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童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但謝玉書應該進來過,因為窗簾是拉着的,她記得她睡之前窗簾并沒有被拉上。
童梧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正準備下床,就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謝玉書推開門,輕手輕腳的進來。
“你醒了?”
“嗯,”童梧的聲音還有些迷糊,難得聽到她用這樣黏糊糊的聲音說話:“你幹嘛把窗簾拉上,房間黑漆漆的,也太好睡了。”
“我中途醒來了一次,我看這麽黑,還以為天黑了,我就沒起來,又睡了個回籠覺。”
“然後我就做了個噩夢,我發現我一睡回籠覺,不管是早上還是下午,我必做噩夢。”
“我跟你說你都不知道我夢見啥了,我夢見自己被困在一座危樓裏,到處都是鬼……”
童梧喋喋不休的說着她噩夢的內容,很日常很瑣碎的事情,毫無營養的夢境內容,但對謝玉書說的津津有味。
謝玉書站了一會兒,聽她沒有說完的意思,又順着床邊坐下來聽她講,時不時附和一句,聽得比平時開會還要認真。
分享欲,是愛一個人最直接的表現。
更難得的是被回應的分享欲,再無聊再沒有營養的話題都能被認真傾聽,這便是雙向奔赴的感情。
童梧講完自己的夢,使勁咽了下口水,“講得我口幹舌燥,你去把窗簾拉開吧,黑咕隆咚的,整得我又想睡。”
謝玉書起身,“想睡的話再睡一會兒也行,晚飯再起來。”
童梧擺擺手,“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該睡不着了。”
“我想喝口水,好渴。”
窗簾被拉開,大片的陽光照進來,童梧視線久處黑暗,猛然見到陽光,不适應地閉了下眼睛。
謝玉書走過來,摸了下她的頭發,“你先坐着吧,我去燒水。”
謝玉書去廚房倒水,然而在房間裏的童梧,此時此刻只好奇一個問題。
為什麽拉開窗簾之前謝玉書也在房間裏呆了一會兒,但是謝玉書不覺得陽光刺眼?
童梧去洗手間換了衣服,從房間出來,正好謝玉書倒了水準備端進去,見她出來,順手就把水遞給了她,順便說了晚上帶她見朋友的事。
“你晚上有空嗎?我的朋友叫我去吃飯,我想着正好你在,你就跟我一起過去吧。”
童梧本來只是一只手拿着杯子,聽到謝玉書的話,她不自覺的擡起另一只手,改成捧着杯子,牙齒也不自覺地咬住杯沿。
她擡眼,看着謝玉書,“你、你要帶我見你的朋友啊。”
謝玉書點點頭,态度理所當然,“有什麽問題嗎?”
童梧搖搖頭,“沒有,就是感覺……還挺快。”
下一秒,她臉色驟變,“等等,你帶我見你的朋友?是大學時候的朋友嗎?”
“薛良是大學時候認識的,你也見過,還有兩個是高中時候認識的,剩下的就都是出國以後,在留學生圈子裏認識的了。”
“哦……”童梧喝了口水,繼續咬着杯壁,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總覺得很不是滋味。
“那你這社交圈還挺廣啊,這五年沒少交朋友。”
謝玉書挑了下眉,驚奇地看着她,“你這反應是……吃醋了?我的朋友真的就只是朋友,還都是男的,連異性都沒有。”
童梧清了清嗓子,靠在冰箱上,“吃醋算不上,就是覺得,你新交的朋友我都不認識,你的這些年我都沒有參與,感覺挺……唉!”
“之前對我們兩個分別五年,我只是知道有這麽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但是現在吧,我從心底裏對這件事有了實感,我們兩個真的斷聯了這麽久啊。”
“五年,能發生多少事,你和我的生活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我沒有去見證你變化的過程,感覺挺遺憾的吧。”
謝玉書沉默片刻,輕聲道:“你沒有見證我的生活發生改變的過程都覺得遺憾,那你知道我這五年是怎麽過的嗎?”
童梧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是啊,她沒有見證謝玉書交朋友的過程,都覺得心裏有不舒服,那謝玉書呢?
這五年,她一個男朋友接一個男朋友,無縫銜接,至少談了八個以上,謝玉書在知道這些消息的時候,又是什麽感覺呢?
謝玉書會患上精神疾病,或許她這五年來的感情經歷也有一半的責任。
童梧後悔把自己剛才的感覺說出口了。
她本意是想讓謝玉書知道,其實她也是在乎的,沒想到反而讓謝玉書更不開心了。
童梧小幅度側了下身,觀察着謝玉書的表情,同時伸出手,用食指勾住謝玉書的手指,輕輕晃了晃。
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這招對謝玉書還管用不管用,反正以前這麽幹是很管用的。
記得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年華北地區高校籃球聯賽在他們學校舉行,當時她作為啦啦隊長上場表演,被體育大學的一個男生給纏上了。
體育大學的人打籃球聯賽,簡直就是滿級大佬來新手村虐菜,打遍賽場無敵手,誰遇上他們當對手,那真的是倒了血黴。
好巧不巧,晉級賽第一場,他們學校就抽到了跟體育大學一組。
那個纏上她的男生在打比賽之前大言不慚,說:“讓你們學校啦啦隊長當我女朋友,我比賽我們讓你們十球。”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侮辱,既是對童梧的侮辱,也是對他們學校籃球隊的侮辱。
讓十球?意思不就是就算讓你們十球也贏不了嗎?
謝玉書知道這件事以後,臉上的笑容都沒變,很和氣的婉拒了。
因為謝玉書毫無生氣的表現,甚至笑臉相迎,當時她的室友還勸她跟謝玉書分手,說這人看着人模人樣,實際是個慫包。
結果下一秒,謝玉書就在籃球場上殺瘋了。
地區高校籃球聯賽,體育大學從來都是斷層第一,只有那一次,被他們學校超越。
打完比賽,謝玉書将籃球使勁扔到了那個纏着她的男同學身上。
剛打完球,大家都氣喘籲籲疲憊不堪,加上謝玉書故意使勁兒,那位男同學直接被籃球砸中胸口,重心不穩,躺倒在了地上。
謝玉書慢條斯理走到他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警告:“你知道為什麽我會拒絕你一開始提的要求嗎?因為啦啦隊長是我女朋友。”
“很抱歉的告訴你,我女朋友喜歡腦子好的,她對你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野蠻人不感興趣,什麽時候你能在全國大學生數學建模大賽中拿到名次,再來跟我競争。”
說着,他頓了一下,笑得很輕蔑,“哦,忘了,你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你連四肢都不發達,你一個籃球專業的,打球輸給我這個書呆子娘炮呢。”
在打比賽的頭天晚上,學校門口的燒烤店,體育大學籃球隊的幾人在吃飯的過程中,提及了第二天跟他們學校的比賽。
他們的語氣十分不屑,根本沒把比賽放在心上,一口一個書呆子娘炮來形容他們。
也不知道該說他們性情率真不拘小節,還是太過于愚蠢。
籃球聯賽的賽場在他們學校,那麽他們學校附近的燒烤店最多的還是他們學校的學生,那幾個體育大學籃球隊的說話聲音一點都不掩飾,幾乎整個店裏的人都聽到了,自然他們學校的人也聽到了。
謝玉書說完這話,全場沸騰,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也跟着起來鼓掌。
體育大學這些年在籃球聯賽上沒少得罪人,謝玉書這話不僅是給他們學校的人出氣,更是讓其他被體育大學鄙視的同學也暗爽了一把。
童梧還記得當時她的室友一個兩個比她還激動,沈清更是直接要搬民政局過來讓他倆當場領證,好像剛才說謝玉書不行,讓她趕快分手的人不是她們一樣。
謝玉書狠狠出了一把風頭,但是回到她跟前,臉色卻是一點都不好看。
童梧不解,問他怎麽了,謝玉書表情冷漠,語氣卻是有些委屈地控訴:“他喜歡你。”
“我又不喜歡他。”
“你給他送水。”謝玉書。
童梧感到十分迷惑,“啊?咱們學校是東道主,我們是啦啦隊兼任後勤部,我們當然得給其他學校的同學送水了。”
謝玉書抿緊了唇,沉默半晌,又蹦出來一句:“我就應該把你藏起來。”
或許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對于自己喜歡的人,他們總是想,要是不被人看到就好了,要是獨屬于他一個人就好了。
理智上知道這是錯的,可這樣的念頭卻總是不能徹底消除。
童梧瞪大了眼睛,“啊??”
謝玉書垂下腦袋,像是在認錯忏悔,又像在生悶氣,“就算別人喜歡你,我也會吃醋,也會不高興。”
童梧把謝玉書前後不搭的言語串聯在一起,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她覺得謝玉書生氣的很沒道理,但是也能理解。
而且看謝玉書的動作來看,其實他心裏也知道別人喜歡她跟她沒關系,她給別人送也只是在完成工作,只是情緒控制不住而已。
童梧伸出手,食指勾住了謝玉書的手指,輕輕晃了晃,“好啦,反正我明年就不在啦啦隊了,這種事以後都不會發生了哦。”
晃了幾下,謝玉書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看得出來他還想繃着臉再假裝生氣不高興一會兒,可是架不住童梧撒嬌。
那是他們剛在一起不到一個月,童梧第一次使用這個技能。
這次使用的體驗感極佳,童梧嘗到甜頭,之後每次惹謝玉書不高興,都故技重施,次次都有用,屢試不爽。
謝玉書本來是低垂着眼眸,但被童梧勾着手指晃了一會兒,表情漸漸好看了許多。
童梧松了口氣,趁熱打鐵立保證,“我發誓,以後都不會再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人了。”
謝玉書輕輕彎了下唇,“你還在記得這個。”
童梧的表情隐隐有些驕傲,“那當然了,不記得怎麽哄你啊。”
謝玉書順勢握住她的手,“那你……”
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及時頓住。
其實他是想問童梧,在過往五年裏的那些感情裏,是否也這樣哄過別人,也這樣向別人撒嬌。
可話到嘴邊,他又覺得問出來沒什麽意義,只會加深他們之間的隔閡。
只不過,道理他都懂,但他做不到真的不在意,他只要一想到童梧也曾跟別的人關系親密,他就嫉妒的發瘋。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吃醋這東西偶爾是情趣,多了就成了負擔。
“嗯?”童梧追問:“怎麽了?”
“沒什麽,”謝玉書笑笑,“行了,快該走了,你要換一下衣服嗎?還是就穿身上的?”
童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今天這身行頭是非常典型的打工人穿搭,襯衣配牛仔褲。
哦,天氣轉涼,她出門還穿了件打工人必備西裝外套,在衣架上挂着。
“嗯……”童梧沉吟了一下,“第一次見你的朋友诶,我換一下吧。”
“正好,你家不是有很多合适我穿的衣服嗎?我看看你的眼光怎麽樣,選的衣服好不好看。”
謝玉書很贊成這個建議,“好啊。”
然後童梧就被帶着去了謝玉書家的衣帽間。
在衣帽間被打開的那一刻,童梧直接失語。
謝玉書這套房子裏,最大的房間不是客廳,不是卧室,竟然是給她準備的衣帽化妝間。
房間的三面牆壁挂滿了衣服,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都有。
長裙短裙,長褲短褲,連衣裙半身裙,緊身褲闊腿褲,還有适合運動時候穿的衣服。
房間裏不光有衣服,還有一面牆是用來放鞋包和首飾的。
各式各樣的高跟鞋,長靴短靴,運動鞋也有。
各種牌子的包,珠寶首飾放在櫥櫃裏閃閃發光,簡直照的人眼睛疼。
童梧看着這一房間的衣服,眼睛都直了。
她以前掙錢,主要是為了看病和還債,其實花在自己身上的錢真的沒多少。她還一直以為自己是超凡脫俗的存在,對這些奢侈品新衣服不感興趣。
但真的見到這琳琅滿目的衣帽間,她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是個俗人,沒有人能拒絕一對漂亮的裙子和首飾。
謝玉書觀察了一下童梧的表情,問:“怎麽樣?我的眼光還可以吧?”
童梧愣愣點頭,“太、太可以了。”
她的腳步幾乎不受控制,直直走到對面放首飾的櫥窗跟前,欣賞許久,被謝玉書提醒選衣服,她才戀戀不舍收回目光。
轉身之前,她摸了一把下巴,确定沒留出來口水,才去選衣服。
見謝玉書的朋友,她身上穿的是有些太簡單,但到底也只是見朋友,也沒必要穿的太誇張。
她選了一條淺咖色的收腰長裙,配一雙黑色的短靴。晚上有些涼,上半身多套了一件針織馬甲。
換好衣服出來,童梧驚嘆:“正正好好适合我穿诶。”
謝玉書選了個同色系的貝雷帽扣在她頭上,“你的尺碼我怎麽會記錯,把這個戴上,我覺得還挺配的。”
童梧去鏡子跟前整理帽子,後退一步,看了一下整體,“這帽子是挺好看啊,謝總眼光真好。”
謝玉書輕笑,“也不是吧,因為我記得你大學的時候就喜歡這麽穿,我算是參照了你的審美。”
童梧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這樣,點點頭,“那還是我比較厲害。”
童梧捯饬了一下自己,也差不多到飯點了,兩人出發去飯店。
他們到的時候,正好在停車場碰上了薛良和謝玉書其他的朋友也在停車。
謝玉書先從車裏出來,童梧剛打開車門,還沒推門下來,薛良就沖過來攬住謝玉書的肩膀,興奮道:“行啊你哥們兒!終于找到女朋友了!”
“太好了,我們幾個由衷的替你感到高興,你真的快把你那個前女友踹一邊去吧,水性楊花還拜金,真不知道那種女人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
“快,新女朋友在哪兒呢?我們見見。”
童梧緩緩推開車門,十分從容的從車裏下來,對薛良幾人微微一笑,“嗨,你們好,我是謝玉書的前女友。”
薛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