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宴請(補完)
宴請(補完)
離別太久,年紀又大了,有些所謂的情話或者類似情話的表白便也就說不出口了,仿佛是一張宣紙上濃厚的墨跡,即便那墨跡再黑再厚,那些顯在宣紙上的字跡經過歲月的敲打也變得蒼白無力了。
蘇三吃了早茶便回了譯館,據說今日女帝在朝華園擺了酒宴又請了文武百官,算是正式給他接風。
他走的時候說是還想再看看子先,我想了想,老子看兒子也是天經地義的,沒什麽不妥,索性帶着他往書齋走。
隔着條寬寬的走廊,我指着書齋內案桌旁坐着的小人道,“子先早上要上一個半時辰的早課,慕蘇教他。”
蘇三遠遠望着,眼裏透出幾分做為人父的慈祥來,我站在一旁看着竟突然多出中無法言明的甜蜜來。
蘇三望着房內道:“那個慕蘇不是你府裏的……咳,怎麽做了子先的夫子了?”
我道:“他原先并不是我府裏的人,二爺這名號也不過是旁人給取的,他就是我給子先找的夫子,有他教着子先,我也放心些。”
蘇三點了點頭,又道:“能讓你如此信任的人,看來他學識很不一般。”
我十分想将這個話題岔開,雖然蘇三只站在廊子裏遠遠看着,可我相信坐在屋子裏的兩個比狐貍還要精明的人肯定早就發現了。子先坐不坐得住暫且不管他,可慕蘇的心結有沒有解開還是個問題,畢竟自己女人在別國做奸細做出了感情這事,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
我望着走廊的盡頭道:“女帝的宴會時幾時?”
蘇三一愣,轉頭略帶吃驚的望着我:“女帝沒有請去你麽?”
我搖頭,女帝做事向來不怎麽注重形式,如果宴請,一般不會下旨,要麽遣了宮裏的人過來說一聲,要麽等宴會即将開始的時候再火急火燎的弄個飛鴿傳書來。
清楚的記得有次我拉肚子,茅坑裏蹲着呢那廂飛雪手裏捧着個鴿子跑過來說女帝在宮裏宴請,我當時吓得差點失禁,急忙提了褲子往外奔。
我道“不用請,到了時候便自然知道了!”
晚間的時候果然有宮裏的人過來說女帝宴請,宣我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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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件還算過得去的衣衫,安頓了子先,便領着慕蘇往皇宮趕。
其實大多時候我并不願帶着慕蘇,可人人都知女尊祁王乃是個喜好美色色欲熏心的主兒,我要不走哪兒都帶着慕蘇,便會引起些人的懷疑。
無奈無奈,純屬無奈。
擡頭看了看斜對面的尚太尉那副瞪着眼睛口水都快流下的表情,我甚無奈的對身旁一臉無所謂的慕蘇道,“你好歹也動一動,你要是一直這麽不動下去,我擔心尚太尉那麽大年紀的人了會當場暴斃在宴會上。”
慕蘇眼睛一瞥,拿起桌上的杯子飲了口酒,算是動了動。
尚太尉總算回過神來了,眼睛滴溜溜沖周圍看了看,自己掩唇咳了一下。
我心裏苦笑,慕蘇這張桃花臉可不是一般的會惹事。
再一轉眼,看到對面坐着的兩人,我心中那番苦笑便更加苦味了。
話說,誰來告訴我,蘇三旁邊坐的那人,他到底是誰?
沐清雲?還是——沐清城?
明明是與六年前一模一樣的臉,可我卻如何都分辨不出來隐藏在衣冠之下的那股子氣質,那樣淡漠的眉眼那樣獨自飲酒不問身旁事的表情,怎麽看都怎麽像是當初在黑風寨上做了六年寨主的沐清雲。
可是,有誰會相信他是沐清雲呢?
移開眼準備看向女帝,蘇三突然擡眸看來,我轉眼平靜的移開。
女帝今日的心情看着可不怎麽樣,下面歌舞升平管樂繞耳,可她全當沒有看到沒有聽到,獨自端了杯酒飲着,愈發有酗酒消愁的趨勢。
我沖女帝身旁的紫蘇看了眼,紫蘇很乖巧,端着酒壺就過來給我倒了杯,然後彎腰在我耳旁細細道:“宮裏那位公子爺鬧騰的。”
我點頭,端了杯子飲了一口,眼睛沖蘇三瞥了下。
那樂聲依舊在耳旁繞着,我卻突然覺得有些煩躁——蘇府的人進了皇宮,且還能影響女帝的心情……
慕蘇又給我倒了杯,然後輕輕在我耳邊道:“我最近夜觀星相,女帝的那顆紫薇星星光微弱,且紫薇雙星環繞,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捏着杯子的手一緊,他繼續道:“對面那人,乃是帝王相。”
手一抖,酒滴沿着杯沿流了下來。
一群人喝到最後都醉得差不多了,七七八八躺了一地皆是個個酒飽飯足相,唯有對面桌上的人保持着清醒。
轉頭看了看女帝,似乎也有些醉了。
太陽穴突突跳了跳,看來有些大梁還是要我這個祁王來挑的。
咳嗽一聲,站起來沖着下面一幹醉酒的人道:“今日就都到這裏吧!”
都是在朝堂上混跡多年的人了,喝得再醉也還是懂禮數的,磕了頭謝了恩便都退下了。
又走到女帝旁輕輕問道:“皇姐,皇姐?”
女帝擡起惺忪的醉眼看了看我,然後又轉頭看了看下面桌子上的兩人,笑意有些邪,“你,你,你慘了,兩個,兩個男人……”
我苦笑一聲,女帝倒沒有繼續說下去,咯噔一聲趴回了桌上。
我太陽穴又開始跳,吩咐了宮人将女帝擡回去。
君臣都不在了,歌舞完盡之後的園子顯得有些冷清,轉身看了看剩下的兩人,“兩位若是無事也早些回去吧!”
風劃過寂靜的夜空,傳來冬日裏略微幹燥的味道。
斜下方的兩人均站了起來,蘇三什麽話也沒說,隔着不遠的距離沖我點點了,那人卻沒有看我,帶着一身孤寂轉身離去。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為何那背影裏有如此寂寞的傷在流淌,一點一點,侵入心肺。
擡頭望了望蒼穹,也許自己真的老了吧。
慕蘇上得前來,臉色淡淡問道:“女王,這就回府麽?”
我看看天色,扯嘴道:“不回府能去哪兒?”
慕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拱手道:“我想去一趟婷月湖。”
婷月湖?難道真是舊情難忘麽?
我道:“今日天色晚了,要去就改日吧!”說完便想擡步想走。
慕蘇上前攔住我:“等不了了,今日必須去。”
我望着他深邃的眸子,裏面似是沉寂往年的寒潭,幽深且藏着波瀾,印着我略微模糊的輪廓,再搖頭,“本王說不行,便是不行!”
可是,說了又有何用?
有時真覺得自己太放縱慕蘇了,明明說明白了的話他都跟沒聽到一樣,甚至就直接當我放了個屁!
入夜的時候我沒有睡,而是拉了飛雪往婷月湖的方向奔。
冬日的晚上呼呼刮着陣冷風,飛雪将馬車上的簾子壓了壓,回身坐過來道:“二爺是從側門偷偷溜出去的。”
我點頭,将暖爐往袖子裏揣了揣,“他有帶什麽東西麽?”
飛雪搖頭,“沒有。”
不是私奔便好,若是他肥了膽子敢帶着念如私奔,即便我是三頭六臂估計也救不了他。
女帝那邊,不好交代。
嘆口氣,脖子往狐裘裏縮了縮。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年的月烋與念如情誼那般,如今過了六七年,恐怕也不是能說忘記便忘記的吧。
可他今日連夜趕去婷月湖,難道真是舊情複燃了想帶着人私奔麽?
倒不是不信他慕蘇有這個本事,只是他當年一個死囚犯,若不是我保了他,他恐怕現在躺在那土堆裏墳頭都長滿草了。
而慕蘇,我還是知道的些的,不聲不響的逃走,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馬車一路狂奔至婷月湖,下了車,便見一簡約大氣的竹林小屋,透過門縫隐約看見院子裏面冒出的點點燭光。
飛雪轉頭問道:“可要進去?”
我沖周圍看了看,“不用,就在門口等着。”
話剛說完,那竹屋的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背着光從裏面走出個修長的人影。
那人影看到我也不吃驚,安靜的背過身去關上門,再慢慢踱步走來,“女王。”
我點頭,靠在馬車旁,擡頭看了看月色,“聊得如何?”
人影站直了,似是雪地裏傲然挺立的高松,聲音蕩在月色下卻有些迷蒙,“聊得不怎麽樣,她什麽不肯說。”
我嘆口氣,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還是不服氣吧,想知道原因,想問問她為什麽抛棄你?”
我也是女人,自然懂得女人做事有時全憑感覺,不管身邊人的感受,一意孤行,而最後下場卻是慘烈。
而六年前,我便做過這種一意孤行以為是萬全之策的傻事。
慕蘇眸色有些閃動,靜靜立在那處沒有說話,月光打在他身上度了曾銀光,淡淡的,好似仙人下凡。
許久,他才道:“女王以為,我今日連夜趕來是想帶着她私奔?還是我顧念着六年前的情意,想問個明白?”語氣略有嘲諷,卻不知嘲的是我,還是諷的自己。
我剛想開口,他卻道:“不是的,不是這個樣子的,”臉色一閃,掠過我往我身後的空曠望去,“月烋肯改名字叫慕蘇便也是抛卻前程往事了,今日來,是為的其他事情。”
抛卻前塵往事?
我道:“其他事情?”
不知是否是入夜太深了還是什麽,我見着他身上那層銀光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竟突然有一種他快要羽化登仙的感覺。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拉近了距離,低頭看我,聲音低迷:“我來問問,當年他在蘇府懷的那個孩子,究竟是蘇城的還是——沐清城的。”
我頓覺腳下有些不穩,踉跄兩下,差點跌下去。
心中苦悶,一環又一環,計中計策中策,也許都是好計都是妙策,可為何在我看來,都是那般愚蠢的可笑。
站直了身子,我道:“那你問出來麽?”
他眼中有傷痛閃過,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提了起來,飛雪在他身後驚呼便要出手阻攔,我越過慕蘇肩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動,飛雪這才停了動作。
慕蘇的力氣很大,生生扯着我骨頭都感覺要裂開一般,将我提到和他平視,他才慢慢道:“當年的事情也許很重要,祁連,你是聰明女人,應該知道,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最好的方法就是遺忘。”
我吐了幾口濁氣,回視他:“你是在暗示我,當年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麽?”
好像突然就失了力氣,他放開我,擡步就往外走去。
哎。。剛剛在校內上看了個婆媳之間的東西,郁悶傷心。。。。趁着這個低迷的心情,加緊寫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