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教室外有知了撕裂着嗓子叫着,夏日裏平添了幾聲蟬鳴,風一過,樹葉沙沙作響。
池楠轉開視線,看着試卷上的題,腦子裏想的還是剛才盛炀打槍的那個動作。她細眉輕輕皺起,低聲嘟哝了一句有病。
數學課還在照常上着。
郭晴本來認真聽着老師講題,餘光瞥見她小同桌狀态不太對,再看去發現她皺着眉,一副被人調戲的樣子。郭晴湊過去:“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說完這話,郭晴意識到現在是在課堂上,欺負這個詞似乎不太成立:“怎麽啦?”
池楠收回思緒,直了直脊背:“沒事。”
郭晴哦了聲。
餘光注意到她還看着自己,池楠微微低頭,小聲說:“聽課。”
“知道啦,知道啦。”郭晴笑嘻嘻地說。
下課鈴響後,李潔男拎着卷子出去前,對李昊陽吩咐了句:“大課間帶新同學領一下校服,春冬兩套都要領,別忘了。”
李昊陽:“得令!”
“別得令了,再上課睡覺就上走廊裏站着,這次就先放過了。”李潔男說。
李昊陽就差給她敬個軍禮了:“知道了,老師!”
李潔男走後,後排至少有八九個男同學像小雞找媽媽似的一窩蜂沖到盛炀前,把他團團圍住,圍的密不透風。盛炀擡眼看着面前的一堵堵牆,淡聲說:“怎麽了?”
他的拇指摁着食指指節發出不明顯的“咔”的一聲,如果是下馬威的話,他不介意現在就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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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炀長腿伸到課桌下的橫杠上,那姿态沒帶一點怕的:“說吧,什麽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面前的幾堵牆突然彎下腰,激動萬分的握住他的手,那虔誠的姿态活像見什麽國家領導人:“同學,哪條道上的?”
池楠課間被郭晴摟着胳膊去了趟廁所,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後排有個圈,圈裏的中心正是那位穿着黑色T恤在一衆藍灰校服裏格外紮眼的轉學生。
池楠剛走進教室,便聽見那人懶懶地說:“我,社會主義好學生。”
“成績?成績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用太把這個放在心上,你們只要記住,我心地善良就好了。”
這種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要多扯有多扯。
池楠沒忍住,唇角淺淺彎了下。
郭晴出廁所後,手上的水還沒甩幹,她拿了張紙巾擦着,也聽見了那頭的話:“原來成績一般啊。”
池楠唇角笑意莫名更濃了。
郭晴:“那完了,我們班的成績有生之年還能超過二班嗎,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我估計班主任又得瘋,轉學生長得帥也沒用。”
“別胡說。”池楠飛快的朝盛炀看了眼:“誰也說不準呢。”
另一邊,盛炀跟個大佬似的吹了幾句牛皮後,見面前這群人還是那種仰慕星星眼的表情,額筋跳了下。他覺得自己好像轉來了智障班,停了話題,拽了下李昊陽的袖子。
“不是說領校服嗎,還不去?”
李昊陽噢噢幾聲,如夢初醒似的:“盛哥,不多說幾句?”
盛炀插兜往外走:“說個屁!”
李昊陽帶他來到樓下,再往左走長長的一段路,便是科教樓,科教樓一樓的某個無人用的教室,裏面堆積着各種尺碼的校服和各科各年級的教材。
李昊陽先把教材一本本拿出來,而後指着那堆校服說:“盛哥,你穿哪個尺碼的自己拿,拿春冬兩套。”
說着,李昊陽拿過一套XXL的:“你差不多一米八吧,穿這個合适。”
盛炀低睫随意瞥了眼:“謝了。”
課間如果沒有上廁所、跑操這種必要的事情,池楠一般還是釘在椅子上,摳着試卷上的題。她成績好,一些同學也會在課間時候來問她,池楠也會有求必應。
一個女同學拍了下她的肩膀:“池楠,這個第二小問我還是不懂,你能不能跟我講講?”
“好啊。”池楠放下筆,側過身把她的試卷拽過來一點:“哪個步驟不會?”
兩人就這道題交流着解題思路,某個瞬間,女同學聲音停下,愣愣地看向某個方向。池楠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折返教室的盛炀。
那一身藍灰校服被他板正穿在身上,拉鏈拉到最高,領子都立起來。校服幹淨,還是沒能遮住他那恣意的嚣張,五官被襯得越發硬朗。
池楠收回眼:“還講題嗎?”
女同學:“啊……講,講!”
盛炀感受到視線看過來時,只看到了這位姑娘圓小的後腦勺,從他這個角度看,有點像是個黑色的圓滾滾的葡萄。
他為自己這個想法逗樂了。
盛炀的笑聲不大,像是從嗓子裏溢出來似的,只笑了一秒便停了。然後他清晰看見池楠瘦薄的身體頓了頓,而後若無其事的繼續講題。
盛炀笑聲徹底藏不住了。
她怎麽這麽逗。
女同學叫做孫月,怯懦寡言,平時就是班級裏的小透明。她結結巴巴的打斷池楠:“剛才……剛才他好像沖我笑了。”
池楠面不改色嗯了聲。
孫月:“他……他在笑什麽呀?”
“不知道。”池楠随口說:“估計看我們講題認真吧。”
“那……那他還挺好學的。”孫月說。
由于盛炀的緣故,孫月剛被池楠引出頭的那點頭緒“啪”地斷了,她抿了抿嘴唇,糾結了半天才對池楠說:“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解了。”
池楠愣了下,然後拿起筆重新在剛才的草稿上幫她理:“是這樣。”
她的語氣照樣溫和,格外脾氣好的模樣,沒有一丁點的不耐煩。池楠細致認真的幫她講了一遍,問:“懂了嗎?”
孫月:“懂……懂了。”
池楠彎了彎眸子,說:“那就好。”
她的睫毛長,彎的時候像月牙,一看就很乖。
尤其成績還特好,孫月默默的想:大概優等生便是這個樣子。
A城一中是走讀制,沒有早自習晚自習,一天下來堪堪不過九節課。所有科老師争着搶着試圖在這麽點時間裏把小考卷子講完,然後快速開始下一階段的課程。
老師講的速度快,思維缜密,如果不是認真聽很難跟得上速度。
下午物理課結束後,老師捧着水杯出去後輕飄飄抛了句:“不會的來辦公室問我。”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跟沒聽見他話似的,齊齊往桌子上一趴,悶頭就睡着了。外頭的陽光灼烈,有些人拿本書蓋着,有些人直接校服蒙在臉上。
郭晴也睡着了,池楠沒有困意,她拿過水杯小心翼翼的越過郭晴,然後朝教室後面的飲水機走去。
直到走到後排才發現,以後要想接水,恐怕都得見這位大少爺一面。
大少爺沒睡着,由于課桌下空間不足,他的長腿直接伸到了前面同學的凳子下,手裏捏着張滿是紅叉的試卷,啧啧出聲:“這寫的都是什麽?”
池楠去接水時,還能聽到他一句又一句的抱怨:
“李昊陽你傻X吧,這題也能錯?”
“整張卷子沒超過50分,看着都丢人。”
“這滿滿當當的大紅叉,真是影響我的閱題體驗。”
“這題一看就選C啊。”
不明就以的人聽見這話還以為他吊兒郎當的外表下潛藏着一個學霸的靈魂,李昊陽艱難睜開一絲眼縫,抓了抓頭發看過那道題說:“盛哥,這題選B。”
“……”
“剛剛老師講過的。”
池楠擰好瓶蓋轉過身時,正巧被盛炀捕捉到了她彎起的唇角。似是覺得新奇,他身子往前探,拽住了池楠的校服衣角。
他手長胳膊長的,一拽就拽住了。
“笑話我呢?”
池楠腳步被迫停住,反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覺得“笑話”這個詞不太貼切,池楠摸了摸,輕聲說:“沒笑。”
小姑娘撒謊的時候很明顯,眼神都不敢朝他看。
池楠盯着粉色的瓶蓋:“能讓我走了嗎?”
“不能呢。”
盛炀撒開了手,卻也沒讓她走,下巴揚了揚說:“你的卷子呢?”
池楠:“幹嘛?”
盛炀:“讓我看看,我剛轉來沒卷子,李昊陽卷子太難看了,全是叉。”
李昊陽當即瞌睡蟲全跑了,眼睛一睜準備為自己嚷嚷幾句正名時,被盛炀一把摁住了腦袋。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池楠,笑着說:“行不行?”
池楠:“……”
沉默間,盛炀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池叔叔讓我們好好相處。”
池楠瞅了他一眼:“他有說嗎?”
“有啊,讓你好好照顧我。”盛炀背着手,語氣讓人聽不出是撒謊還是真話:“讓我們互相照應,攜手度過高考大關。”
“……噢。”池楠說。
下節是化學課。
池楠走到課桌前放下水杯,拿起自己的化學卷子回到後排遞給某個人,說:“你別亂塗亂畫。”
“放心。”盛炀說。
池楠看了她一眼,又叮囑了幾句後,走了。
她的卷子也不比李昊陽的美觀多少,主要在于字多。幾乎每個問題後面都會寫着一大堆的知識點和化學方程式,整張卷子看着密密麻麻的。
但字寫的幹淨秀氣,每個字的認真程度不亞于臨摹字帖。
盛炀笑了下。
李昊陽目睹了整個過程,表情簡直不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他還保持着半趴不趴睡覺的姿勢,腦子卻格外清醒,指了指盛炀,又指了指回去的池楠:“這……這……”
這怎麽回事?
他的同桌不是剛來一天的轉學生麽?
怎麽剛來就和他班的學霸妹妹這麽熟?!
李昊陽“這”了半天,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盛哥,你倆怎麽回事?”
盛炀:“嗯?”
“你倆認識啊?”李昊陽說。
“你說她啊?認識。”
盛炀擡眼看着小姑娘清瘦的背影,随後又垂下眼,捏着卷子的五指動了動,話裏含着笑意:“我鄰居家的妹妹。”