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南
江南
江南的天氣比之黑風寨真是好得不知道多少,走幾步便是花草山水,随便在哪裏晃都能看到俏麗俊秀的小姐公子。我信步在蘇家的後花園裏晃了又晃,這裏是重金打造的花園,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一應俱全,小丫頭們看到我欠身作揖笑着離開。
“少夫人。”身後柳絮提醒我一聲,“三公子該回來了。”
我點個頭,轉個方向往回走。
這裏是江南蘇家,蘇三的家。
地道口那件事之後,蘇三沒了千萬擔的糧食外加三座鐵礦山,我則平白無故撿了個夫人做做,每日裏在這花園裏喂喂魚澆澆花,日子過得好不惬意。
“少夫人,少爺被老爺叫過去了,他讓你等他吃飯。”柳絮道。
我點頭,揮了手叫她出去,自己搬了把椅子又順帶抓了把瓜子歪頭看那落在西方的日頭,唔,和一個月前真的毫無差別,只是此刻看的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在蘇家的日子過的飛快,每天早上起來先是圍着花園轉一圈,吃了早飯回頭睡個回籠覺,醒來的時便直接吃午飯,吃了午飯磕磕瓜子聽蘇三說些做生意的門道。下午他出去,我便繼續逛花園,逛了花園回來便等蘇三一起吃飯,晚上繼續睡。
有人将自己比做潮水,唰一下上來,唰一下又下去,可是我卻不這麽看,日子不是潮水,只是一個旋轉的圈,人人都被套在裏面圍着這個不知名的圈轉,左一圈右一圈,兜兜轉轉這麽多年。
這是我兜了這麽多年,得到的唯一結論。
有開門的聲音和腳步聲,我沒有回頭,只依舊閑得看窗外風景。
“今日可找到什麽好玩的了?”他從後面抱住我,頭在我脖頸間蹭了蹭。
我搖頭,轉身抱住他。
蘇三無奈的嘆息一口,将我懷中又摟了摟。
“你都一個多月沒說過半句話了,再這麽小去就真成啞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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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蘇三不再勉強,只随意問道:“今日爹可有找你?”
我搖頭,蘇三沉吟一聲,“那便好,你別踩他,回頭他要是找你你便直接甩胳膊走人。他不敢拿你怎樣。”
我躺在他懷裏咯咯咯地笑,滿足的像個小女人。
是的,我一個多月沒有說過半句話了,我用千萬擔的糧食和三座鐵礦山換了自己的自由,暗地裏将蘇三推進了火坑!我做了蘇家的三少夫人,回頭沐清城亦是不會放過我放過蘇家,他要稱王他要寶藏他什麽都要!
蘇三回來之後便整日來各個商會見走動,沐清城稱了王,可是當初支持他的那些個江南權歸們卻不滿意了,因為他們沒有得到當初想要的那些東西。蘇老爺子年紀大了就什麽東西都不管了,大兒子好文樂,整日裏呼朋引伴的作詩賞畫,二兒子是個武癡,說是到現在還呆在終南山上偷學武功,唯有蘇三還能叫老爺子放個心,可是偏這個三兒子有主見的要死,不肯呆在家裏面亦是不肯接家業,每每老爺子逼得急了蘇三都往寺廟的方向跑。老爺子吃了鼈就不再逼了,只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每日裏在家傳宗接代,後來年紀大了便沒精力,那群當初娶來的女人各個等着分家業,老爺子又沒辦法了,回頭便将那群女人打發走了,損了大把的銀子。
柳絮将飯菜端上來,擺上碗筷調羹便欠身出去。
蘇三給我夾了道東坡肉,“你最愛吃的東坡肉。”我拾起筷子吃了一口,卻猛然聞道一股子油腥味,直沖着喉嚨。我急忙扔了筷子捂着口,蘇三扶住我拍拍我的背道:“今日怎麽了?怎麽連你最愛吃的東坡肉都開始忌口了?”
我搖頭,不經意間推開蘇三坐直了身子,卻暗地裏掐算起月信的日子來。
八天,過了八天了都沒有來。
蘇三又給我夾了口青菜,我勉強吃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蘇三一個勁的鬧,手就沒有停過。我推開下面他從上面來,我推開上面他又從下面鬧,實在是被逼得急了,才勉強答應了。
蘇三在房事上一直很專制,我稍稍不專心他便發現,然後用盡各種手段逼得我不得不專心。可今日他卻很溫柔,拉着我予取予求一點都不粗暴。
我一下子便想到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滿身濕漉漉的雨水,衣服緊緊包裹着身體,他俊秀的臉龐,還有那個火辣辣的吻……
我還記得,是我主動去親吻他的。
一想便一發不可收拾,身體漸漸滾燙,反應也越來越明顯。
蘇三感覺到了我的變化,一雙眸子滿是晶亮的光……(省略的內容大家自己想,意淫啊意淫……)
事後蘇三摟着我靜靜的喘息,我只捂着肚子躺在他懷裏。
“老爺子給我找了門親事,是蘇家的一位遠方表妹。”聲音從頭頂傳來“說是那個女子怎麽怎麽怎麽的好,家住在國都裏,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
我沒動,等這他繼續說。他卻不再言語了,過了會兒才嘆息一口慢慢道:“我都要娶小妾了,你怎麽還跟沒事人似的?她雖然是個小妾,可怎麽說都是個女人,回頭看你這個正房不說半句話不給她半分顏色的,肯定趁我不在的時候暗地裏使磕打絆的要将你這個正房除了!”
我噗嗤一聲輕笑出身,他将我往上摟,擡起我的下巴直視他:“老婆,你怎麽都不吃醋呢?你吃個醋好不好麽?來,吃個醋給我看看。”
我瞧着他那攪着眉頭耍賴的樣兒,無語間覺得自己前世究竟修來的多少的福分,今生才會遇到蘇三?
将頭埋在他脖頸間,我使勁夾着指頭在他腹肌上捏了幾下,他吃痛叫喊,卻笑嘻嘻的說道:“雲雲,再來幾下,再來幾次啊!”我順勢又掐了他幾下,一下比一下重,他不喊痛依舊讓我掐着。
最後我掐得累了收了手,他卻捏着我的爪子嘻嘻哈哈道,“雲雲這雙手真是妙哉!”
門外卻突然傳來咯吱一聲,我一驚蘇三沖我噓了一口,低聲在我耳畔道:“老爺子的人,別怕!”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對父子啊?明面上我孝敬你你歡喜我的,暗地裏卻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
我轉了個身背對着他,蘇三将我擁得緊緊地,夜更深,他的呼吸漸漸平緩,似是睡着了。
我捂着肚子睡不着,我知道蘇老爺子如何都不會放過我,我爹留給我的那個寶藏足以比掉蘇三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而蘇三再是寵愛我,最終依舊不能護我周全。
唯一的路子,便是逃!
可是沒有辦法逃!
我敢肯定園子裏那些時常在我眼前晃的,至少有一半是沐清城的人。蘇三不傻,定是安排了不少人在園子裏護着。可我始終不能安生,貼身的黑玉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我,黑雲雲不能呆在這裏!
第二日日頭升起的時候蘇三已經不在了,柳絮端水進來給我,看到我的剎那有絲的怔忡,而後給我梳頭的時候看着我的手亦是在出神。
吃早飯的時候柳絮和往常一般和我搭話,說的盡是些府裏的瑣碎事務。比如哪個姨娘又怎麽怎麽了,哪個表少爺的又怎麽怎麽了,哪個婢女偷了果子,哪個小厮偷了蔬菜,如此一般我聽得倒也是津津樂道,最後她卻說道:“國都裏的蘇小姐今天應該會到了吧。就是那個蘇小小,老爺子要給三少爺娶的那房姨太太。”
我知柳絮是在試探我,可轉思間又覺得不對,柳絮若真是老爺子安排來的話,那我真得好好打探一番這個老爺子可否癡呆了?我雖今日才發現柳絮的異樣,可她早上表現得也忒明顯了些罷!?
柳絮繼續道:“過幾日就是府裏三月一次的家宴,雖沒有什麽特別,但是人人都需參加,老爺子也只寵着三少爺他才能年年都不回來,今年可巧,都全了!”
她後面再說什麽我并未太在意,我只擔心這個蘇小小,老爺子安排她來,不會只是為了傳宗接代這個問題罷?!
到了下午的時候,我依舊去逛園子,百無聊賴間卻見一穿着鵝黃衫子的女子獨自一人在園子裏晃悠。神情很是落寞,沒有任何歡愉。
柳絮見我看她,狗腿地問道:“那位妹妹是哪個園子的?這園子可不是人人都能進的!”
女子一驚,神情慌亂,急忙垂首作揖,“我是剛來的蘇小小。”
這次便輪到我驚了,柳絮與我對視一眼,急忙上前:“蘇小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那位蘇小姐看着甚是柔弱,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柔弱地将我瞧着,道:“我與三哥約了時辰見面,可是三哥不理我,我想去他住的院子,可看門的說沒有三哥的允許誰也進不了那院子。”
柳絮側頭看了我下,旋即拉着蘇小姐的手道:“小姐還是回去吧,回頭跟老爺子說說,你也知道三少爺一直都這樣的,規矩在他身上就跟沒有一樣。”
蘇小姐聽完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更加水汪汪了,她擡眸看我一眼,極小心地問道:“冒昧打攪,不知這位是?”
我心裏苦味,不經意的眯了柳絮一眼,柳絮立馬道:“這位是園子裏的夫人,小姐還是快請回吧,這裏不比其他地方,不能随意亂走的。”
也不知這位蘇小姐是真的很天真還是裝得很天真,總之她聽完柳絮的話後便急匆匆地拎着裙擺一溜煙地跑了。
我望着那位蘇小姐鵝黃色的背影怔忡許久,柳絮在我耳邊輕輕道:“少夫人無需緊張,看這位蘇小姐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角色。”
我點了頭,下了長廊,湖中水波漣漪,蓮葉翠綠。
那一抹青衫的影子恍如眼簾,毫無征兆。
他隔着湖水沖我點點頭,面色平靜。
柳絮面色倒是平靜得很,只稍稍詫異了翻,便在我耳邊道:“奴婢去那邊等着,夫人若是有什麽便叫奴婢!”說完便提着裙擺往假山的方向去。
我心裏的滋味百種難辨,苦的澀的辣的嗆鼻的,卻惟獨沒有甜的。
沐清城一抹青色長衫很随意,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貼着卻也顯得精神萬分。
他當然精神,他做了國師又自稱為王了,得了江南權貴的信任回頭又得了天下人定國安邦的贊揚,他什麽都有了,怎麽不精神?
我順着湖面一步步地走過去,沒有很慢卻也不急。
他靜靜立在那裏,瞧着我一步步的走過去,眼神卻是閃爍不定的。
待我到了他面前,“雲雲。”他也只說了這兩個字。
我望着他,想起這張我看了十年的臉,欺騙和隐瞞的事實蜂擁撲來,扼着我的喉嚨叫我呼吸不暢。
他還是靜靜立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道:“你一個多月不說話,便是因為覺得對不起蘇三麽?”
我心裏有根弦扯得緊緊地,此刻嘩啦一聲斷開了。
沐清城,原來我套的圈子不過是個小的,你的那個才是大的,将所有人都套在裏面,兜兜轉轉帶着玩?
我冷笑出聲,“我當然覺得對不起他,”一個多月沒有說話的嗓子發出的聲音幹幹瑟瑟,很難聽。
“他那麽在意我,可我回頭卻利用他,我自覺對不起他,與他說半句話都會覺得內疚無奈。你以為我是你,框了所有人十年,回頭還指望別人原諒不成?”
他愕然立在那裏,怕是沒有想到我會說出此番話來。
“雲雲,我……”
“沐公子難道忘記了?那日在山崖上,是你,輕手将我送給了蘇三!不是我自己過去的,不是他強迫的,是你将我推過去的!”沐清城,你便是這樣狠的人,我是你的妻,最後也不過是你用來換取權利地位的工具罷了?
可笑當初牛頭山上,我一眼便傾心與你,可笑我癡戀你十年,到頭來還指望着你回心轉意。
他冷了臉,一雙眸子狠狠攪着我,“雲雲,記住你今日說的話!回頭不要求着我放過蘇家!”
我亦是冷笑,毫不客氣地回他:“蘇家?哼?我哪裏管什麽蘇家?”只要蘇三沒事,便行了。
他輕挑眉,沒有說話,卻自顧形成巨大的氣場,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一步步的靠近,我一步步的後退,到了池邊退無可退的時候,他才慢悠悠道:“那我便拿蘇三開刀,索性蘇老爺子也有三個兒子,少了個殘廢的兒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晚上的時候蘇三并沒有回來吃飯,我獨自端了碗吃着。素日裏蘇三要是晚上有宴請,我獨自一人吃飯的時候柳絮便會找點清酒過來,今日亦是如此。
她端了乘清酒的杯盞過來,為我倒了一杯,我恹恹地端了,洋裝毫無興致的樣子,只喝了一口便放了。
“夫人不喝麽?今日沒有興致麽?”
我搖搖頭,柳絮識趣地将杯盞移開了。
我又吃了幾口,礙于剛剛那恹恹的氣質,便沒再動筷子,所幸沖柳絮揮揮手,柳絮答應一聲将桌子上的物什都撤了。
我眼角不甘心的瞄了一眼,心裏卻相當憤恨,可嘆蘇老爺子将這麽個細致的人物放在我身邊,我時時刻刻都給那麽防着,為了不讓蘇老爺子察覺到我肚子裏這個,以防他拿孩子威脅蘇三,我便只能裝着沒興致喝酒,既然是沒有興致,便也只能連帶着飯也不能吃了。
哎……
待蘇三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退了衣衫躺在床上了,門吱呀一聲開了,我急忙坐起來。
他紅着張臉,跳一下晃兩圈的過來,嘴巴微張着,竟還流着口水。
“雲雲。”他嗝出口酒氣,我隔着老遠就聞見了。
我依舊沒有開口,他摸索着跳過來在床邊坐下,伸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然後燦爛一笑,“嘿嘿,摸到了!”口水還粘在唇邊,我用袖口替他拂去,還未伸回來,便被他緊緊攥住。
“雲雲,嗝,我今天在翠紅居和那個方老板談生意,嗝,他為人倒是爽快的很,就是有一點不好,喜歡在窯子裏做生意。不過你放心,那裏的姑娘雖然個個都很漂亮個個都很溫柔,但是我還是一個指頭都未曾碰她們。雲雲,你看我聽話吧,所以你今天……”他說着便往我身上靠,酒氣撲面而來,我急忙挪開,他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我低頭看去,他此刻卻不只是紅着一張臉了,連一雙原本清澈的眸子都紅彤彤的。
我心裏咯噔一跳,想起下午與沐清城的對話。
“雲雲,對你來說,我是什麽呢?”
“是個無意中闖入你生活的過客?”
“還是你借來渡河的東風?”
他擡眼望着我,滿臉苦澀,伸手撫我的臉頰,“雲雲,即便只是你的東風,我也認了,可是,你休想過得了那河!”
最後那句他狠狠說出來,然後瞬間擡身向我壓過來,粗暴地扯我的衣服啃噬我的脖子和唇。
東風?河岸?
心裏有什麽鑽着,一陣陣的疼,我閉了眼任由蘇三予取予求,只小心的護着肚子,然後極力放松自己,蘇三在房事上的專制不僅僅在專心上,有時候,我只要有一點點反抗的意思,他便會比剛才還要粗暴!
其實我知道,我能夠回報給蘇三的真的很少了。
我一放面不能告訴任何人我肚子裏有個孩子,一方面又得想方設法出去。
若我不走,沐清城遲早要了蘇三的命,甚至是整個蘇家。蘇家也許早就警惕了,可蘇三傻得可以,放任我在蘇家安安心心做他的夫人。
可是蘇三,你那麽寵愛我,我怎麽忍心将你往火坑裏推?
突地被進入,蘇三每個動作都很粗暴,帶着他往日裏從未流露出的感覺。我死死抱着他的脊背,希望他早點結束,卻也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出來。
蘇三,難道你只是我的東風麽?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蘇三已經不在了,我腰肢酸疼,無奈只得繼續躺在床上休息,快到午時的時候柳絮來敲門,我咳了一聲,她推門走進來。
隔着簾子,我似是看見有下人搬了沐浴用的水桶過來。
“少夫人,少爺叫我午時幫您洗個澡。”
那兩個下人關門走出去,柳絮掀了簾子進來,“夫人可還好?”
我皺了眉點點頭,柳絮卻道:“今日晚上老爺子擺宴,說是為那位蘇小姐接風洗塵。老爺子說您務必得去。”
腰依舊很酸,柳絮扶着我為我寬了衣裳。
水溫剛剛好,我就這麽百無聊賴地泡着,柳絮拿着手巾幫我洗。
“其實,夫人尚可放寬心,我看那位蘇小姐也就是個膽小的小丫頭,鬧不出什麽事的。少爺一向寵愛您,那位蘇小姐一定鬧不出什麽事情出來的。”
“而且啊,我聽說,那位蘇小姐以前在國都裏的名聲不太好,似是跟哪家的少爺走得很近,後來那家的少爺娶了夫人,那事才算平息了。哎,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麽想的,竟然叫了那家姑娘來做姨太太,也不知……”
我惱了,柳絮今日的話格外多,字字句句竟都不離那個蘇小小,我本想好好梳理下情緒,卻被她搞得一團亂麻。
于是我大喝一聲:“夠了!”
這是我初次開口和她說話,可笑我們處了這麽久,她卻只聽得我說這兩個字。
柳絮驚恐間閉了聲,給我搓背的手抖了一下。
果然,晚上的時候,老爺子房裏的人來請我過去。
柳絮給我找了件稍稍正式點的衣裳,卻是件紫色的。
往日在寨子裏,我便極度不待見紫色,倒不是它顏色不好,只是我膚色實在太黑,每次穿深顏色的衣服便顯得臉更加的黑。
果不其然,今日将那件紫色的裙衫往身上一套,站在鏡子前一照,又黑了一圈。
柳絮唇角一抖,哭喪着臉低着頭攪帕子,似是在等我訓斥。
我沒踩她,自顧對着鏡子整理衣衫,卻透着鏡子看見身後老爺子房裏譴派來的人。
一臉鄙夷和不屑。
一路緊随其後,等我到了蘇府前廳的時候,那裏已坐滿了人。比起我剛來的那天,簡直多上數倍。
廳裏一片人烏壓壓坐着,圍着桌子喝酒談心。看到我站在門口,均轉了臉過來,好奇地将我瞧着。
蘇老爺子扯着胡須沖我笑笑,“雲雲來了?快進來坐。”
我昂首挺胸走進去,柳絮跟在我身後,快到蘇老爺子那個桌子的時候,卻聽得一人壓着聲音小聲道:“怎麽這麽黑呀!”
聲音雖小,蕩在整個花廳裏,卻也分外刺耳響亮。
衆人哄的一聲便炸開了,柳絮小心跟在我身後,卻也慌亂間踩上我裙擺一角。我一個趔趄就要倒下,忽的被一雙手扶住。
“夫人還請小心!”沐清城一雙絢爛的眸子閃動幾下,英俊的臉龐印在我的眸中。
我從他手中抽回臂膀,繼續走過去,恰要拐彎的看見了蘇三,他端着酒杯陰沉着一張臉,身旁坐着的正是昨日裏在花園遇到的蘇小姐。
蘇小姐好奇的将我看着,見我看他,小心地沖我一笑。
我在主桌上尋着了自己的位置,老爺子對面,蘇小小身旁空着的那個便是。
老爺子一直呵呵樂着,似是沒有看到剛剛發生的一切。我往他右手邊看去,他右手坐着位儒雅的白衫男子,白衫男子身旁坐着體态彪悍的玄色袍子的男子。
我想了想,那兩位想必就是蘇平和蘇青了吧。
老爺子道:“好了好了,人全了,大家便開始吃飯吧!”
人群一哄,便都繼續開始喝酒吃肉。
有小婢女在我面前的酒盅裏倒上酒,我輕輕一聞,心下卻涼了一片,是杯女兒紅!
可面色卻不變,輕輕端起來沖老爺子敬了敬,便打算擡手飲掉。老爺子卻道,“哎,今天是為小小接風的,自然是該敬小小一杯了,我這個糟老頭子算什麽!”
我只得無奈地轉個身沖蘇小小又敬了敬,蘇小小眼神一陣地慌亂,雙手垂在桌子底下,下巴微微低着,“姐姐,我不會喝酒。”
我搖搖頭,便準備仰頭飲了。
卻見蘇小小面前盛滿酒的酒盅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給捏住,端起來沖我舉了下。他面色柔和,眼神依舊清澈,卻見不到底,他輕輕摟了摟蘇小小,然後道:“小小不會喝酒,我便替她喝了。”說完便一飲而盡。
身旁傳來聲嘀咕,“都是自己家的女人,有什麽好客氣地?”
我裝作沒聽見,掩唇一飲而盡。
女兒紅特有的辣味傳來,可不只為何,我已飲不出香味,品不出濃烈,只覺得,很苦,很澀……
蘇三,可你那杯酒究竟是什麽味道的呢?
是很苦很澀?還是帶着解脫後的悻然與懷摟新人的慰藉?
老爺子又呵呵一笑,“你倒是會疼小小。說吧,你想什麽時候把婚事完了?我回頭跟小小他爹娘也有個交代!”
小小低頭害羞得淺笑,蘇三仰着脖子又喝了一杯酒。
“聽爹的,當然了,老爺子若想早點抱孫子,回頭我不見意明天就做新郎官。”他捏着杯子淺淺笑。
“喲,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今日倒是最聽話的一回!”
廳裏頓時一哄而笑,熱鬧非凡,卻與我無關。
他摟着身旁的人舒展開眉眼亦是笑。
我想起蘇三曾經寫給我的一首詩:“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蘇三,為何此刻我見你,似是帶着層薄薄的霧氣,遠隔了千山?你在燈火闌珊處懷摟佳人而笑,我飲着苦酒浪跡天涯?
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已做好了獨守空房的準備。脫了鞋子與外衣,将将躺在床上,門卻開了。
我沒有看他,只往床裏面擠了擠。
他沒有出聲,關了門走過來,我又聽到悉悉索索的脫鞋子和外袍的聲音。
然後身側一涼,他便掀開被子躺了進來。
什麽都沒有說,他只輕輕摟過我,在我耳邊低嘆一聲。
良久,才道:“你且放寬心,今日不過陪老爺子做場戲,鬥鬥法罷了!”
又過了許久,“但願我沒有自作多情。”長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
我一直沒有睡,只在黑暗中的睜着大大的眼。
又是良久,耳旁一聲低語:“你若後悔了,想回沐清城那邊,我不會攔着的。”
抓着被角的手一緊,有什麽從眼睛裏流出來落在枕巾上,浸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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