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廚子
廚子
晚飯時是肯定沒有核桃酥的。
其實一開始來女尊的時候一切都還好,我安心養胎,生了子先後就一直操心如何将他養成和他爹一樣的極品男人,可是這幾年愈發不行了,只要見着一些東西就會想起一些事一些人,心态也變得越來越不平靜,又是甚至會發些小火。
所以核桃酥這三個字,王府裏的人連提都不敢提。
所以,當我拉着裙擺走進廚房,很認真的跟掌勺的師傅說我想他做盒核桃酥的時候,他操着滴油的勺子突然就淚流滿面的跪了下來。
聲音嘶啞凄厲,帶着無盡冤屈,“女王,我很老實的,打我進了王府就沒做過缺德的事情,我就是欺負過一只花貓,還偷偷喝過王府酒窖裏的酒,可是我真的除了這些就沒做過啥其他事了!”
我趕忙道:“其實……”
他咚一聲磕了頭,腳下的地似乎顫了顫:“女王饒命饒命啊,我其實還調戲過飛雪姑娘,不不不,那其實不算調戲,我只是喝醉了酒,無意間看到飛雪姑娘在洗澡……”
啥?
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其實,其實不算是我調戲,是飛雪姑娘将我壓在床上的……”
啥?
我揪住他的衣領,“再說一遍!”
“小姐!”卻在此刻飛雪沖了進來,拉住我的胳膊,然後伸出一腳将那廚子踹飛了出去,“小姐,你沒事吧?”
我側頭越過她想沖那廚子看,飛雪卻立馬擋住我視線,“哎呦,小姐,核桃酥是吧,我知道了,你快去照應姑爺吧,這裏我看着你放心好了!”
我雖然疑惑重重,但蘇三在廳裏等着我也不能一去就不複返了,遂轉身往外走,“這事回頭再說!”
飛雪使勁點頭,臉上的笑扯着一層皮都快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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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廳,見蘇三與子先在說話便無甚在意,神游間找了凳子坐下來。
那廚子剛剛似乎跟我說,他無意間碰在飛雪在洗澡……
那廚子似乎還說,是飛雪将他壓在床上……
什麽亂七八糟?!
子先與他爹說的什麽話我倒是沒聽清楚,心裏滿打滿算的就是剛剛廚房裏那一段,再摸着下巴一想,其實,按着飛雪的性子,将那廚子推到在床然後壓倒,貌似,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然後又細細回想了下那廚子的樣貌,濃眉大眼體格健碩,确實也是她好的那一口……
再想想那廚子的話,還有他那慌張跪在地上磕頭的形容,性格麽,有點小懦弱,不大氣卻很老實,确又是飛雪的偏好……
思來想去一番,我突然便能拍桌子敲定了,定是飛雪看上了人家廚子,人家性格老實搞不好還家中有妻不願再娶,于是飛雪便趁着人家喝醉酒的時候洗澡勾引廚子,偏那廚子性格老實,愣是喝醉了也保持着清明的大腦沒有占了飛雪什麽便宜。
所以,飛雪怒從膽邊聲,直接推了壓倒了……
我的神啊……
我簡直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攤着巴掌摸着腦門子狠狠嘆了口氣。
身邊子先拉着我的袖口,用軟綿綿的聲音問道:“阿娘,你怎麽了?”
子先小兔崽子最近不做狡猾的兔崽子了,見了他爹後一個回身就變成了綿羊,還是毛最軟最乖巧的那種。
我摸了摸他腦袋,揪着張老臉痛心疾首道:“沒什麽,阿娘就是在想一廚子。”
子先愣了下,一張小臉迅速看向蘇三:“爹,阿娘這是思春的征兆啊!”
我捏住他軟綿綿的嘴巴,揉了揉,怒視道:“亂說什麽!大冬天的!”
回頭卻瞧見蘇三手中拽着塊玉細細摸着,擡眼若有所以的瞧了我一眼:“哦?廚子?”
女尊的冬天本來是不怎麽冷的,我往常與子先吃飯都是開着大門吃的,可今日我身後那道門開始不知怎麽的,竟呼呼吹着陣冷風,凍得我脖子都僵了。
我讪笑兩聲,鬼使神差間回了句:“哦,我是去看看那核桃酥好了沒!”
蘇三一張臉旋即春花燦爛,眼睛都眯成一條成縫了:“哦~~!”
我此刻很想抽自己一大嘴巴,亂說什麽話!越描越黑了。雖然,我确實是去廚房吩咐核桃酥的事情。
丫頭們陸陸續續上了菜,子先年紀小,我為了配合他的身體,便也就常年吃那些山珍菇野蘿蔔等有營養的東西,反而那些個大魚大肉的都慢慢戒了。
所以當桌子上擺滿了平日裏吃的菜卻沒一樣是大魚大肉的時候,我很歉意的沖蘇三笑了下,“子先還小,不能總吃那些沒營養的肉啊魚的。”
蘇三扯了下嘴,目光灼灼的看了眼我,又看向子先道:“你平日就吃這些?”
子先點頭,小綿羊的性子又出來了,很乖巧的點頭:“嗯嗯,我吃那些肉,就覺得油膩。”
蘇三呵呵笑了下,摸了摸子先的頭發,眼睛似是瞥向我又看着不像,不過那眼中幽深的光定是沒有錯的,他道:“子先,王府的日子過得很拮據麽?”
本王愣在那處成了個石頭,迅速揮發成幾抹灰渣渣……
我這王府原先是太白湖旁一個藩王在都城中的莊園,後來先皇平定了各藩王勢力,見此處景色頗好,便将那園子收做了行宮,專門用作避暑用的。
後來女帝繼位,我又回了女尊,她便賞了我這出園子做府邸。
雖不說金碧輝煌但也景色頗好吧?雖不說渾厚大氣卻也獨成一景吧?
怎麽到了他蘇三口中就成了拮據了……?
子先向來聰明,雖然在他爹面前裝得很小綿羊向,可再怎麽說也是在王府裏生活了這麽多年,一點感情底子還是有的。
子先撇嘴,很仗義的回道:“才不是!!王府的日子自然很好過,錦衣玉食自是不成問題的!”似是為了證明,他加了句:“光是上次賞賜給慕蘇的銀子就夠再建個王府了!”還不忘将這燙手的山芋扔給我,轉身瞧着我道:“是吧,娘?”
我一臉淡定的扯扯他嘴巴,想哭的心都有了。
是!怎麽不是!
不過,我的小祖宗,這個“上次”貌似是五年前吧?!
這事不過與他提了下,他怎麽就愣是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我面前的碗已被蘇三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菜堆成做山了,可他還在夾菜。
我急忙攔住,“夠了夠了,哪兒吃得了那麽多?”
晚上睡得晚了,第二日自然就起得晚了,這是千古定律,世人皆明。
所以當我被鼻息下一陣瘙癢弄醒的時候,那種隐忍在嘴角下的怒氣叫我很想咆哮。
娘的,這是誰的爪子給我拿開!
等我細細看清站在床沿上一臉笑意的深望我的男人時,我卻好似看到了碗剛出鍋的湯圓,雖然很想吃,但是很燙口。
我慢慢爬起來,咳嗽一聲,整了整嗓子道:“誰讓你進來的?”
男人眼睛一眯,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上,伸手揩了揩我嘴邊的口水,“嗯,還是老樣子。”
我臉一紅,拍掉他的手,怒發沖冠的道:“我問你誰叫你進來的?!”雖然一覺醒來身邊坐了個俊男是件令人身心均愉悅的事情。
蘇三也不惱,睜着眼睛将我細細看了看,“嗯,好像還有些胖了,不錯不錯。”
我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就要起床,可見他站在床邊毫無要走的意思便有些無趣道:“我要起床了。”
他嗯了一身,倒還算老實,慢慢挪了步子往外走。
我穿好了衣服想喚飛雪,可叫了幾聲卻根本沒有人回,過了一會兒倒是蘇三探頭與我道:“她在大廳呢!”
大廳?我整了整衣服打開門,“大廳?”她怎麽去大廳了?往常這個時間不是該來送熱水的麽?
我咦了一聲,蘇三卻笑嘻嘻道:“你昨日晚上說看上個廚子,子先今日就将那廚子領到大廳了,問他可願意做你那幾十房小妾中的一個。”
啥?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忙問道:“廚子,什麽廚子?”
蘇三繼續笑眯眯,眼睛都快沒了,“廚子,就是指廚子呀!”
廚子?我将昨晚的事情細細想了翻,這才突然想起那被調戲的廚子,心中哀怨一聲提着裙擺就往大廳裏跑。
到得大廳的事後果見昨日那個廚子跪在地上,埋着頭縮在領子裏甚沒氣勢。
我幹咳一聲走進去,子先見了我跳下椅子,“阿娘。”
我拍拍他腦門子往地上縮着的那人瞥了眼道:“你沒事做訓什麽廚子?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子先揉揉腦袋,也往地上的那人看了眼,“可是,爹說要讓阿娘開心就要順着阿娘的意思,如果阿娘要廚子做小妾,子先就得先幫阿娘将人收了房!”
我頓有種無力回天之感,撫撫腦門子,将他抱到我懷裏往椅子上一坐,道:“那你收了沒?”
子先小臉頓時露出遺憾的神色,無奈的搖搖頭,“沒有。”
“為什麽?”我拿出一個做娘親的無私而又偉大的耐心。
“因為,”他又往地上那人看了眼,“飛雪跑過來,硬說地上的人是她的。”
我松了口氣,擡眼便見蘇三走進來,默默坐到了角落裏端了杯子喝茶。
子先卻露出迷惑的神色又道:“然後,飛雪就開始和這個廚子讨論,他們究竟是誰調戲了誰。”
那種無力回天之感重新蕩漾回來,蒼天啊,我這府裏到底養了些什麽人呀?
子先又道:“飛雪姐姐好像很生氣,然後跑走了,這個廚子就怪老實的跪在地上。”
了解了來去脈,我便打發子先去慕蘇那裏上課,“先去慕蘇那裏上早課,誰叫你今日不去的?”
子先撇撇嘴巴,嘟囔了句什麽就往外,回頭還沖我吐吐舌頭再看看他爹。
我當做什麽都沒看到,轉頭對跪在地上老實巴交的男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男人擡頭甚小心的看了我一眼,又哆哆嗦嗦的低下頭道:“小的,小的,叫黎明!”
我聽到不遠處一聲噗嗤聲,擡頭看了眼,蘇三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我皺了下眉頭,“你把事情跟我說清楚了,飛雪和你之間是個什麽關系?”将桌上放着的一杯涼了半截的茶杯端起來,“你也知道飛雪是我身邊的人,當然,若是此事是她的錯,我也不會責怪你什麽,你依舊可以在我府裏做廚子。”
黎明原本就長得猿臂蜂腰的,此刻往地上這麽一跪也愣是沒有讓我覺得弱小。
他擡起頭來,默默看了我一眼,清朗的五官變開始打結,“女王,我,我實在不知道你要我說什麽事啊?”
我一口涼茶咽在喉嚨裏差點噴出來,抹抹嘴巴:“本王是問你,你和飛雪是個什麽關系。”
黎明擡起大手揉了揉頭發,想了想才開始說。
我放下杯子默默聽着,心裏卻突然想到,我貌似,剛剛,沒有洗漱。
黎明嘎巴嘎巴開始說,先從他是如何排除萬難當起了王府的掌勺的廚子開始,再到他與飛雪是如何如何認識的,最後到她與飛雪之間種種糾結……
我聽得那是一個蕩氣回腸,激情澎湃……
完畢,我突然想到,這個廚子,這個在我王府廚房裏呆了六年的廚子,他能完整無缺的活到今天,還真是不容易啊……
那廚子說完了便用一種很心酸的眼神瞧着我,瞧得我心中一愣一愣,一顆心肝撲騰撲騰的。
擡擡手,“你先下去吧。”
叫黎明的廚子退下去,角落裏一直默默喝茶的人才開口道:“你們王府裏,做廚子的……都是那麽不簡單。”
我點頭,不簡單,是不簡單,在飛雪如此辣手摧花的手段下他竟然還能夠完整無缺的在我王府裏晃悠着做廚子,确實不簡單。
過來會兒,蘇三又道:“飛雪好像很喜歡那個廚子。”
我點頭,沒有說話。
蘇三繼續道:“那廚子其實也很喜歡飛雪吧。”
我還是點頭。
“既然他們相互喜歡,為什麽沒有在一起呢?”
我擡頭,撞上他深邃的眸子。
他到底,想說什麽?
他步步緊逼,毫不退縮,一雙眼睛滿是認真:“相互喜歡,不能在一起,不過他們至少能天天見面不是麽?”
他原來……
我扯嘴笑了下,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我還沒有洗漱,先回房了。”
他忽的站起來,“我們七年前認識,在一起的時間總共不過一年,可是現在我們站在一起有算個什麽關系?你是女尊的祁王,子先是女尊的世子,我卻是雲國的商人!雲雲,你告訴我,現在我們是什麽關系?”
關系?
我唰的回頭,“蘇城,我們七年前便沒有任何關系!”
他愣了愣,袍子穿在身上竟讓我有種蒼涼感,苦笑一聲,“不過至少,你是我兒子的娘親……”
我也笑,“對,至少,你是我兒子的爹。”
所以,我不能讓我兒子沒有爹,也無法忍受一輩子孤零零的做個高貴女王。
所以,蘇城,我要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