表情格外期待:“否則你的那些朋友,包括那間修道院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被魚骨架住只能直着腰的麗娜雙手緊緊抓住了膝上的裙子,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沖動。她張了張嘴,還是安靜了下來。
在夏沃爾子爵那翹起的精致的小胡子邊上,一排白字在空中顯得有些飄飄忽忽:“殘忍虐殺過十七名女性,其中有四名未成年。”
我這是保存力量,不做無謂的鬥争…她咬了咬下唇,在子爵仿佛估量一件商品的目光下踏出了車廂。
帶着剛收養的孩子來參加公爵夫人的晚宴,在社交場上來說是極為失禮的一件事情。這些貴族明面上熱心支持公益慈善,實際上卻對社會底層充滿蔑視。
一個出生在底層,連宣告可以正式進行社交的成年舞會都沒有舉辦過,就被帶進遠超規格的公爵夫人晚宴之上,這種行為幾乎是徹底判定了她在社交場上的死刑。
這些後續的風波在夏沃爾子爵眼裏并不算什麽,他如今只是空頂着子爵的貴族頭銜,實際上卻已經窮困到只能讓管家兼職馬夫。如果不是貴族頭銜賣不掉,他早就把這稱號也換了錢來。
不過這賣不掉的貴族頭銜總算也是給了他最後一點幫助,讓他能邁進公爵夫人晚宴的最低門檻之中,給了他最後一把翻盤的可能。
夏沃爾子爵的頭高高揚起,極傲慢地瞥了一眼他從一群垃圾裏翻找出來的小姑娘,要不是她有着跟那群傳聞中的福爾摩斯家一樣神奇的能力,她連一晚上都活不過。
他充滿惡意的目光緩緩舔舐過小女孩的背部,滿意地看見對方裹在綠色裙子下的身體猛然一個激靈。
“你該稱呼我什麽?”他眼神裏充滿威脅。
麗娜梗着脖子,不願意在這種她認為無關緊要的小事之上退讓。
夏沃爾原本的愉快心情轉眼陰郁下來,思及這是公爵府的宅邸才忍住沒有當場發作:“蠢貨……這次你要是再敢亂跑,我發誓,那個你想保護的小姑娘今晚就會出現在河底那堆爛骨頭之中。”他說着惡毒的詛咒,臉上卻挂起了貴族們常見的社交微笑表情。
麗娜終于收回了試圖求救的目光,忍着眼淚跟在了子爵的身後,在香扇鬓影中時不時投來的疑惑與譏諷的眼神下垂下了頭。
剛踏出馬車的麥考夫幾乎第一時間将視線投向了那條濃豔綠色的裙子——很少會有人選擇在公爵夫人的晚宴上穿着如此刺眼的綠色。
看看那些用綠色裝飾的貴女,他們只會含蓄地在領口裙邊裝飾綠色的蕾絲或者緞帶,絕不會一身都選這種綠色,生怕別人看不見自己的存在。
不過這并不是他注意的重點。
他看見了一個本沒有資格出現在晚宴舞會上的人。
麥考夫思忖着,面上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四處張望的弟弟夏洛克,決定将有趣的事情分享出來:“小夏洛克。”
反手打開兄長按在自己頭上的手後,夏洛克擡頭看了麥考夫一眼,像是一下子明白過來,視線立刻追随着麥考夫剛才望去的方向而去。
他同樣看見了那一抹刺眼的綠色。
“翡翠綠?”
麥考夫含笑:“用砷綠描述更準确,還記得你在繪畫課上用顏料做的那些試驗嗎。”
夏洛克的眼睛如同鷹隼一樣銳利地盯向那抹綠色,直到它消失在華麗的大廳門後。
他轉過頭,若有所思:“一百毫克以上可以致死的乙酸亞砷酸銅?”
“化學課看起來學的不錯,但是小夏洛克,回憶一下這個染料的流行時間。”
麥考夫趁着弟弟低頭思考的功夫又揉了揉那略顯蜷曲的黑發,“好吧,你還沒去過布料市場,不知道也很正常。”
夏洛克沒有放棄,眉頭緊擰:“我覺得我可以……”
“推理不是靠猜測,夏洛克。你要有充足的學識才能支撐起你的邏輯鏈條。”麥考夫望向大廳方向,“那種顏色流行的時間在你出生之前,媽媽也曾經有過一條,但是很快就處理掉了。”
“現在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小貴族,曾經富裕但是現在入不敷出——可能已經失去封地靠變賣祖産度日。那條裙子的布料積了很久,用它是因為這是他們唯一能拿出來穿到公爵府的高級面料……或許是窗簾或者,長輩的衣物改制的?”
夏洛克的語速很快,在活躍的思維中短暫忘記了現實中的事,讓麥考夫順勢牽住他手的動作得以實施。
“還缺一點。”麥考夫領着他進了大廳。
夏洛克深藍近乎墨色的眼睛锃亮,“什麽?”
“他是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麥考夫拉着他,站在了人群邊緣,看那綠色的裙影被層層疊疊的大裙擺淹沒。
“這就是謎面。”
金薔薇旅館的安德烈娅夫人坐在柔軟的皮質毯子上,一身普魯士藍的衣裙像一朵碩大的藍色玫瑰落在椅子上。
她那長籲短嘆的模樣有些刻意又有些可憐,讓過往的住客都為此停下了腳步詢問來由。
有栖川涉剛從修道院返回金薔薇旅館,看着安德烈娅夫人的哀愁姿态,不得不履行起社會強加給紳士們的義務。
“您的嘆息真是讓我心碎。”他摘下了帽子,将外套脫下挂在了手中,用一種同情和憐憫的态度站在安德烈娅夫人下手。
“我如何不心碎……原本我是可以進入佩尼埃夫人的晚宴的——以貴族女伴的身份。”她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如果不是那個小賤人,如果不是她,我現在本該在舞會上跳着舞!喝着法國來的葡萄酒!”
“而不是躺在這裏空想那華麗奢侈的舞會……”
佩尼埃夫人?
有栖川涉按了按額角,從在修道院孩子們嘴中零星聽到的傳聞裏找到了她的身影,那應該是一位熱愛慈善的公爵夫人。
以金薔薇旅館老板的身份,別說是以正式身份進入這種大人物的舞會,哪怕只是作為男士身邊的裝飾品,以女伴的身份出入都不夠格。
那群貴族可不會管你作為新貴的豐厚資産,只會從祖上封爵來評判對方是否值得交流。
有栖川涉看了看雖然面色苦悶,眼中卻透着期待的安德烈娅夫人,露出了一個乖巧又甜膩的笑。
看着那說不出來怪異的笑容,安德烈娅夫人背後緩緩爬上了一股涼意,她眨了眨眼,決定将那莫名的寒意歸結于自己裙子不夠保暖,随即熱切的期盼起這位小少年的邀約。
“夫人願意和我共舞一曲嗎?”
安德烈娅夫人在對方躬身伸手之時立刻伸出了自己的白皙微胖的手,像是害怕對方逃跑一樣連矜持姿态都懶得做,直接地放在了對方手心。
雖說是旅館,但這大廳同樣也有着堪比舞會用廳的空曠,有栖川涉踩着無聲的節奏,帶着比自己還要高的安德烈娅夫人在金紅色的地毯上旋轉起來。
安德烈娅夫人察覺到自己幾乎全程都是按照這個黑發少年的節奏行進,雖喜于對方的舞技,心中卻更多了幾分不知如何形容的驚慌感。
她聽見面前這個少年似贊美又似遺憾地說:“可惜沒有帶回藍玫瑰,不然在它的襯托下您的美貌足以讓所有人俯首稱臣。”
他虛搭在安德烈娅夫人腰部的手上移,像情難自抑般輕輕觸碰着她的頸側。
冰涼的手指讓安德烈娅夫人有一瞬間以為那是來自死人的觸碰,被壓抑的驚慌終于在此刻一點點湧了出來。
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只聽得那個少年有些慌亂的聲音呼喚着她的名字,又對着周圍的人解釋道:“應該是她喘不上氣了,有人帶着嗅鹽嗎?”
在一片喧鬧聲中,那清亮的少年聲音說道:“我回去取嗅鹽!”
随即,她的意識就沉進了黑暗之中。
看着被他按壓頸動脈暈過去的安德烈娅夫人,有栖川決定将救美的機會讓給周圍沖上來的紳士們,自己則悄悄隐沒在人群之後,踩着柔軟的地毯走向樓梯。
相信那些随身攜帶嗅鹽的紳士們會理解自己作為一個只有十六歲的未成年人,面對女士暈倒時的慌亂。
有栖川涉有些悠然地坐在了旅館的床上,将高頂禮帽裏挂在帽子內部邊緣的小山雀掏了出來,“醒醒,我們到旅館了。”
0077睜開了迷瞪的眼睛,看着笑眯眯的有栖川涉,人性化的歪了歪頭:“啾?”
“你該去架子上睡覺。”
小山雀拟态的輔助系統0077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按壓不住心中的悲憤,氣得在有栖川的手上蹦了起來:“你知道從節能模式中脫出要消耗多少能源嗎!”
有栖川搓着小鳥球,笑的有些苦澀:“哎……我也覺得在這裏只能玩你真的很無聊,那些人一個比一個聰明……”
“一刻都不能放松呢。”
小山雀0077停頓了片刻,像一個背負沉重責任的老人那樣緩慢而頹喪地往桌邊蹦去,它已經失去了想要吐槽有栖川眼裏那棋逢對手的興奮光芒的想法。
拜托了,時管局,如果對方把這個世界玩崩塌了,請一定要體諒它只是一個小小的輔助系統,沒有能阻止這種人的能力啊。
有栖川:哼着歌逗着鳥明天去把coser撈~
被逗的0077:已經失去了罵罵咧咧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