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盛炀其實沒有厚臉皮到對着剛認識沒兩天的人叫妹妹,也沒自來熟到那種地步,相反,他這人反射弧有點長,對于任何一件新鮮的大事都要花費好幾個月的時間消化,直至接受。
當初林淑華帶着李明望回家時,盛炀沉默了良久。
這是盛風去世之後,她難得表現出親近的男人。
盛炀思維沒有那麽固化,沒有必要要求她必須要守寡一輩子,相反還非常樂意看到她另尋良人。沉默的原因是,他很懶,懶得動,懶得改變現狀。
就比如現在——
他抛開了原來的兄弟同學,抛開了原來的一切,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
盛炀覺得自己恐怕自己得需要個把個月才能适應現在的生活。
……
但他沒想到,自己也能這麽輕易的将“妹妹”兩字脫口而出。
盛大少爺不合時宜的自戀了下,如果是以前學校那些排着隊追他的女同學有幸得到這個稱呼,恐怕得樂的能跑操場十幾圈。
池楠倒不知道有這麽個“福氣”,她回到座位上,點了點郭晴的胳膊:“起來上課了。”
“上課了。”郭晴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啥課?”
“化學。”
郭晴“噢”了聲,拿出化學試卷。
池楠默了兩秒說:“我也要看。”
Advertisement
“你看呗,”說完,郭晴意識到不對勁:“你的卷子呢?”
她把卷子往池楠方向挪過去。
“給別人了。”池楠說。
“誰呀?”郭晴說。
池楠頓了兩秒,說:“盛炀。”
郭晴現在對轉學生的名字還很陌生,她嘴裏把這兩字咕哝了一圈,不解道:“咱班有這號人物嗎?”
“……”池楠道:“轉學生。”
郭晴飛速地朝那人瞥了一眼,更不解了:“他沒事拿你卷子幹嘛?”
“他找我要的。”池楠說。
池楠這話說的平平淡淡的,仔細聽還能聽出那麽一點微妙的不情願。郭晴還想問些什麽,餘光注意到化學老師進來,登時閉緊了嘴。
郭晴筆尖戳着試卷,納悶地想:他倆已經這麽熟了嗎?
這個問題下課後便得到了答案。
李昊陽這人是行走的喇叭,嘴裏藏不住事,出了學校鄰裏八鄉的事他都能了解個大概。郭晴去接水時,正巧聽到李昊陽朝盛炀急急忙忙地求證:“你倆真是兄妹啊?”
“是親的麽,咋看着長相不像。”
“快說啊,盛哥!”
“你倆是兄妹?!”
得了消息的郭晴立刻朝事件的另一主人公求證。
另一個主人公明顯愣了愣:“兄妹?”
“對啊,對啊,盛炀親口說的。”郭晴說。
池楠表情變了變,她依稀記得,那人搬過來還不到兩天,她都還不太适應那人的存在呢,大少爺已經閑閑的把這件事到處宣揚了。
池楠:“……”
想了想,池楠又補充:“只是鄰居而已。”
郭晴:“那他怎麽叫你妹妹?”
“他比較自戀。”池楠說。
下午課程結束,天色已近黃昏。
池楠收拾好書包,走到走廊樓梯前,想到李叔說的“互相照應”那句話,她腳步頓了頓,轉頭靜靜看向教室。
沒過多久,盛炀從裏面出來,他和李昊陽勾肩搭背的往前走,邊走邊随意地拍着籃球。見到她杵在那裏,歪歪頭說:“等人吶?”
池楠本以為他初來乍到不認識回家的路,便想等着他一起回去。
然而他似乎還有別的事。
池楠看了眼他手裏的籃球,說:“沒有。”
不等他說話,池楠說:“我回去了。”
盛炀納悶地看着她的背影。
李昊陽拍了下他的肩:“愣什麽呢,打籃球去啊!”
盛炀回神:“嗯。”
黃昏的光照耀在臉上,帶着夕陽獨有的溫柔。遠處紅霞一片,夏日的烈陽仿佛收斂了脾氣,慢慢隐于山頭。
池楠自行車在自家院子停好,走到客廳後正巧碰到徐英要出門。徐英幫她把書包拿下來,咕哝着:“這書包這麽重,別把我姑娘壓的不長個了。”
池楠抿唇笑了下:“我現在也不矮。”
“還沒到一米六呢,怎麽不矮,待會兒晚飯多吃點肉。”徐英說:“我現在要去菜市場買菜,你想吃什麽?”
池楠想了想,說:“面條。”
“行。”徐英出了家門。
晚飯時,徐英往她碗裏夾了塊瘦肉:“多吃點。”
池楠喜歡吃瘦肉,尤其是炒的,她夾起來放進嘴裏。
“這周末就別窩家裏寫題了,你李叔定了個酒店辦酒席,邀請的人還挺多的,咱們都得去。”徐英笑眯眯地說:“這頓酒席吃完,婚事也算定下來了,以後你李叔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池楠點了點頭,想到了什麽,說:“我爸爸呢?”
徐英笑意微滞,沒說話。
池楠将嘴裏那塊肉咽下,握着筷子的五指緊了緊,安靜了半晌後,說:“爸爸他回來嗎?”
“不回來。”徐英說。
“他……”池楠語氣有些艱澀:“他為什麽不回來?”
“你爸爸他又接到了活兒,這次是個大船,船上的東西都是貴重物品,如果這次出海成功了說是能撈幾萬塊。”徐英嘆口氣,摸摸她的腦袋安撫道:“但你爸爸給你叔叔打過電話了,還說他下個月應該就能回來。”
池楠眼睫緩緩眨了下,“哦。”
那盤瘦肉色香味俱全,池楠忽然沒了興致,她心想:上次爸爸也是這麽說的,上上次也是。
他總能接到大任務,也總說下個月就能回來。
但極少極少回來過。
-
周六。
池楠這天起的很早,洗漱好後從衣櫃裏翻出件米粉色的碎花裙子,這裙子是她過年壓歲錢買的,一直沒舍得穿。
再加上平日裏都穿校服,也沒穿裙子的機會。難得池家出現個大喜事,她也有了穿裙子的理由。
小姑娘換好後在鏡子前照了半天,不敢樂的太招搖,但笑意都從眼睛裏流露出來了。
池楠跟着徐英到了酒店。
說是酒店,其實也不過是個三層高的飯店,有專門接待酒席的大廳。她們來到大廳,共有十幾張桌子,已經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
徐英:“你先坐在這裏,媽媽還有點事做。”
池楠:“好。”
李明望人脈好,在這小城裏有許多關系不錯的人,他将這些人全部都邀請了,總共坐了三十多張桌子,樓上一層,樓下一層。徐英作為大嫂,也得去招呼一聲來賓。
酒席還沒上菜,池楠拿出手機看着備忘錄的知識點。
桌上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有個女生甚至還穿着一中的校服。校服坐在她旁邊,打了聲招呼:“池楠。”
池楠放下手機:“嗯?”
“席上還看知識點吶,”校服瞥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笑笑說:“聽說你這次考了年級第三,恭喜。”
這話一出,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池楠眼睫輕眨了下,說:“還可以。”
“還可以”其實就是一個中性詞。
不管試卷難度大不大,她考的水平怎麽樣,別人問起她來,池楠都會回一句“還可以”。有人認為這是謙虛,有人便覺得這是顯擺。
考了年級第三還可以,那他們這些幾百名的算什麽?!
校服笑意僵了一下,險些維持不住了:“……那挺好,我争取也努力到還可以的程度。”
池楠跟她不同班,也不熟,看出了她的情緒變化,卻也不是很在意。于是她點點頭,笑容淺淺:“加油。”
不多時,李明望帶着林淑華從樓上下來,到這一層挨個敬酒。他們胸上別着個紅花,一個新娘,一個新郎,臉上的笑意比陽光都燦爛。
有人低低八卦:“聽說了沒,新娘有個兒子。”
“是嗎?”
“是啊,我看見過,跟我們差不多大。”
“我靠,但是人家二婚,也不是很稀奇。”
“但這不是李叔沒孩子麽……”
……
聞言,池楠想起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
她往四周看了眼,沒看到那人,又站起來看了看,發現那人閑閑倚着飯店外面的梧桐樹,他背對着她,低着頭,像是在玩手機。
“……”
少年就這麽閑散站着,也是一道風景。
池楠愣愣看了幾秒,坐了回去,沒再看。
另一邊,盛炀正在跟之前的兄弟聊天。陽光熾烈,他眯着眼擡手擋了擋,才能看清手機屏幕的內容。
饅頭:幹嘛呢哥?
饅頭:嗚嗚嗚你不知道您老人家一走,我們兄弟幾個都想死你了。
饅頭:還有李放那孫子,你一走就帶人上門挑釁了,那小人姿态也不知随了誰。盛哥你放心,縱使您沒在,我們仍是狠狠修理那小子一頓,見不得他那張狂的樣。
饅頭:就是吧……
饅頭是他處了四五年的兄弟,名字裏帶個“曼”字,大家給他取外號“饅頭”。盛炀倚着樹換了個姿勢,太陽照的他額頭滲出一層薄汗,他用衣領給自己扇風,單手回:什麽?
有個中年大叔從他身旁路過,又折返回去,自來熟地拍拍他的肩:“哎,外面多熱,進去呆着吧,裏面有空調。”
盛炀一笑:“不了,這邊安靜。”
他是真覺得裏面吵,但礙于身份又不好直接走開,只好來到樹下受一受太陽公公的苦。
饅頭給他發了張圖片。
盛炀點開。
圖片上是七八個衣衫髒污的少年,他們嘴角臉側都帶着傷,橫七豎八的歪倒在路邊,看口型有人還在哎呦哎呦的叫着。
饅頭:就是負傷慘重。
盛炀舔了下發幹的嘴唇,發條語音:丢人。
饅頭:給盛哥丢人了。
饅頭:李放那邊也沒好多少,比我們更慘。
盛炀:嗯。
饅頭:幹嘛呢哥,那邊學校咋樣啊,走幾天了也沒聽你說起過。
盛炀:還行。
饅頭:有沒有遇到什麽人?有好看的小姑娘追你嗎?
盛炀懶得理他,收起手機往飯店裏走,飯店裏人聲嘈雜,成年人的恭維與谄媚在酒席上淋漓盡致的展現。
盛炀這次找了個牆邊靠着,随意一瞥,目光定在了某個方向。
小姑娘在人群裏格外顯眼,低頭嚼着口中的食物,她嘴巴嚼動的幅度很小,吃飯動作幹淨優雅。
低垂着頭,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黑發盡數紮成了丸子頭,穿着件碎花裙子,皮膚瓷白,俏麗的臉蛋依舊表情很淡,卻平添了幾分仙氣。
在這熙攘嘈雜的酒席上,像墜落凡間的天使。
盛炀不知怎麽地,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機對着她拍了張照,然後發給了饅頭。
饅頭:卧槽,這誰,哪個小仙女?
饅頭:盛哥眼光不錯啊【/大拇指】
盛炀:滾,別他媽瞎胡說。
盛炀慢悠悠笑了聲,與有榮焉的打字:那是我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